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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20日
画面是无声的,听不到二人在说些什么。配合着周锐的手势,两人很明显在争吵,似乎已经吵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在争吵了一阵后,彼此沉寂了片刻……画面在此时中断了。
今天一大早,局里的收发处就将装有U盘的匿名快件交给萧郁。她撕开快递袋,U盘被一个装手机的白色硬纸盒包着。她看到这段录像后,赶忙叫来了曾勇。
邮件没有写发件方,就连邮戳看起来都像是伪造的。
曾勇将U盘中的视频看了多遍,问道:“你想过为什么这份匿名材料会寄给我们吗?”
“寄材料的人寄这么一段视频,明显是在针对余岚。”萧郁说,“案发现场的勘验结果提到,在周锐家各个房间的角落都有安装过针孔摄像和窃听设备的痕迹。我们先不管到底是谁在偷偷监视周锐,这段视频很明显是在提醒我们,余岚接受审讯的时候在说谎。”
曾勇点点头。“视频很明显做了后期剪辑,抹掉了其中的时间线记录,我们还是无法得知余岚停留在周锐家的具体时间。”
“如果周锐家被监视窃听,那么理论上这个人和周锐应该有仇才对。可是如果他跟周锐有仇,应该乐见周锐被杀,为什么到头来又要寄视频给我们?而且还是这样的一个无声视频片段?”萧郁不解。
“可惜摄像头的角度问题,会读唇语的人也很难看出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曾勇感叹着,“我会派其他同事加大力度,查清周锐在出国前到底有什么仇人。找到这个给我们发送视频的人,他的死因应该也能迎刃而解了。”
随后,曾勇当机立断决定继续找余岚问话。萧郁向曾勇申请,这次能不能由她把余岚带过来。曾勇同意了。
车里,萧郁一直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余岚,余岚的目光和她正面接触时,她也丝毫没有任何惧色。这几天,她一直在看余岚的小说,现在得以“有幸”立刻见到作者(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这带给她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
“余小姐,你好。今天找您来,您不必有太多顾虑,就是想核实一个问题。”审讯室里,余岚刚一落座,曾勇客客气气地说道。萧郁为余岚接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余小姐,喝水。”余岚道了声谢,就回归到了正题。
“什么问题,我会像上次一样配合你们。”
“我们想知道,案发当晚,你在周锐家待了多长时间?”
“大概十几分钟,我上次已经说过了。”
“人的记忆难免有误差,所以为了确保时间的精确,帮您多回忆一次,或许您能想起更多的细节。”
“没隔几天,不可能你们第二次问我,我就去改时间。”
“余小姐,我重申一次,我们警察确实喜欢一个问题重复许多次。第一,我们是为了核实你的记忆到底有没有误,您是作家,想必肯定也清楚,人的记忆有很强的主观性,记忆总是容易扭曲现实。第二,我们也是为了更加谨慎的办理案子,尽管将真凶绳之以法。”顿了顿,曾勇又问道,“那你和周锐说了些什么,还记得吗?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问过您。”
余岚喝了口面前纸杯里的水,一副放松的神情。萧郁看着她,想起她的小说中有个女主人公就会在每次和别人会面开口时,先喝一口水,这是否是对她个人习惯的映射呢?
“我们很多年没见,叙叙旧,我们互相问彼此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谢谢他能来参加我的新书发布会,他希望我的书能够大卖。”
“多年的朋友,见面这么聊,有点生分啊,像是恭维的客套话。”曾勇的话中暗含着挑衅。
“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我不是一个在谈话中能迅速热场的人,如果有朋友多年不见面了,再见时会感觉很生分,对我反而自然。”
“你们是朋友,但是为什么自从他出国后,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曾勇重新将问题的核心拉回来。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一辈子的朋友,这点上一次我也说过了,当年我们因为合作上的利益分配问题,积累了一些矛盾,他决定退出出版业,我的合约也转到了现在的出版公司。这次他能回来,全靠公司里的几个编辑和张总的建议,对他进行了好几次游说,才促成了这次的发布会。”
“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双方都觉得没有任何隔阂吗?”
“当年我们分开是因为利益的事分配出了问题,时间会让这种问题看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而且说到底,我内心感激他,没有他的帮助,我的命运也许完全不一样,到现在可能还只是小镇上的一名老师。至于他有没有隔阂,我就不清楚了,现在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们希望你能在仔细回想一遍后,再告诉我们,那一晚和他见面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是你刚才没提到的?”
