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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没有去遮掩自己分成四份的右眼,以及插在其中央转动着无数眼球的脐带。
狮子穿过浓雾,下意识的想要关闭马车车门。毕竟,维塔现在的卖相并不好,形似触手的脐带轻轻飘扬,在空中蠕动;而他脑袋上还长了花瓣一样的眼睛,又或许是眼睛状的花?
离人类可能已经有点距离了。
要不是狮子对她自己的伙伴,那身为预言家的阿比斯抱有绝对信任,恐怕在看清维塔的身形时,她就势必会拿出贴身的配枪,瞬间清空弹夹,再拿自己的小锤子把眼前这非人的脑壳给敲爆。
可是,就算对阿比斯的预言抱有相当的信任,狮子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应该如何与已经失控到了一个极危险的程度,变异已经在他身体上明显浮现的失控者相处?
气氛居然就这样冷了下来。
“唉,”打破沉默的是维塔的一声叹气:“不用这么为难。你有顾虑的话,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狮子看着他,一时间思绪万千,却是忽然咧嘴:“哼,你让我这么对待自己的盟友?简直就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然后,她敞开马车车门,自己从上跳下,右手抚胸,鞠躬:“希望你原谅我的失礼。”
“这不是失礼,是你身为调查员必要的警觉,”既然互相和解,维塔也就毫不客气的登上了马车:“还有,关于我们的盟约,我需要和你谈谈。”
狮子耸肩,也登上了马车。
却没发现在雾的掩护下,有一道红色的小溪从维塔在宫墙上开出的过人洞中流出。这小溪是这么的细,只是堪堪浸湿了马蹄铁的一隅后便彻底干涸,与深色的地面融为一体。
伴随着鞭子破空的声音,马匹深深的吸了一口雾气,有些摇摇晃晃的驶往前方,隐没于雾后。
而宫墙之上,一只玉一般的精灵忽然探出了头,几乎把嘴唇给咬碎:“狗人类,该死,贱种,猪猡,我居然在你手上差点又栽了一次……嘿,哈哈哈,与你个狗人类待久了,我居然会忘了自己还很好看。”
她的背后,是两个猝不及防,被魅惑了的皇宫守卫。现在,她的幻术魔法已经暴露了,在针对性的防范下,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效果为零。
尖锐的哨声响起,那两个守卫露出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端墙,打算用他们的肉身来守卫这宫墙的空洞。
蒂塔走了,枪声响起。精灵满脑子都是维塔令她憎恶的脸。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那两个守卫一眼。
……
马车悠悠,缓缓。驾驶着它的影子向维塔挥手致意,而橘发的狮子坐在维塔和艾比的对面,抱着手,一脸复杂:“你身上是抹了香水吗?为什么这么香?”
原来自己真的香,维塔之前还以为只是那精灵的调侃。毕竟,理论上蒂塔和自己一样,都是通过自己的黑暗看到天上帝皇所经历的一切的,而隔着一层黑暗,可是闻不到这味道的。
按下心中的疑问,维塔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大概是这个味道。”
狮子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说实话,除了看上去有点……有点特别之外,我倒是不讨厌这个味道。”
艾比戳了戳维塔的腰眼:“她在说你丑。”
维塔咧嘴,揉了揉艾比的脑袋,看着狮子,正色:“所以,有关我们的盟约……”
“如果你想说解除盟约之类的话的话,就此打住吧。”狮子翘起二郎腿,摆手。
维塔耸肩:“你不愿意解除也没用,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活下去,等雪烟来把我干掉,可没心思去杀在赫里福德的女总督,以及那不知所踪的帝皇。”
“没关系,我们的盟约还在就成,”狮子微笑:“我会按照约定,给你在帝都安排落脚的地方。也会在你决定动手的时候给你帮助。”
“如果我一直不动手呢?”
“那我也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证你在帝都的安全。”
“谢谢了,保护到雪烟她们来帝都就行。”维塔点头,全是好处的合约,干嘛不继续呢?
马车有些颠簸,狮子好像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嘴角微翘,甚至轻轻哼起了歌。
维塔听着狮子的歌,等到歌声渐歇,才终于忍不住:“我的反应也在阿比斯的预言中吗?”
“怎么会?”狮子微微眯眼:“再强调一次,阿比斯的眷顾是找到我们想要达成某个目的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能做的最好的事。至于做了之后,事态如何发展,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成功,就完全无从得知了。”
维塔想起了之前拍卖会上,在某个世界线自杀过一次的阿比斯,原来那个神经质的老人不知道自己能复活?
“你们真是一群赌徒。“维塔感慨。
狮子耸肩:“我的团队中可是有个敢冒充赌神的人来着,也许他把我们也感染成了疯狂的赌徒也说不定。”
“谁?赌神?”
