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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武仙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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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跪了五个人。王妃辛洛,碧瑶,邓汉炎,吕继才,还有刚刚被宣进宫的武平侯——太师吕明仕。

    在没有进北冕城堡、在没有见到君王复利的那一刻,铃儿以为她什么都不怕。进到北冕城堡时,她全身打了个冷颤,双脚没力,她的身子在往后退,她竟然想逃走。她吞了吞口水,嘴巴干涩,终究没对邓汉炎讲出想临阵脱逃的想法。马上就能见到北冕国的国君了,她用力握紧双手,仍觉全身无力。她心底一遍遍在响着一个声音:我是假的辛洛,我是假的,我是假的……

    武仙宫大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也许只是他脸上少许的皱纹和他夹杂着白发的发髻。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正的霸气外露。神情坚定,目光钝重,如能穿透她的五脏六腑一般,让她不敢直视。这一眼,顿时让铃儿所有的心虚都上来了,君王复利有一双火焰般的眼睛,这是一双拥有着让人恐惧和臣服力量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撮尔小民。望着这双眼睛,她竟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忘记了自己来北冕城的目的。这是真正的君王,就连肃穆的武仙宫也散发着王族的威严,铃儿大呼一口气,她让自己镇静,她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师氏吕继才冒犯嫡王妃,并妄图害命,罪责难逃,太师吕明仕教子无方,当应严惩不贷。”星宿站在殿前,他陈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星宿的上书,邓汉炎先是吃了一惊,在朝堂之上,谁都知道,太傅兼卜正的星宿是个和事佬,虽位列三公,但谁都可以欺,若不是背后有上达天意的天宿厅在撑着,恐怕早被赶下太傅之位。他虽然公正、严明,但他在朝堂上的原则是和衷共济,可是这一次,他竟然要求严惩武平侯吕明仕?大概是因为铃儿,吕继才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的身份,这应该是星宿容不下他的原因。邓汉炎看了一眼铃儿,在邓汉炎的印象中,她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她跟星宿一样,铁了心要除吕继才。

    星宿的话让铃儿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她顿时明白了,这一刻,她的目的是拔掉吕继才。他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而且对她有杀心,必须斩草除根。

    星宿开口了,君王复利感觉地面摇晃了一下,晃得他到这一刻还没太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当星宿默不作声的时候,君王复利提心吊胆的猜星宿脑袋里的想法,而当星宿有主张的开口时,君王复利又惧他,小心翼翼地怕违了天意,君王复利一脸的不好看。星宿心中最明白君王复利脸上难为的表情,皆因八王子缘弘,太师吕明仕是八王子日后仕途的根基,若是把这根柱子拔掉,缘弘此后在朝堂就无仰仗之人。

    “大王,小儿愚蠢,断不敢做出此等不伦之事,只是吃醉了,求大王饶小儿一命。下臣愿用这颗头颅向大王保证。”吕明仕豁出去了,用自己的人头为儿子做保,企图留吕继才一命,吕家唯一的血脉不能断。

    吕继才心中被这股拼死相搏的父爱冲撞了一下,自从邓家悔婚,这五年他越发我行我素,在名正言顺地释放着对他父亲的怨意,他心底隐隐有触动,这一切来得太晚了。

    铃儿看了吕明仕一眼,须白圆脸,年纪有些大,此时他看上去并不和善,他眼神中露着恨,一张脸全是怨气。对抗着外人,对吕继才却是娇纵、放任,面对外人时,这种人也会是凶残的,若是让这种人再得了机会,她怕就不会如这次平安了,铃儿心一硬,开始哭诉。

    “大王,小女惶恐,小女并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吕大人,让吕大人对小女生出杀心,镜云阁已经屡次遇到刺客,小女终日不安。”当铃儿跪在武仙宫时,她第一次感受到朝堂的肃穆和威严,还有官场的残酷,非生即死,没有空白地带。眼下的情形,她无权无势,唯有靠阴谋与手段。她将镜云阁刺杀的脏水也一并泼向吕继才。

    君王复利为难地看了一眼吕明仕。

    “在大王面前还敢信口雌黄,大王,下臣有事奏,此女并非辛勖之女。”吕继才依旧咄咄逼人,他仍固执地认为,只要把铃儿流民的身份揭穿,吕家能再一次扳倒邓家,甚至能一并为缘弘扫清太子之路,那些跟缘遥有关的人,包括眼前的三公之一太傅大人星宿也要跟着这个流民奴隶一起诛三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朝堂之上的人都听到了,君王复利也听到了。

    “此人并非辛勖之女。大王可以宣太史辛勖进宫,当面对质。”吕继才唾沫横飞,越说越有信心。

    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吕继才,星宿面不改色地站在殿前,一袭白色布袍,白发及腰,他的神情还是有些凝重。铃儿和碧瑶跪在大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求大王为小女做主,这些有心之人的妒意而生出的闲言碎语,让小女情何以堪。辛氏一门忠正不二,父亲更是从小教诲忠义,大王,可否让小女父亲进殿,以证小女清白。”铃儿用力握紧发抖的双手,事情发生的太急了,她没办法静下来想出解决方法,就在方才,她还想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身份掩盖住,既然她能以缘遥王妃的身份跪在这武仙宫的大殿,君王复利对她的身份是认可的。现在的情况跟镜云阁不同了,这层窗户纸被吕继才捅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要保住这最后一道防线。铃儿想到了辛勖,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如果说辛勖只想认一个做王妃的女儿,那现在她有可能会成为刀下鬼,她的生死瞬间转移到了辛勖手上。