余岚摇头。
曾勇问她真的能确定吗,余岚锐利却又不失礼貌的眼神回应着曾勇,她能确定。审讯一时间陷入停滞,萧郁觉得,与上次她在审讯室里看到的余岚比,这一次的余岚状态明显变得更加松弛,应答起来也更游刃有余。她是否在此之前已经在律师的配合下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萧郁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句话,然后指给一旁的曾勇看。上面写着“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曾勇默许。
“余小姐,您已经写了很多本小说,我注意到,这些小说几乎全部都是现实主义写法,您觉得您的小说中有哪个人物原型最接近于周锐呢?”萧郁的话刚一问完,曾勇就对她投去质疑的目光。萧郁明白,这话在外人看来,这像是一场书迷和作者见面会上才会有的问题。
紧接着余岚也笑了,不过笑容中并没有表露嘲讽,更像是内行人对外行人在解读他们时产生歪曲意向后的倍感同情:“小说中所有的人物肯定都有他的原型,只不过和现实中的人物不可能产生一对一式的匹配。周锐的形象、性格,乃至他的经历,我有在小说中使用过吗?我非常确定,用过,但那肯定不是一种简单的复刻,我的小说中没有任何角色能够与现实中的人做出完全对应。”
“余小姐,三年前您接受过《读书时报周刊》专访,专访中的记者问您和周锐有没有再次合作的可能性,您对记者说周锐已经完全离开,他也不会再回来,你们的合作也永久性地结束了,即便有人喜欢他和您在前期合作的作品,但你那篇访谈告诉他们这一切都结束了,对吗?”
“警官,如果您是想说,我之前信誓旦旦地承诺,为什么现在食言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出版人那边的极力要求,我其实并不愿意配合。有些东西结束了,就是永远结束了,没有必要重新再找回来。”
审讯中途,曾勇示意萧郁出去。“她肯定有事,不想说。”曾勇站在审讯室外,看着可视玻璃后的余岚,一如既往的平静。萧郁问曾勇打算什么时候把视频监控的事情告诉余岚。“视频监控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筹码,但这个筹码目前也是最没用的,如果她知道了视频,她完全可以编造一个理由掩饰过去蒙混过关。没有其他的佐证,我们很难真正问出什么东西。”
“曾队,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对比了她的上一份笔录和刚才的问话,很明显,虽然我们搞突袭,可这次她是做了准备来的,不管是技术层面还是心理层面。但是刚才我最后问的那两个问题,我觉得余岚回答的并不好,也许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人会从这个方向上向他问问题。”萧郁一边看着自己的记录本,一边跟曾勇说。
“可是你提到的问题,我看对她也没有起到什么震慑作用啊。她还是没乱了手脚。”
“我问她不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只是为了确认我的一个判断,她的所有小说都是以她的经历为基础改编的。那些经历定义着她到底是谁。我想到一个办法,我想去清远,那里是她和周锐认识的地方,亲自去那里查看到底当年发生了些什么,也许比我们坐在这里审讯她更容易取得突破。”
曾勇将手扶在墙壁上,思量了片刻,“你这个举动太贸然了,我不同意。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指向周锐的死,能跟余岚住过的那个小镇扯上联系。而且余岚只是有嫌疑,你这样一去,就像是我们直接把余岚当成了凶手一样,队里在查这个案子其他方向的同事怎么想?他们会觉得他们在查的方向可能不是什么重点了。”
萧郁不放弃,又追问她能不能以请假的名义偷偷过去。曾勇再度拒绝她的请求。尽管尚不清楚为什么邮寄视频的人是怎么选定了她作为接收者,但正是因为有了她,案子才得以有了进一步地推进。同事告诉曾勇,局长叫他去办公室。曾勇说等他回来,再继续审讯。
萧郁看到曾勇离开的背影,被一个念头强烈地推着走,她恨不得马上实施这个念头,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朝审讯室走去。透过镜子,她看到里面的余岚,她正闭着眼睛休息,她的长发一侧垂落下来,散到她瘦削的肩膀上。就算在休息的时候,她也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神秘感。
萧郁走进去,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大不了被曾队痛骂一段,大不了被从余岚的案子中退了下来。她按灭了审讯室连通到外部的按钮,现在她们的声音只能在这间审讯室里被听到。
“余小姐,案发当晚,你在周锐的家和他吵了一架,我们知道,我们手里有视频。所以刚才你说的所有事情,就是在撒谎。你们当时到底在吵什么?”即便将麦克风关了,萧郁依然将声音压得很低。
余岚缓缓睁开眼睛,她似乎真的睡着了。“你们既然声称拿到了视频,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们确实拿到了视频。但没有声音。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该说的,我都说了。”余岚将手臂撑在桌子上,在审讯室里耀眼灯光的照耀下,萧郁觉得越发猜不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