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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
东西冯韩,各寄书信。一封雁书,一封鱼笺。
……
韩阴看向突然出现的金折草,一眼便看出,老者是一名剑客。
并且,剑术了得。是的,剑术。
老者岳持渊渟,剑意磊落,令人心快。
金折草淡然一笑“怎样?小兄弟可愿携老拙我同行?”
韩阴笑着点头“与前辈同行,乃晚辈荣幸。”
金折草闻言,上前搀扶韩阴。
姑娘看着金折草一把抓住韩阴便提着向前走,很是心痛,开口请求道“前辈…”
金折草回头,自觉慈祥的笑问“怎么了?”
金折草虽自觉慈祥,但他那脸上巨大的伤疤,却令人看着心惊不已。
姑娘止住惊吓,悲伤地请求道“前辈,能否…”
韩阴淡淡看向姑娘,打断姑娘的话“前辈,您我虽一面之缘,但,我想将这姑娘,交给您。希望您能给她一个平安顺遂的一生。”
姑娘听完,立刻摇头“不!我生活得怎样,其实都已习惯。我希望前辈能救救韩阴。”
金折草端详二人,心头感慨颇多。
表面却笑起来“你们怎敢确信,我会帮你们?”
韩阴愣了一刹那。
姑娘慌张起来,连忙把住金折草,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
韩阴见状安慰姑娘道“不用害怕。”
随即看向金折草“前辈,您是一名剑修,晚辈身无一物,您却能纡尊降贵,前来相见。我想,能打动前辈的,也只有晚辈这点剑法吧?”
金折草直视韩阴,好奇地调侃道“怎么就肯定,我所中意的,是你的剑法?就算是,难道我不能强迫你交出来?”
韩阴沉默许久,叹气道“前辈若看得上这剑法,想来前辈是不会强抢——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金折草见韩阴神情坚定,顿时大笑“不不不!——我看上的,不是你的剑法。是你!”
韩阴一愣,露出疑惑的神情。
金折草见状反问“你能看出我是剑客,难道看不出我只有一只胳膊?”
韩阴猛然觉察,老者竟只有左臂。
韩阴自以为金折草窥伺自己剑法,却没注意到金折草竟然,竟然只有左臂!
也是韩阴心血耗费太多,以至于才发现此事。
也就是说,金折草是一名剑客!但,却是左手剑客!
左手剑客,历史上并非没有,只是太稀少。至于有所成就的,更寥如晨星。
韩阴方才明白,原来,不是金折草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任何,而是自己撞大运,竟遇到了贵人!
想通一切后,韩阴愈发羞愧,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金折草笑吟吟地看着欲言又止的韩阴“先走!有老夫在,你的命,就还不到生死簿的期限!”
韩阴从未预料过,自己还能有如此大运,恍惚间差点失了自主。
韩阴三人,趁着夜色回到南阮。
回到破房子前,姑娘有些紧张。
韩阴看出姑娘的局促,投去疑问目光,姑娘明亮的眼睛却不看韩阴。
金折草看着面前散发腥臭的房屋,毫不在意,反倒询问韩阴“今日若不是我来,恐怕你一身剑法就要消陨…但你还是舍命斩出了那一剑,小子,你不怕死吗?”
韩阴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晰“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如此而已。”
金折草听到这简单的答案,动容的看向韩阴,随即大笑“好好好!说得好!走吧,进去。”
金折草一把搀着韩阴,进入破房。
韩阴被扶到草席之上,金折草直接席地而坐,看了一眼姑娘,从三生戒中取出一套被褥,说道“今夜我要为这小子疗伤,还要恢复他的修为,你且睡在这里吧。”
姑娘见状缓缓点了点头。
韩阴看向金折草“前辈,您如此帮我…我该如何……”
金折草正在三生戒内寻觅丹药,头也不抬“如何报答我?——我不需谁结草衔环,也不要谁长拜不起,我只希望我这一手剑法,有人传承。”说着,金折草看向韩阴“你是一个天才。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在你这个岁数,将剑磨练到你这个境界。我想…你是有师傅的吧?”
韩阴点了点头。
金折草似是无意般问道“你师傅叫什么?”
韩阴思考稍许回答道“春一剑。”
金折草猛然一抖,瞪大着眼睛看向韩阴,韩阴正不知所措,金折草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竟是春一剑那厮!”说着,便将上衣撕碎,裸露出健壮魁伟的上半身。
姑娘见金折草破衣,连忙缩进被褥中。
金折草的上半身,全是伤痕,最大的一条,便是右臂处的伤痕。
金折草指着胸膛处的一道疤痕说道“这道疤,便是春一剑那混账小子在比试中留下来的。”说着,金折草便感叹道“话说回来,春一剑那小子,确实是用剑天才。当年我右臂断去,还是他为我写下一本剑谱,让我可以继续用剑。……若不是因为他与魔族圣女走的太近,我想他也不会像我一样,断去右臂。”
韩阴有些震惊“前辈…您,您?”