    邓汉炎闭了一下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邓汉炎在心中分析着,只要辛勖来到殿前,铃儿就会成为辛洛。辛勖是河宗氏的家臣,身上也没有贵族文官的傲气,文官往往较真,自诩眼里容不下沙子,凡事要争个对错,既不容己,更不容人,而辛勖深谙官场之道,懂得随机应变,不计较对人或事的绝对公允。若在此时推翻王妃辛洛的身份,他什么都得不到,说不定还会像邓家一样落个逆谋的罪名。

    “宣太史辛勖进宫。”君王复利脸上焦躁的神色不见了。

    还没到一个时辰,吕继才要杀嫡王妃被押送回宫的消息已经在北冕城堡内传得风风雨雨,一同进宫的还有嫡王妃辛洛。

    是铃儿。辛彦之紧绷的脸一下子变得紧张,他的心在砰砰跳着,他的脸因为着急已经涨红了,他想知道,铃儿有没有受伤,铃儿还好吗?想着想着,他眼睛湿润了,一眨眼,有两行泪挂在他的脸上,这样的时刻让他害怕。他看了看缘遥,那双眼睛此刻也有力地盯着地面。

    “殿下。”作为他的影子,在他的王妃这件事上,辛彦之理应向他请教。

    “吕继才依旧杀心不改。”缘遥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他想起跟铃儿在后山的事,对于她的身份,他一直有疑。以前是靠着国婚回宫,现在,他阴差阳错的已经回宫了,国婚失去了本来的意义,现在的局面,正是他想看到的,她若不是辛洛,这国婚便可消了。“是福不是祸。”缘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笑得很浅,辛彦之和阿郭都没有察觉到。

    一身青衣打扮的夏训匆匆进了安国公府。管家的一柄剑抵在夏训的脖子下面。

    “国公大人,小人是五殿下的侍童。”夏训被剑的银光吓得绷紧着脸。

    “杀了,连街上的阿猫阿狗都敢到我国公府撒野了。”杨轩心浮气躁,都懒得抬头看一眼夏训。

    “国公大人,这是五殿下让小人带给大人的。”一听到要杀了他,夏训一脸惊恐之色,在缘熠身边天天都是提着脑袋,对死有些畏惧。

    杨轩打开看了看,恼怒地瞪着夏训,到头来还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说吧,五殿下让你来想要什么?”杨轩强装镇静,脸上还浮着一丝心虚的笑,仿佛眼前这封信不仅没有吓倒他,他还根本不吃这一套。

    “五殿下什么都不想要,五殿下让小人带句话给国公大人,武平侯的五子因行刺嫡王妃,已被押送到宫中,对国公大人来说,这是稳固国公大人官位的机会,三公之首的太师之位非国公大人莫属。”缘熠做出这个判断,是反复思考过的,武平侯是君王复利曾经的宠妃吕倩的父亲,虽然吕妃已过世,但还有八王子缘弘在,这样的外戚行刺嫡王妃,罪不至死,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流放出京,也只有流放出京,才能保证铃儿暂时安全。

    知道了夏训的来意,杨轩比刚才淡定许多,他呵呵笑了两声,心底对缘熠的雕虫小技不以为然。“五殿下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五殿下说了,朝堂首先拼的是权力,其次是结果,只要能赢,谁在乎过程的肮脏与不洁?”夏训模仿着缘熠的口气,似乎杨轩所想之事,缘熠都已经料到了。

    “五殿下长大了啊。”杨轩再也笑不出来,一个月前,他还只是把缘熠当成一个玩物丧志的孩子,他仿佛是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又似乎对一切都看得明白透彻。“这就是力量,谁有力量自然谁说了算。”杨轩虽擅权,但并不想插手吕明仕的事。在吕妃之前,吕明仕是个五品小官,吕府上下加起来,都比不上安国公府的一个管家有钱,但在吕妃进宫那一年,他先任五官之一的司寇,后直接坐上了三公之首的太师。随后在朝堂如鱼得水,风头甚至一度盖过安国公杨轩。作为曾经最风光的外戚,吕明仕府上有良田,而且据说在京官中排名前三,吕家出人才,北冕国粮道盐道一直都在吕家二子吕继宏手上,吕继宏在世时,北冕国从粮道和盐道上的税赋支持着半个北冕国的经济,这让商贾起家杨轩大感不快,这也是杨轩和太宰王衍从来不放心吕明仕的原因,一直觉得吕家迟早有一天会重新缓过来,然后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小肚鸡肠的吕明仕可没有邓荣好说话,所以才有了杨轩和王衍对吕明仕的联合压制,从一开始,他们目的就是要围死武平侯吕明仕。先是在朝堂上肃清吕家二子吕继宏,之后又一一瓦解了吕明仕在朝堂中的所有盟友,如外军中的武官。

    “五殿下还说,国公大人就是有力量的人,有力量的人通常都话不多。”夏训战战兢兢,将缘熠说缘遥的话生搬硬套地安在了安国公身上。见杨轩没有反应,夏训一咬牙,只好将缘熠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五殿下说,太师大人现在身陷泥沼,儿子冒犯嫡王妃,国公大人要跟着一起陷下去吗?愚蠢之人若不能将其彻底践踏,早晚都会卷土重来。”夏训说完用力咬了咬牙齿,将方才借来的胆量全吃回到肚子里。

    杨轩气得脖子上的青筋突出。他心底已经开始在算帐,既在算官场的帐,也在算人情帐。官场的帐无非就是流放吕明仕后朝堂格局,人情帐是眼前他与缘熠的血缘之亲。在算清这两笔账后,杨轩已了然于心。杨轩这两日都不顺心,一直都在被人威胁。越想气越不顺,这股气自然而然落到了太师吕明仕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