“哦,他叫亨利。还记得吗?拍卖会上,最后在地上挖洞,画了个假地板救了你们一次的那个。”
眷顾是作出极为逼真的画的那个亨利?
“当然记得,他也加入你的队伍了?”维塔点头,发觉脱出皇宫如此顺利应该也有狮子他们很大一部分功劳:“你的队伍还有谁?”
“特拉佐尔,以及她的邪物提灯先生们。”
嚯,不知不觉间狮子的队伍可真是壮大:她,影子,阿比斯,还有亨利,甚至拉上了特拉佐尔。而自己这边呢?只剩下自己和艾比相依为命了。
是真正的相依为命,自己现在能正常思考全凭艾比的辅助。如果把脐带从眼眶里拔出来,恐怕变傻都还算好的,怕不是会瞬间就疯掉。
不过,就算狮子的阵容强大又如何?帝皇的能力已经确定是玩弄时间,能暂停能回溯;即使仅剩的中年帝皇元气大伤,在戏弄时间这种根本不讲道理的能力下,又能有什么作用?
并且,就算帝皇真的被重创到不行了,可还有一个尚且全盛的斯蒂芬妮呢。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咸鱼,几乎就是混吃等死的代名词,连面对近在眼前的精灵蒂塔都升不起什么特别的敌意,更别说遥远到不行的帝皇和总督了。
如果狮子觉得满意,那就这样吧。
维塔不再说话,马车继续向前。
而似乎是因为影子和眼前的橘发女人调查员的身份,在这谁都绷着一根神经的眼下,他们居然没有受到什么特别的刁难,一路畅通,甚至没有人来搜查这个车厢。
不对啊,这些调查员没有配备炮弹信标这样自动搜索失控者的装备的吗?
“啊,现在炮弹信标被配备的很少,”狮子解答:“现在是非常时期,失控的东西太多了。人手一把炮弹信标,怕是整个帝都都会被拆掉。”
“失控的东西很多?有多多?不会多到我这个怪物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都不会被帝都的某种装置检测到吧?”
聊天之中,马车已经行驶了很远,很久。现在,它的速度渐渐放缓,像是到达了目的地。车厢密闭的窗户外正微弱的传来某种噪音,此起彼伏,却又听不真切。
是什么声音?
“还真的检测不到,”狮子微笑,向维塔和艾比丢来两个乌鸦面具:“戴上吧,你会明白的。”
乌鸦面具可以遮挡自己非人的面孔,维塔小心的给自己和艾比戴上,尽力把脐带藏的更深一些。
狮子拉开了马车门,像是拉开了帝都这个硕大舞台的幕布。
浓烈的雾气夹杂着刚刚听不真切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即使带着乌鸦面具,维塔也有着一阵阵被窒息的错觉。
然后,他在狮子的引导下下车,却在这时,肩膀被撞了一下。
维塔听清那声音,也看清自己的肩膀是被什么撞到的了。
那声音居然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而撞到维塔肩的,只是个普通的,步履匆匆又西庄履革的行人。
这是个近乎摩肩擦踵的人行道,雾的那一侧,带着简易口罩的交通警察在灰白中尽力挥舞手上的光棒,杯水车薪的疏导这汹涌的人群。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时候拥有口罩。
所以维塔居然觉得咳嗽声和脚步声构成了一曲令人不安的交响乐。
这里是帝都这超级城市的某处中心。繁忙而热闹的中心,即使在诡异的大雾天也绝不停下脚步的中心。
维塔背着艾比,有些难以行动。
所以他只是稍不注意,就被人群挤的东倒西歪,甚至差点被人群裹挟着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还好,狮子伸手拉了他一把,强行分开人群,搂住维塔的肩膀,引导着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却夹在随时随地都扑面而来的行人咳嗽声中,听不真切。
天上,有轨道列车经过,摩擦铁轨刺耳嘎嘎声。搭在高处的站台有人在吆喝,在尽力挤进城市列车。混杂着咳嗽,脚步,以及路人的每双擦肩而过的发红眼睛,维塔恍然间觉得自己像呆在梦里。
这种天气,这个情况,百分之三四十的人都在剧烈咳嗽,你们还出门干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呆在家里?
维塔抿嘴,在咳嗽声中,在人群中,在狮子与自己听不真切的耳语中,维塔再明白不过这是为什么了。
咳嗽的人尽管西装履革,却也只是在帝都中的普通人,只是在尽力去工作,尽力活着,如此而已。
尽力活着,尽力工作。再为这隐隐失控的城市再添上他们的纷乱的脚步。
失控的是咳嗽,是其中藏着的瘟疫,是帝皇因为他的野心透支了太多的,已经像是怪物的国家。
也许正因为这样,炮弹信标才根本无法找到轰炸的目标啊。
在这里,光鲜亮丽的帝都居民们;
好像和赫里福德衣衫褴褛的黑户工人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