金折草笑道“落阳历,金折草!——说来,我与你师傅,也是有些许过往的。”
韩阴肃然起敬。
金折草坐到韩阴身旁“想来,你也看出,我是想收你为弟子。你师傅虽然天赋高于我,但只论左手剑,他未必比我强…”
韩阴闻言便要行礼,却被金折草摁住“先为你疗伤。”
于是三人一夜未睡。
金折草一直在为韩阴疗伤,至于姑娘,却是害了病。
连续不休不止地治疗两天,金折草已经有些疲弊,喘着气说道“你身上的伤,算是稳住了。不过,想要恢复修为还要几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你跟着我离开此地,一边修行,一边疗伤。”
韩阴下意识看向姑娘,姑娘却专心熬粥,韩阴于是转问金折草“师傅…姑娘她……”
金折草历经岁月,岂能看不出这二人红鸾星动,摆摆手“自然是要带上的,我老头子一个,根本照顾不了你,这丫头照顾你时,也好照顾照顾我。”
姑娘闻言,才将注意力收回熬粥上。
不出意外,心事不饶人,粥熬糊了。
韩阴有些惊讶的喝着粥“姑娘竟还有粗心的时候?今日竟将粥熬糊了?”
姑娘不自然地解释道“因为、因为,是意外,意外了。”
金折草见状,无所谓地摇头笑起来,心里感叹道“年少无知,不晓情长,待知纸短,方知爱难。”
金折草喝着粥,突然问道“这小丫头,没有名字吗?”
韩阴一愣,他知道姑娘出身倌人,失了清倌之实后便辞去一切,因此没有姓名。
也晓得姑娘不愿再提旧事,于是连忙喊道“有的,有名字的。”
金折草与姑娘俱是一愣,金折草笑道“哦?不知是何姓名?”
韩阴一时惶急,也想不出什么名字。
姑娘,却偏想要韩阴赠名,垂首不语,未看出韩阴尴尬境地。
韩阴慌乱中看向姑娘。
只一眼,便做红烛,点明心房。韩阴忽然明白一句曾经入耳未入心的话。
“青山有念,不知云白。”
什么样的挂念,能让青山,不知云白?
韩阴看着姑娘面目,一时明悟了一切。正是咫尺眼前会生出、千里百年不消融的挂念,教山不知云。
韩阴看着姑娘一字一句说道“姑娘,姓青,青云。她说,这个名字,来自一句话‘青山有念,不知云白’。”
青云看着韩阴,点点头,应下来。
虽然。
青云不知从何意,由自欢喜眼前人。
金折草却竟睡过去,大概,是太乏了。或是,青云二字,太柔,以至令人昏昏然。
青云见金折草睡去,明亮的双眼看向韩阴,欢喜笑着“多谢韩公子赠赐姓名,青云不染红袖,从此,一身是己。多谢韩公子。”
韩阴有些不适,回道“你…姑娘,叫我大哥便可。也多谢姑娘照顾,韩某,不会忘记这份情。”
青云闻言,柔和一笑。
待金折草醒来,韩阴便带上青云,随着金折草,一同离开了这南阮街。
路上,韩阴取出通灵玉,他已察觉顾玉成来信,只是因疗伤,迟迟未回。
金折草见韩阴握着通灵玉,随意问道“朋友?”
韩阴摇摇头“兄弟。”
金折草看一眼韩阴“路遥万里,知心有几?丈夫相遇,方称兄弟。”
韩阴笑道“是啊。顾兄,是一大丈夫。韩阴在世,所交兄弟,只此一人。”
青云闻言,深深记下。
金折草点点头“回他一封信吧。”
韩阴感叹道“自然。”
于是写到“自别云下,各图前程。熬瘦风雨,未如大道青烟;历尽辛苦,仍是池鱼无运。不才尚处昏暝,却也无恙,劳兄挂念,韩阴之错,今书一封,以宽慰顾兄。待来年,再见。”
写完后,韩阴却又自觉不是滋味,最后改道“今时未出,犹如鱼得水,他年定逢海运,得化鲲鹏,一展宏图之志。虽有前路未卜之迷,不碍高楼揽月之快。一切安好,望兄亦然。念之愈切,思心愈胜,但愿顾兄一切明阔,来年畅饮江畔,共泛轻舟。”
金折草见之,感叹道“你这是报喜不报忧啊。”
韩阴笑道“不令他挂念罢了,各自的岁月,还要各自闯,怎能让他分心呢?只等着以后,皆是不凡吧。”
金折草笑言“未尝不可。走吧。”
……
仁皇省,冯源已经成为北商街除章质夫外,最大的店家。
日子富裕后,时间也跟着富足,闲来无事的冯源便种下了一颗颗昙花,充斥庭院。
无他,只因当年常山那无礼之徒,喜好昙花罢了。
于是冯源每有心事,便烧灯续昼,于夜里,觅访昙花,只求观一现之美。
仁皇省,已经渐渐习惯了顾玉成的离开。只是总有人忘不去旧人,还在念旧。
今日,钱开顺突破阴阳境,冯源有感,便取出通灵玉,向顾玉成写下一封信。
“年华寄水,泛承桃香。昨夜月满,西楼风庶。今朝逢大事,说与顾长老听。
世事如棋局局新,自顾长老离去,仁皇省二家,各有变迁:肖琛节父女因肖文笛跋扈之性,而惩文笛侍女翁之颂,以致父女生隙。
钱家犹是钱阳臻独大,不过,安业、贾师才,似是灰心,转做二公子钱阳雨之侍卫。
顾长老离宗数月,钱家老祖病逝。
昨日钱开顺突破阴阳境。肖家老祖,似也要突破阴阳。仁皇省,似更有一片云沉日压,山雨欲来。
虽不知来年如何,但自保无恙,并非大难。犹望顾长老,得此雁书,可如雁荡西山,看破仁皇省层云,更看破眼前一切迷惘。”
书信两封,共寄顾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