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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中,卡特手下的亡命徒们步伐大致整齐,脚步如同机械一般规整的碾碎地上瓦砾的声音让卡特心情异常愉悦。
卡特确实对自己的手下撒了谎,那可以回溯时间的邀请函已经失效了,但卡特在对自己的手下经过一轮清洗后,非但没有失去什么,反而得到的更多。
比如,一种在自己手下间至高无上的权威。
只要把持着废掉的邀请函,那自己在手下眼中就永远是可以预知未来的先知,久而久之,就连手下们自己都没发现,他们对卡特已经形成了一种异样的狂热,如同被洗脑的信徒。
虽是被洗脑,但这就是等同于一种虚假的信仰,有信仰的队伍会比单纯的乌合之众难缠许多倍。更何况自己和伙计们在无数次回溯中练出了相当的纪律,或许,只是或许,卡特心头火热,这只几十人的队伍已经是赫里福德中相当强大的力量了。
而给三大组织当狗的好处同样显而易见,他获得了工业区中的一块地盘,还得到了巨量武器的援助,再配合上素质超群的部下,自己这些外来者已经隐隐压过了所有本地的黑帮。短短时间内,他已经不满足对赤贫的黑户工人下手,掠夺城市中产的财富也成了他的业务之一。
但卡特同样明白自己的崛起是有原因的,就是他的靠山们看中了自己一伙的心狠手辣。斯蒂芬妮的压迫已经激起了工业区废墟中或明或暗的反抗,而自己就是去扑灭这些反抗力量的刽子手。
而到了眼下,原本剩下的数十万黑户工人已经抓的十不存一,几乎全被自己一伙和发展而来的下线扔到了挖掘遗迹的工地中。反抗力量声势上的明显减弱让“靠山”们对自己一伙的态度愈发傲慢,或许被卸磨杀驴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吧。
但那又怎样呢?卡特舔了舔嘴唇,三大组织对付不了潜伏在废墟中的黑户,而现在,黑户的地盘又大半落到了自己手中,他只会比黑户更加难缠。
或许,只是或许,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赫里福德黑夜中的皇帝呢?
野心在滋生,他的妄想愈发胀大。直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激醒了他的大脑。无需下令,训练有素的两名手下便自觉出列,向前方去侦察。
很快,侦察的亡命徒拖着两具尸体回来,卡特低头查看,尸体衣冠不整,显然很长时间没有认真打理过。致命伤似乎是他们胸口和额头处的两处枪眼。
胸口?额头?卡特有些疑惑,直到自己去侦察的手下又递过来了一支相当眼生的长枪。
卡特接过,这支枪不是市面上已知的任何一种型号。做工简陋,似乎打不了几发就会炸膛。
但它毕竟还是枪支,是一种可以极大幅度抹去人与人间武力差值的武器,卡特的鬓角流下的一滴咸湿的冷汗,他又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原本卡特的心中对这两具尸体的死相与野狗等价,但现在,尸体上全部出现在正面的伤,似乎在诉说着两人在死前一直在用着这支大概是自制的枪,与不知是哪方的势力作着正面的抵抗。
很快,去侦察的手下又一次回来,却又拉回两具新的尸体。其中一个手下操着在丘陵时就不曾变过的乐观音色,踢了踢他脚边的死人:“这人我认识,不是黑户,好像是以前赫里福德一个本地帮派,叫鬣狗帮还是豺狗帮的,看来这次三大组织是把所有和我们差不多的黑色势力全部动员起来了。”
卡特摇摇头,他对这什么鬣狗帮最后的成员根本不关心。卡特在意的还是尸体上的伤口:有看似砂石的投掷而带来的擦伤,又冷兵器造成的淤青,但致命伤依然是两处枪伤,大概就是卡特手上这有些简陋的自制枪械造成的。
并且这些伤痕居然大多都集中在尸体的背部。
背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和自己一样,被赫里福德官方召集起来的黑帮成员,与一伙黑户工人爆发了冲突,而刀口舔血的黑帮居然被孱弱的黑户们击溃,在逃亡的路上被射杀了?
浓烈的不安开始涌向卡特背脊,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自己的核心力量就是身边的五十多个伙计,而藏在工业中的黑户还剩多少?
