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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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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雨季节,淫雨霏霏,细雨如丝。天空露出裂痕,忽儿牛毛细雨,忽而倾盆大雨,世界成了雨的世界,雨成了世界的精灵。洪卫喜欢托腮凝视,凝视清凉雨丝中的纯净世界。他喜欢梅雨,喜欢雨的灵动,喜欢雨的清醇,喜欢梅雨无休无止的韧劲,喜欢雨丝营造的意境,他的心灵明净而活跃。只是梅雨像长了眼睛,每到上班下班时间,它就不期而至,如顽皮的孩子,浇你个全身透凉,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是无意还是故意。

    洪卫的目光透过宿舍窗户,射向雨淋淋的天空,思绪湿漉漉沉重。他在渴望暑假,构思一次丰富多彩的旅游,计划过一个轻松而充实的暑假。人在任何环境下工作学习生活一段时间,都会产生厌倦感和压抑感,摆脱心灵疲惫的最佳方式便是旅游。蓝天,碧水,阳光,沙滩,甚至一树一木,一草一叶都能驱赶心绪的郁闷和烦躁。一有机会,洪卫就到大自然中享受太阳,沐浴阳光,呼吸清新空气,洗涤心灵的浮尘,减轻思绪的累赘。大学期间,他就节衣缩食,游玩了许多名胜古迹,山川河谷——花费便宜自然是第一条件——每到一地便挑一偏僻角落,用小刀刻上“洪卫到此一游”几个字,再刻上年月日。当然,他知道乱涂乱画属于不文明行为,所以他都是刻到毫不起眼,无损雅观的地方,并不希望让人看到。潜意识中,他是希望故地重游时能触景生情,给自己一个惊喜。

    对照笔友通讯录,洪卫的目光仔细寻觅,寻找合适人选,寻找合适旅游地点。蓦地,他的目光闪耀出一团火花,最后聚焦到一个姓名上:刘云贵,贵州省望山县民族中学生物老师。洪卫喜欢爬山,天下山青黔半青,贵州的山苍茫峻峭,奇山兀立,却连绵不绝,又不加雕凿,自有一分独特的魅力。虽然少了名山大川的繁华,却有了名山大川嫉羡的宁静。宁静以致远,在宁静中体味大山的苍莽和雄浑,在宁静中触摸大山的血肉和骨髓,升华自己的情操和意志。而且,洪卫向往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渴望异地异域的绮丽风光,贵州倒是合适的地方。况且,刘云贵是老师,自有一份亲切感,无形中拉近心的距离。他喜爱写诗,他的诗有大山一般的浑厚。洪卫与他书信交往了一年半,彼此欣赏,颇为投缘。他与洪卫年龄相仿,布依族人,两人志趣相投,心领神会。望山县位于黔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更增添了一份神秘,刘云贵约他暑假去贵州旅游,洪卫正中下怀,苦苦等待暑假。

    七月底,高考成绩揭晓。城南中学两个理科补习班捷报频传,大获全胜,高考超过本科分数线逾百人,名冠全市。罗校长心情松弛,这是他在任最后一年,马上就要退休。洪卫也松口气,整装待发,决定在结婚前最后一次旅游好好放松。

    洪卫轻装上阵,背只挎包先到南京。他全身装备简陋,一件T恤,一条短裤,一双凉鞋。不过,他把一千元盘缠藏得严严实实,特地到小商品市场买了两条前有小兜袋的三角内裤,钱放进小兜袋,拉上拉链,外有西装短裤遮掩,一点不显山露水。挎包内装全部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毛巾,一套换洗的T恤短裤,一条备用长筒裤,一架照相机,一张微型全国地图,一小瓶晕车药。

    南京没有直通贵阳的火车,洪卫买了至银潭的火车票。银潭是中国南北交通枢纽,四通八达,在密如蜘网的铁路图上是一个浓重的红点。以往旅游,洪卫喜欢夜行昼玩,这是他总结出的最经济实惠的旅游方式,晚上坐火车,既节约住宿费,又节约时间,确保白天精力充沛旅游。这次却是昼夜兼行,直奔贵阳,中途没有任何游玩计划。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时难,洪卫充分体会了车旅劳顿的艰辛,一路上的汗臭味直冲脑门。

