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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友人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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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一轮红日刚刚从地平线露出半张脸,怀朔镇的面貌已经清晰可辨了。从高空俯瞰,出现在眼前的是不规则的四方城郭,并且是大城套着小城,青灰色和土黄色建筑形成两个主色调。

    五金河从西墙入城,流到城中心开始分岔,一条北流出城,另一条东流出城。北流的这条小河将子城和主城分割开来。西岸是子城,里面的建筑是全镇的制高点。黑瓦、灰墙、红色的廊柱,远远看去,庄严肃穆。东岸有一片高档院落,是除镇将、长史、司马之外,全镇精英人家的居住区域。一家挨着一家,一户比邻一户。街坊廊道可容纳两辆马车通过,比城南、城东、城北的房子档次高出不少。

    高家的院子就坐落在这里,坐北朝南,与镇军府隔河相望。对外名义上是“高家大院”,实际属于娄昭君的个人财产。院子不算豪奢,但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拟的。高家大院分前、后两个主院,东西两个跨院,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四十三个房间。跨院是下人们的住房、库房、厨房、作坊、工房、马厩之类的去处。

    主人的卧房一字排开,共七间,居于前后院中间,是北魏时期少有的起脊房。怀抱粗的廊柱漆成红色,灰砖黑瓦,汉代北派建筑风格的飞檐斗拱,很是气派。宅门开在左侧,与倒座房形成一体。然后是影壁、游廊、垂花门、庭院等。两侧的回廊贯通前后院,很有明清时北方二进四合院的结构造型。

    太阳出山后,镇子里各家各户的鸡鸭猫狗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响起。接着,高家院子里也传来了下人们的扫院声。

    夏天在暖被窝里被娄昭君搂着又腻歪了一会儿。实在躺不住了,想要起床,娄昭君撒着娇说:“嗯~~人家还想再睡一会儿嘛——夫君,抱着人家……”

    听到这样黏腻腻的撒娇声,高欢心里一阵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的天那,久旱逢甘露啊我的乖乖!

    ……不行不行,说好不能猴急的,至少今天不能够!

    ……可这声音真的是要人老命啊!

    ……那也不行!要了老命也不行!

    不这么想还好,这么一想,就再也听不得娄昭君懒猫般的声音了。可她偏偏说个没完。

    “夫君,你不是总爱睡懒觉嘛。这些日子太累了,再陪人家躺会儿,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也许是夫君病愈让她彻底放下了心思,娄昭君眼睛都不睁的呢喃着,再次进入梦乡。

    夏天经不住娄昭君的娇嗔软磨,只好再坚持一会儿。但他挨着她侧身躺着的姿势,实在是别扭的无法形容。

    紫娟和兰草的生物钟已经调试的非常精准了。一天当中,哪个时间段该干什么,拿捏的可丁可卯。今天也不例外。日上三竿,仍然不见小姐和姑爷起床洗漱。紫娟只好抱着已经准备好的换洗衣服,在门外一直静静的等着。

    兰草重新端着一盆水过来,噘着嘴埋怨说:“紫娟,我跟你说,现下的刘寡妇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只让她多烧了几锅水而已,你瞧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还真把自己当娄家的资深老仆了。哼!依我看,小姐应该狠下心来,早早将这些个平城过来的老人全都赶回去。不然的话,这日子没法过了。”

    紫娟说:“小点声!姑爷病刚好,小姐也快累垮了。好容易补个觉,你看你,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刘寡妇她们几个的事,实在不行就重新换个地方。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别麻烦小姐,直接找管家说。”

    兰草气愤的说:“管家若是把我放在眼里,我何至于受那几位老仆妇的气!哼!”

    紫娟忽然神色萧索的叹了口气说:“她们就是欺负咱家姑爷出身寒门。换个高门大户的姑爷进门,看他们谁敢放肆。”

    兰草说:“可不是嘛!我听说,平城那边跟着二小姐陪嫁过来的下人,谁敢给二姑爷耍脸子,二小姐往死了打。现下的二姑爷,像王公似的。再看咱家姑爷,连个下人都敢欺负,哼!”

