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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阴回到宫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天际中挂上了一轮新月,周围都是璀璨耀眼的星光。
“公主殿下!”降阴急忙从宫殿外赶来。
晚风吹拂窗台,丝丝凉意入侵。这个时节,还很冷。
降阴一入殿,就看到怜儿坐卧榻上。任由窗台的寒风入内,也夜观着天空。
来不及完全去除身上的寒气,降阴在屏风处停留了片刻,拿来了那件一度被怜儿丢在一旁的貂袍。“公主殿下,降阴被西夷一族的侍女困住了。她们以不熟悉殿内的物事为由,逼得降阴停留在嬷嬷处教习。”
说着,降阴就着晚风,将貂袍披在怜儿的肩头。“那么,降阴看到允诺了。”
“是的。公主不传唤,允诺就在殿门外站了将近一夜,刚刚才走的。”降阴边说着,边细心地为怜儿系上了貂袍。“走时,他让西夷的侍女们放了降阴回来。”
“现在,主殿外可还有人把手?”
“公主殿下讨厌他人靠近主殿,所有西夷的侍女、随从、嬷嬷,都被禁军撤离了。”降阴又朝着殿门外探了探,细细地说着。
“降阴,本宫要面见诩帝。”怜儿再也坐不住了,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干扰引来禁军,怜儿只能缓缓对着侍女降**出。“事不宜迟,就现在。”
“可是公主殿下,门外是西夷一族的禁军居多。”
降阴所说的,也正是怜儿所担心的。
“这几日,怜儿查看了冷宫内的布防。如果怜儿直接和诩帝的禁军交涉,应该能够更快地见到诩帝。”怜儿盘算了交替的人手和时间。
“公主,打算怎么去交涉?”
“西边的禁军与西夷军接触较多,恐怕本宫出宫门半步,都是奢侈。”怜儿略有担忧,她扶着床榻,估摸着冷宫的方位。“东边,禁军极少出没,又多近诩帝寝宫。他人怕是想不到,只要怜儿拿出了虎符,就能见到诩帝。”
“那么,降阴能做什么?”看着怜儿忧思重重,一手支撑着卧榻,忍不住伤心着。
“降阴本就不知宫廷世事,又多受牵累。多事的时节,就留在殿内不要走动了。”怜儿吸了吸晚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若是她人入殿内,避开就可以了。”
怜儿一手戴起了斗篷,一手细微地抚了抚广袖裙尾端,朝着东边的禁军而去。
“是,公主。降阴听令!”曲降阴微微俯身,侍候着怜儿离去。
只要殿内有一丝动静,都会被一般的禁军发现。可是,诩帝安排在东边的禁军,却刚好能为怜儿所用。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怜儿看到了熟悉不过的装束。那些禁军,都是诩帝手下的死忠志士。
“这……”一名禁军侍卫出列,对着怜儿立即下跪。
怜儿看着这一列的禁军,前前后后的防护、刀具、弓箭装备……大有和敌方拼得你死我活之意。
“公主殿下!”声音从禁军内传出,那是小忠子在禁军中行礼。“公主殿下,小忠子受诩帝令,在此处督军。公主殿下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小忠子,小忠子必定……”
听着小将军不厌其烦地表明忠心,在禁军中尤为视死如归。
“小忠子,是诩帝手下的督军?”怜儿的声音很低很低,飘散在晚风中。
那个夜晚,风中只能听到小将军忠心地回禀声……
怜儿负手一翻,那块在允诺面前出现过的虎符,如今呈现在诩帝东边的禁军面前。
小将军的肺腑之言还未说尽,就被眼前的物什晃了眼。
“是虎符!”小忠子明显地惊愕,他膝盖着地,放下了手中的冰刃。“不知公主殿下,是何意?”