大概一到两万吧,卡特原本觉得这些藏起来的残存黑户是因为太孱弱,藏得太深,才会一直如同犄角旮旯的污渍般不易被揪出,清除。可现在想想,是不是这些工人获已经成长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也对,黑户真的不堪一击,三大组织又何必培养自己这样的亡命徒呢?分明是黑户已经足以和赫里福德官方周旋,自己才被补充,吸纳起来的吧?
冷汗开始沁透卡特的脊背,他头一次感觉这地形复杂的工业区废墟像是一头从未被看清过真容的怪兽,如此陌生。卡特又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虎口上是当初在丘陵地带驾驭马匹,扯动缰绳而留下的老茧。
这是赫里福德人从来不会有的痕迹,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卡特,他终究已经是个外来人了。回到赫里福德的这段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彻底熟悉工业区,但黑户之中,却有许多是生于此,死于此的。
警惕的感觉一经勃发,卡特便当机立断,挥手大吼:“弟兄们,我们走!离开这里,去工业区的外围!”
因为有回溯带来的预言家形象,卡尔的手下对这个决议毫无意义。只有那个乐观的声音稍微出声询问了一下,而卡特也在边走,边解释:“赫里福德的官方力量是想他们守在外围,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我们同时深入工业区腹地,把里面的黑户逼出来。但黑户可比我们想象中的厉害,咱们这种人进去就是和他们互耗,可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但,在外围呆着就不一样了,突围出来的黑户只会是疲惫之师,我们收拾掉正好,”卡特舔舔嘴唇,用一副已经通过回溯窥伺过未来的语气继续:“没有多少黑帮能想到这点,我们能捞到的好处和功劳也会比想象中的大。”
……
亡命徒一伙浩浩荡荡的走了,只留下的地上被他们拖来的四具尸体。
藏在他们身后的维塔现身,沉默的走到两名工人面前,俯身,把他们似乎仍然在紧盯着敌人的双眼阖上,然后,他向自己牵着的艾比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艾比点头:“嗯,我认识这位。他叫列夫,构成我身体的人的一名工友。”
“列夫。”维塔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了当初奥罗拉在工业区开设救济院时,记下了每个死在她面前的人。起初维塔一直觉得这样的记性相当了不起,可轮到自己,维塔居然开始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因为列夫这个名字,维塔也确信自己直到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都不可能把它忘记了。
摇了摇头,维塔重新跟上了卡特帮派的脚步。他们只是在深入工业区腹地的路上,想到回到外围可并不会花费多长的时间。
……
扎克和老吉米心惊胆战,他们通过偷偷埋藏在废墟各处的电话线,把费尔顿的决定通知出去时,自然是引起了一片哗然。
但行动毕竟是开始执行下去了,工业区废墟庞大,但又在熟悉内部构造的工人整理下,通往外界的隐蔽道路又四通八达。三大组织的力量说是包围,其实也只能在关键节点设置几个炮击阵地,又在工业区的外围勤加巡逻而已。
所以,费尔顿的决策其实很正确,护送两万黑户集中突围一定会被发现,继而被大炮和正规的装备完全俘虏或歼灭。但化整为零分散在工业区各处,就算教会拼尽全力施展光暗系的寻人魔法,或者调查员施展种种诡异,也不可能把这些黑户完全搜寻出来。
但化整为零依然有所弊病,一个由费尔顿的一到两个同志护送的黑户队伍虽然有十几二十个人,四到五把枪。但能战斗的其实也只有分散在各个小队的一到两个同志而已,还要掩护那些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训练的黑户。
所以,任何一个被官方鼓动进工业区的黑帮都对他们是个严重的威胁,更别提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如果运气不好,真的撞上,那就势必会被伤筋动骨。
费尔顿和亨利,还有老吉米和扎克他们运气一开始就极差,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黑帮团体就有好几个,全靠亨利那可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画卷才能不被发现。
但工业区如此广大,他们的运气有太差了些。费尔顿一行已经接近工业区外围,而亨利却因为催动眷顾过于频繁,早已脱力。