    紫娟说:“谁让咱家的下人都是家主强行安插进来的呢。小姐都没办法,何况姑爷。”

    两位丫鬟正小声谈论着家里的事,屋里传来娄昭君的声音:“你俩进来吧。”

    两位丫鬟进屋后,紫娟帮娄昭君穿衣服。兰草一如往昔要帮夏天更衣时,却被夏天拒绝了。

    兰草先是一愣,即刻明白过来,便打趣的说:“姑爷,奴婢侍候您一年多了,病了一场咋还不好意思了?嘻嘻嘻……别乱动,把手伸出来……哎呀,小姐,您看姑爷他……”

    娄昭君看着夏天别别扭扭的样子,浅笑一声说:“她人都是你的,还怕她看你的身子?你就老老实实让兰草帮你穿吧!再说也不是第一次……”

    夏天听娄昭君这么说,明白最后一句话隐含的意思,顿时老脸臊的通红。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僵硬着身体,任由兰草像摆弄玩具似的帮他把内外衣服换了。当然,更换小衣时,夏天没忍住……好在速度够快,又都背过脸去,没有留给尴尬多少时间。

    前身的记忆在一点点的恢复。但为了让失忆的戏码表演的更加真实可信,轮到要洗漱时,夏天故意迟疑的问:“怎么用?”

    听夏天如此问话,兰草噗呲一声笑着说:“姑爷连怎么洗漱都忘了吗,这可咋办呀?”

    机灵的紫娟怕伤了姑爷的自尊,主动为夏天示范道:“姑爷,晨起之后,先要清水洁面,盐水漱口。杯里盛的是盐水,这样,这样……”一边解说,一边做含水漱口的示范动作。

    夏天当然知道怎么洗脸漱口,做戏做全套嘛。

    这时代的人,洗脸常用的是草木灰。女人比较麻烦一些,用皂荚、鸡蛋清等调制的凝团皂洁面。至于杨柳枝刷牙是唐朝中后期的事,此时的人们清洁牙齿都是采用麻布或手指沾盐的方法。

    今天是正光元年八月初三。夏天“鸠占鹊巢”的第二天。

    中国有句古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既来之则安之,今天就开始工作吧。先干些什么呢?不能外出,那就先熟悉自家院子,重新认识一下家里的管事、仆人。兰草自告奋勇给他当向导,就算家里的一只鸡也要为他介绍清楚。他二人离开后,娄昭君让紫娟把管家娄黑子叫来。

    “查到了吗?”娄黑子进门后,娄昭君面色阴沉的问。

    “回禀小姐,只查到出事的地点。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要射杀姑爷,现在还不太清楚。”娄黑子惭愧的回答。

    “不清楚,不清楚,你手下养那么对人都是吃干饭的?这么点破事,有那么难查吗?”娄昭君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见女主人发火了,管家娄黑子慌慌张张解释道:“小姐您误会了,老奴就算有泼天的胆子,也不敢违拗您的吩咐。不过,以老奴推断,姑爷怕是遭人暗算了。”

    “暗算?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针对姑爷?”娄昭君问。

    “是的,小姐。老奴前天去实地查看过,有两个疑点解释不通。”娄黑子道:“按理说,凭姑爷的弓马技术,一般的弓箭手很难伤到他。能够伤到姑爷的人,至少要有开三石弓的力道。姑爷此次是去薄骨律镇,是有特殊使命的。可回来时,装信函的邮筒却不见了。城门守卒也证明姑爷回来时两手空空。依老奴推测,贼人的目标应该是信函。究竟是什么重要信函,这要问姑爷才能知晓。”

    “夫君他患了失忆症,怎么问?”娄昭君眉毛倒竖,语气冷厉。

    “老奴该死,老奴的意思是,姑爷的遭遇怕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有人对怀朔镇送往薄骨律镇的信函感兴趣?”