    傍晚到银潭。这是一座中等城市,洪卫立即排队购买了直达贵阳的火车票,只有凌晨一点的。他决定就地找个旅馆休息一下,走出购票厅,举目四望,火车站内三三两两散布拍粉擦脂的小姑娘。立即有个涂抹妖艳的小姑娘上来拉扯住宿,洪卫被缠得没法,只好跟在她身后,从火车站广场向东经过一排排旅馆,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钻进一家旅馆。柜台上只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一个穿黄军装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头顶光秃,亮如鸡蛋,周围头发茂盛。服务员笑盈盈站起来,洪卫掏出身份证,登记,取钥匙,上楼,开房,是一间小包房,只七八平方米。洪卫朝床上一躺,累得不想动,休息半小时,便到卫生间洗了凉水澡,没敢换衣服,怕洗后晒不干,然后下楼吃晚饭。楼下柜台旁有一简易厨房,洪卫买了碗饭,炒了份肉丝,烧了碗番茄蛋汤。

    “黄军装”瞪着眼恶狠狠地说:“就吃这点?”

    洪卫心里一惊,毛毛的。但他仍然笑嘻嘻:“坐一天的车,有些中暑,等会吃夜宵的。”他低下头,狼吞虎咽,眼角余光感觉到周围好几束目光如聚光灯罩着自己,厨师响亮地敲击着锅,示威似地。洪卫有些胆怯,后悔胡乱投宿,匆匆吃个半饱,起身慌慌张张付钱上楼去。他洗了脸,关了门,脱了鞋,关了灯,躺上床,闭了眼,大脑一片昏沉,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好一会,洪卫听见隔壁房门的“吱呀”声,然后“啪”地关了,他听见男女窃窃私语声。洪卫完全醒了,警觉地凝神屏息,两耳耸立。他听见解皮带的声音,然后是粗重的喘息声。洪卫觉得这个旅馆怪怪的,充满了神秘。突然,他瞥见小床上方有一束光亮透过来,肯定是一扇窗户。他蹑手蹑脚翻身而起,在黑暗中摸索到窗前,踮脚而视。他的眼睛如遭雷击,目光怔住:那个年轻服务员仰面躺在床上,头朝墙,腿朝外,下身赤裸。“黄军装”褪了裤,两脚着地,双手撑床,结实的臀部猛烈抖动,快活地吐着粗气,床“咯吱咯吱”晃动着节奏……

    洪卫跌坐在床上,发出“扑通”的响声。隔壁暧昧声此起彼伏,他心惊肉跳,面孔灼热,感到恶心。二十多年人生经历,这是他看到的最肮脏最龌龊的画面。男女之欢应该是神圣的,隐秘的,在公共场所苟合无异于野狗在大路上求欢,何况他们的年龄差距起码有二十岁。洪

    卫闭上眼,一对男女在脑海中变成两只寡廉鲜耻的野狗。这种姿势也违反了洪卫头脑中传统的做ài模式,电影和书上也从未描述过,毫无美感而言,让他不由自主想起男盗女娼。

    洪卫一刻也待不下去,这个旅馆不宜久留。他屏气静卧,怕惊动隔壁,仿佛是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终于,粗重的喘气声停止,然后是穿衣服的声音,最清楚的是皮带叮当声。隔壁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楼而下,一定是到卫生间。洪卫翻身起床,收了东西,拎了挎包,回头巡视一圈,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房间,他认真看一眼,原来是值班室,那个服务员端坐桌前,正对镜化妆。洪卫急急背包下楼,“黄军装”低头精神抖擞冲上来,脑门闪耀光芒,地面震得“咚咚”响。他对洪卫瞟一眼,大步流星跨上去,掀起一股风。洪卫低头下楼梯,听说外面社会治安不好,今天得到证实,一人孤身在外,还是提防点好。