这也让扎克和老吉米的心提到了最高点,只有费尔顿温和的声音不断的给他们鼓励。
但很快,温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自嘲和苦笑。费尔顿叹息一声,他们在即将离开工业区的地方还是遭遇了敌人。
甚至不是一伙,是两帮。
费尔顿左右看了看,有一边是四五十人组成,穿着打扮很像丘陵地带那边的亡命徒,他听过这伙人的传言,还用他们和亨利打趣来着。
另外一伙似乎更难应付:青灰色的制服,老鹰状的肩章。似乎是几名骑士团的成员在这里席地而坐,露营烧烤。
其中,骑士团的那些人中,有个壮硕至极,即使坐在地上也几乎和青年人一般高的身影分外引人注目。
是维塔的弟弟,安德鲁。他只是带着十几个伙计在这里摸鱼来着。
卡特当然有些惧怕这样骑士团的成员,他安抚了一下对费尔顿的这十几个人摩拳擦掌的手下,脱下牛仔帽,朝安德鲁走来,似乎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授意。
安德鲁只是抿了抿嘴,少年心性,对卡特理都不理。
卡特却是和老谋深算,又傲慢至极的上层打交道打得多了,他似乎对眼前这年轻的骑士团成员的反应当成了默许,便转身,想挥手,去只会部下歼灭俘虏这一只小队。
可是,手还没挥下,他的腕骨便率先发出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安德鲁坐在地上捏住了他的手,这维塔的弟弟只是擦了擦嘴,问道:“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心神百转,卡特却是马上赔笑:“长官,如果您想放他们走的话,只要您的一句话不就成了。”
“不行,我是骑士团成员,这次任务如果放他们走,我会丢工作的,”安德鲁却沉默一阵,他抓了抓头:“这份工作是我的老哥费尽心思才帮我找的,我得珍惜才是。”
卡特咽了口唾沫,而安德鲁却是向他的伙伴们问道:“你们呢?你们想丢工作吗?”
迎来的当然是否定的附和。
卡特咬牙,试探:“所以,长官,您到底是什么意……啊啊啊啊啊啊!”
安德鲁直接捏碎了卡特的手腕。他把烤串扔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听说你们这样的亡命徒和我的长官们不清不楚,所以,你们可能会告密,告密了,我就会丢工作。”
“不,不会,我们不会……”
安德鲁又指了指费尔顿:“他们是被通缉的,他们跑了,就不会告密。”
“我说了我们不会告密……”
“是吗?但我哥哥跟我说过,黑帮亡命徒之类的完全没有信用才对。”安德鲁看上去完全没有犹豫,丢掉烤串的手伸向了卡特还没来及喊出反抗的嘴。
然后,轻轻一扭,“咔嚓”。
亡命徒们齐齐愣住,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卡特的身体轰然落地。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没有被回溯到过去。
而安德鲁的伙计们却已经齐齐将枪炮上膛。
……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支骑士团小队会出手帮助自己,但费尔顿深知时机的重要,在冲突爆发的伊始,便带着自己的伙计们脚底抹油。
他们的小队经过了一个巷口,所有人脚步匆匆,没注意到这个巷子里在他们离开后,便从中钻出了一个人。
是骑士团高层若克,雷德利和阿斯利曾经的战友。他看着逃跑的队伍,又回头看了看在单方面屠杀亡命徒小队的安德鲁他们,摇摇头,眼睛里竟然是深深的失望。
安德鲁的异常早就进入了他的视野,只是若克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剧烈。看来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不仅仅是自我荒废,甚至已经做出了对骑士团背叛的行径。
若克捏了捏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是鲜血武器的吊坠。他转身,先是看了看匆匆远离的费尔顿一行。
安德鲁没救了,可被他蛊惑的其他骑士团年轻人或许还有救,前提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自己一个知情者。只是下一瞬间,若克眼前便是一阵恍惚。一名把乌鸦面具的鸟嘴拆掉,只遮掩了一半面容的男人从他眼前转出,旁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若克撇嘴,鲜血武器启动,有火焰开始在他身上燃烧。
维塔的手依旧插在衣兜里,头低着。好像是又变成了曾经那背叛城市,却给费尔顿带来了火种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