    “老奴是这么猜测的。觊觎公函之人,必有重大所图。”

    “说的有些道理。”娄昭君沉吟了片刻,神色凝重地说:“从现在开始,派出去的人由明转暗,秘密查探。敢把主意打到我娄家头上,哼!不管他是谁,让我抓住,活剥了他!……这事你给我盯紧了,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你就回平城去吧。”面对夫君差点被害的结果,慈眉善目的小娘子显然动了杀心。

    ……

    夏天在兰草的陪同下,前后左右的院子、房间、仆人、匠作看了个遍,认了个遍,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庭院。让兰草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装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他准备好好晒晒太阳,顺便想点心思。不料这丫头为了表忠心,指挥家里的男仆在庭院里支起一个矮榻,铺上毛毡,放置一个圆滚滚的枕头。

    夏天感觉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但他不打算现在就进入人们的视野。躲在家里,通过娄昭君和家仆之口,尽可能的获取情资,以便完善自己的生存计划。自己所掌握的历史知识基本局限在朝代更迭,帝王将相,历史重大事件等领域,对于发生在民间的一切几近茫然无知。比如北魏时期的律法,据说大多承继汉律。关键是他知道的不多,贸然重回人间,很容易发生意外。想从残存的记忆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惜前身的知识范围有限。必须拖延一段时间,能弄懂的东西抓紧时间弄懂弄通,保持身体虚弱的样子是最好的借口。想明白这一切,正欲叫人找几本相关的书籍过来,不料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不一会儿,门房领着三人进来了。

    走在前面的男子,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身形消瘦,面皮白皙。他是怀朔镇镇军省事司马子如。所谓省事一职,就是专为镇将诵读文件的军吏,是前身的神交挚友。

    另一位一米七五左右,肩宽腰窄,浓眉大眼,走路的姿势有些东倒西歪。此人姓韩,名轨,字百年,前身的死党之一。

    第三人十六七岁,一米六左右,身形瘦小,一头没有打理的蓬头乱发,颇有丐帮弟子的风范。上身的短衫基本就是个意思。下身的裤子,除了遮丑的部分尚算完整外,其他位置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和补丁。此子大名呼延狼,孤儿兼无业游民。

    三人进入视线,夏天脑海中的残存记忆中,关于司马子如、韩轨、呼延狼的信息,也跟着清晰起来。

    三人站在夏天的矮榻前一句话不说,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他。夏天被看的有些发毛,因为决定以“失忆症”示人,所以几次想张嘴说话,硬是忍住没说。

    “听说你箭伤刚好,又患上了失忆症?”司马子如第一个开口寻问。

    夏天坐起身,礼让三人就坐,顺便点头回应司马子如的寻问。

    “是部分失忆,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韩轨问话的语气更多的出于关心。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你猜是部分还是全部?”夏天想幽默一下,以证明自己已经完全失忆。

    司马子如没心情听他瞎幽默,而是眉头紧蹙,原地转圈,嘴里小声念叨:“这下麻烦了,上哪找去啊!”又试探着问:“你仔细想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被人袭击了呢?”

    “昨天下午醒过来我就一直在回忆,可什么都想不起来。哦,对了,你们三位是谁,介绍一下可好?”夏天说。

    “你说什么?连我们三个是谁都想不起来了?我日!你记住点啥?怎么敦伦还记得吧?若是连敦伦都忘了,那才是完全失忆!”司马子如原地跳着脚说。

    韩轨接过话茬责备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还幸灾乐祸,长不长心啊?”转回头安慰夏天说:“别跟他计较,为你受伤的事快急疯了。他叫司马子如,字遵业,眼下担任镇军省事。我叫韩轨,字百年,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算是你亲哥。这个小狼崽子叫呼延狼,你的跟屁虫。你受伤这几天,阿狼一直在外面寻找凶手。刚才若不是碰到白医生,我们几个今天准备去沃野那边了。”韩轨认真的说。

    “呃,这样啊!谢谢兄弟们。”高欢诚恳的施了一礼。然后喊兰草出来给客人搬凳子,准备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