    “怎么走啦?”柜台上又坐了名服务员,疑惑地盯着他。

    “不走,去买些东西。”洪卫故作镇静。走出旅馆,他长长舒口气,有种逃出狼窝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看旅馆名,感到触目惊心:黑猫旅馆。

    明月出天山,苍芒云海间,新月如钩。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树影婆娑,将夜景筛得斑驳陆离。夏天的夜晚是清凉的,只要有一丝风,便会清爽宜人,对对情侣携手散步,享受凉风。夏天的夜晚是闷热的,余暑未消,大地蒸热,火车站广场人满为患。有备而来的旅客带床席子,寻隙而摊。大多数旅客因陋就简,报纸、行李、衣服都成了席子。坐着的,躺着的,睁眼的,闭眼的,广场成了一张大床,旅客忍耐着闷热,期盼着凉风,悠闲地分享柔和的月色。洪卫第一次在火车站过夜,为安全起见,他找到民警值班室,坐到一旁水泥路上。

    民警值班室只一小间亭子,敞着门,一个精干的中年民警正在喝酒,小桌上摆一碟花生米,一盘炒鸡蛋。洪卫抬腕看表,才九点多,便无聊地数着广场上的人,耐心等待时间流逝。

    一个三十左右的男青年匆匆跑过来报案:他在旅馆吃了一碗饭,炒了两个普通的菜,算账给了二百元。

    “民警同志,这绝对是敲诈,请你为我作主啊。”青年胸脯起伏,怒气冲冲。

    “嗯,太不像话。”民警慢条斯理呷口酒,“去,你把旅馆老板叫来,我让他退钱给你。”

    “让我去叫老板?你不是开玩笑吧。”青年指着自己鼻子,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我去喊他们,岂不是送货上门?不被打死才怪。”

    “你看到啦,我们警力严重不足,就我一人值班,忙得饭还没吃。报案的人多啰,我又没三头六臂,你不叫谁叫。”民警夹只花生米丢到嘴中,“咯吱咯吱”嚼得喷香。

    “算我倒霉,不要了。损失二百事小,丢了小命得不偿失。”青年恨恨地一甩包,扭头向广场密集人群走去,一会便消失。

    洪卫饶有兴趣歪着头,看得津津有味。报案的人来去纷纷,都是告旅馆和票贩子的状,只是一个个愤懑而来,又愤懑而去。值班民警像见过大世面,轻重缓急,不急不躁,像一只沉稳的磨,磨去你的锐气,转得你晕头转向,让你不战而退,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以前出去旅游,洪卫晚上主要在火车上,或者朋友安排住宿,今晚倒是让他长了见识,开了眼界,见了世面。

    广场上终于惊天动地起来,有人打群架,前呼后拥,男呼女唤。冲在前面的举起了砖块,有一方挥起了刀,喊声如雷。

    “出大事了,出人命了!”洪卫站起来,伸颈远眺流动的人群,向民警吼。

    民警慢吞吞站起来,双手抄在后背踱出去,望了望,又转身回到原座。

    “为什么不去制止?”洪卫急了。在他印象中,警察应该是训练有素,作风果敢,召之即战,战之即胜的角色。今天,他看到了警察的另一面,其实他也理解,警察也是人,良莠不齐,就像教师队伍,参差不齐。这个民警缺少雷厉风行的气概,像瓶温开水。

    “放心,都是外地人,打不起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表面声势浩大,其实参与斗殴的只三四个,还有家眷,不过壮壮势,胀胀膘,都是胆小鬼。我每天耳闻目睹,见怪不怪,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几斤几两。”民警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收起杯子和碗筷。

    洪卫将信将疑。果然,广场上两拨人马互相对吼几句,便偃旗息鼓。两支队伍像两条河流,渐渐支离破碎,变成水珠,融合在广场人流中。洪卫有些瞌睡,广场上安静下来。他想进候车室休息,却人声鼎沸,空气混浊,进进出出的人发出形形色色的嘈杂声,让他头晕。洪卫退回来,不敢睡,怕误了火车,到候车室外看了会“押花牌”。一个男子蹲在地上,手持三张扑克牌,其中一张是有人头像的老K,男子把三张牌给大家看,然后漫不经心把牌合在地上,让大家压注,挑中老K就算赢。洪卫暗笑,在野川,他小时候就见识过,懂得这套把戏的奥妙,表面三张牌随便分摆,其实功夫全在男子灵活的手指,即使你故意在老K牌后做上明显记号,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记号一丝不差移到其他牌上。通常他们有同伙,配合默契,表演逼真,让人上当受骗。洪卫看着一群人十元、二十元甚至五十元的钞票通过不同形式移到男子手中,摇头叹息。他转身仔细观察广场,发现旁边有一个水泥台。台上有一棵大树,树下人少,还有女性,觉得较为安全,便走过去到台上,在水泥台坐下。周围三三两两坐着等车的乘客,洪卫耷拉脑袋,闭目小憩,却不敢睡。一个壮汉坐到他身旁,他睁眼抬头。

    “兄弟,到哪?”壮汉友善地一笑,递支烟给洪卫。

    洪卫连忙摆手言谢。灯光下,他仔细观察壮汉:国子脸,浓眉如卧蚕,目光如火炬,神情刚毅,腰板挺直,身体强壮,一个标准的英雄形象。洪卫顿生好感,两人便聊起来。壮汉是浙江人,数年前在部队干过侦察兵,此次到湖南出差,买了凌晨两点的车票

    。洪卫肃然起敬,睡意全无,谈兴甚浓。壮汉见多识广,谈吐不俗,两人惺惺相惜。子夜,他们饥肠辘辘,便到小饭店喝啤酒,壮汉抢先付账。两人又到原地,坐下继续聊,意犹未尽。灯火阑珊,游客穿梭,旅馆里淫秽的一幕又闪现在脑海。洪卫感慨万千:“我难得出门,社会治安有些混乱,真的需要整顿。”

    “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大家庭,家务烦杂,正常啊。”壮汉温和一笑,“正是改革开放关键时期,打开了窗户,苍蝇自然飞进来。”

    两人嘀嘀咕咕,谈古论今。一个矮小猥琐的青年慌慌张张上台来,怀里抱个包,东张西望,眼神闪烁,寻个角落蹲下,警惕地扫视。壮汉捅捅洪卫,两人的视线投向他。青年至多二十出头,长褂长裤,脏污不堪,瘦黑的脸庞,呆滞的眼神,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搂抱着包,一看就是农村小伙,呆头呆脑。

    壮汉见他鬼鬼祟祟,主动搭讪:“上哪儿去啊?”

    “福建,回……回家。”青年诚惶诚恐。

    “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壮汉猛然叱喝。

    “没……没有。”青年一哆嗦,怀里小包抱得更紧。

    “说,偷的什么!”壮汉冲过去,便去夺包。

    “大哥,好大……大哥……”青年脸色苍白,拼死抢包。

    壮汉松手,让他老实交代。他悄悄把壮汉和洪卫拖到一旁,费了好大劲,才让两人听明白。青年是福建人,来到江西帮人在建筑工地打小工,昨天无意挖到一罐银元,欣喜若狂,避开众人,一路狂奔逃出来。

    “我要回……回家讨……讨婆娘。”小伙涎着脸,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白痴。”壮汉低声骂了句,悄悄对洪卫耳语,“银元市场价格不菲,我们占点小便宜,买几个玩玩?”

    洪卫翻腕看表,还有不短时间,正好无聊,便点头应允。壮汉转身对青年说:“你想找婆娘,反正要卖了银元,不如卖几块给我们玩玩。”

    “你们别……别抢……抢我的。”青年抱着包不肯松手。

    “谁抢你的。如果是真的,卖几个给我们做纪念。”壮汉好说歹说才说服青年。

    他们便到一家旅馆,三人走进里间,青年小心关了门。

    “别是假的吧?让我鉴定一下。”壮汉手一伸。

    “你们别……别骗……骗我。”青年捂着包,不肯松手。

    “光天化日,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壮汉双目圆瞪。

    “你们真不……不是骗子,看你面……面子,我拿一个给……给你们看……看看。”青年侧转身,拉开包链,右手伸进去掏一只银元出来。

    壮汉一把抢过银元,用手指弹弹,鼓腮劲吹,举到耳边静听。他扭过脸,对洪卫使个眼色,激动地对他耳语:“真的。听,有风声,是真的,市场上每只六十元呢。我们买些玩玩,一转手就能赚,肯定不会吃亏。”

    洪卫接过细瞅,银元图案清晰,色泽光鲜,属质清脆,手感不错。

    “市场每块银元卖二十,卖些给我们吧,就按市价,每只二十元。”壮汉与青年商量。

    “不卖,我要找……找婆……婆娘。”青年抓过银元,把包链拉了一点缝,塞进去,又拉好包。

    “小兄弟,这包银元是你的意外收获,你要感谢天降洪福。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这是倒卖文物,国家查出是要杀头的。卖给我们呀,赚钱正好回家找婆娘。”壮汉虎起脸吓他。

    青年脸色煞白,掏出银元乖乖就范。

    壮汉掏钱买了二十只。洪卫觉得划算,也到卫生间取出钱,拿出四百元,买了二十只。

    “还有什么宝贝没有?”壮汉穷追不舍,瞪目怒视。

    “还有一……一只……金菩萨。”青年从上衣内袋抖抖嗦嗦掏出一只大拇指般大小的金黄色菩萨,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灯光照射下,色彩鲜艳。

    壮汉接过金菩萨,仔细端详,然后对洪卫悄悄点头:“绝对是金的。我没钱了,花个三百元买下来。兄弟,赚大喽。”

    洪卫犹豫不决,轻声低语:“我钱不多了,还要旅游,连回家车费都不够,至多只能出二百。”

    壮汉便与青年讨价还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他。洪卫暗暗盘算,转手就能赚笔钱,补偿旅费也不错,回家先跟刘云贵借点。他咬咬牙,迅速与青年完成交易。

    “撤。”壮汉对青年和洪卫千叮呤万嘱咐,“可不能乱说,私卖文物是违法犯罪行为,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三人先后出去,然后四散分开,壮汉和青年消失在茫茫夜幕中。洪卫回到火车站广场,脑子有些乱,他在估算金菩萨和银元的价格,思考六百元成本到底能赚回多少。他佩服壮汉的足智多谋,焦急等待他的出现,向他请教如何出手金菩萨和银元的问题。时间悄然流逝,壮汉无影无踪。凌晨的风夹杂丝丝凉意,一股股地袭来,他大脑逐渐冷静,思维逐渐清晰,刚才一幕幕画面如影片,疑点丛生。他立即到路灯下,掏出银元仔细观察,银元图案模糊,色泽晦暗,毫无光感,这哪是在旅馆看到的银元?洪卫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冷。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恍然大悟:他们是两个演技高超的骗子,表演天衣无缝,骗得他的信任,让他丧失警惕,最后用真银元做诱饵,让他死心塌地掉进骗局。

    笨蛋。蠢货。白痴。

    洪卫歹毒地咒骂自己,猛捶一下额头。一个堂堂的本科生,一个堂堂的党员,接受过高等正规教育,接受过党和人民的培养,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上当受骗,损失六百元。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是天方夜谭。他立即四下寻找,那两人早不见踪迹。他想找那个旅馆,又忘了是哪一家。他想报案,却羞于启口。时间所剩无几,他抬腕看表,只有二十分钟。他进了候车厅,挤进涌动的队伍,检票上车。贪欲是被骗之源,他懊悔不已。

    洪卫掏出菩萨,菩萨龇牙咧嘴,仿佛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