“带怜儿去见诩帝!”怜儿的声音很轻很轻,不似命令。
“是。”小忠子跪伏在虎符下,听令让禁军让开了一条道路。“你们继续守卫宫廷,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是。”禁军纷纷领命,四散而去。
说完,小将军看着怜儿右手一合,将虎符收回了袖口之中。
神色中,怜儿恢复了淡然。
“公主殿下,这边请。”小将军开了前路,朝着诩帝寝宫的方向,带着怜儿而去。
“恩。”
小将军一人,在无人的长长宫道上带着路。小将军在怜儿左后方指挥着路,不时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感觉烛火不够通亮。“公主殿下在禁宫的这些日子,何后已经让外戚守住诩帝的寝宫,由长皇子全权负责东宫事物,协助管理朝堂。”
“是发生什么了?为何怜儿却毫无所知?”事情怪异得很,让人不着边际。
“诩帝一夜风寒,多日不见朝臣。何后为此,守护在诩帝床榻多个日夜,未曾离去。”小忠子快了几步,拿着灯笼递进了一些,照亮了怜儿身前的宫道。“公主殿下,何后一直都难容宫廷子嗣。偏偏为了诸侯联姻的事,诩帝又将公主殿下禁足。事已至此,公主殿下还要去见诩帝吗?”
小将军一改言语中的酸涩,道出了肺腑之言。他跟上几步,随和地说着。
“是不是除了诩帝病中被何后看护之外,还有本宫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发生?”
小将军毕竟不是怜儿贴身的亲卫,没有拦在宫道上的勇气。
“何后说着是看护,其实是诩帝病重,生怕有个万一。那么,未来储君之位难保不会有所变故。”小将军并非一般人口无遮拦,他在法师身边多年,一直是诩帝禁军中的侍卫。
话音一落,怜儿已经看到了诩帝的宫殿。“外戚的军阀已经入了禁宫?”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布防,小将军一眼就发现了内侍监的人马。“不仅如此,还有内侍监的人马。”
晚风中,一席貂袍被吹得有些紧。灯笼中的烛火不及诩帝殿门前的灯火通明,怜儿的身影显得有些清瘦。“诩帝从不涉及内侍监的事情,宫殿内却有了内侍监的人手。况且诩帝不过风寒,何后和太子却出动了宫廷大部分禁军?”
“内侍监是何后一族的爪牙,宫中大臣受其害,都有内侍监的操控参与的部分。何后会这样做,多半是想要利用内侍监控制朝中的大臣。”小将军一五一十地秉明,他的言说对于何后一族都是心腹要害。
“小将军如是说了,可知怜儿乃是何后一手喂养而大,并不会因为小将军的一言两语,坐实其中而伤了何后一分一毫?”怜儿看着小将军还打着灯笼,照亮着诩帝殿门口的灯火。
“小忠子所言句句属实,公主!”他说得诚挚,是一个称职的小将军。
看着厚重的宫门,沉寂而压抑。怜儿任由晚风吹拂着淡薄的广袖折叠裙,一步步如常地走向宫门。
“公主殿下……”小将军眼见拦不住怜儿的脚步,看着怜儿逶迤着一身裙摆,从身前擦身而过。
小将军单膝跪于厚重的青石板上,垂手持刀。只是,小将军的手上还提着那一盏灯笼。
“来者是谁?”一声尖细的嗓音,满是阴厉。
内侍监的常侍出动了,怜儿拿下了头顶的帽子,让内侍监的人看了清楚。
常侍似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命人提高了灯笼又看了看。这一看,又是惊到了。“这不是……怜儿公主吗?”
“这……”内侍监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一时间,尖细的嗓音四散而开。
“怜儿要见诩帝!”
常侍命人再次提高了灯笼,将眼前的美人细瞧了一瞧。“啊呀!真真是怜儿公主!这不,公主不是应该在禁宫吗?怎么竟然抗旨不遵不说,还违了诩帝的禁足令了?”
“怜儿有要事面见诩帝,还望常侍代为通传!”怜儿对着常侍说着波澜不惊的话。
可瞬间,常侍便明白了。“呦!公主原是私逃禁宫了?可这会儿,诩帝在病中,可是让何后都操碎了心。公主殿下这般,恐是不妥吧。”
两方僵持不下,怜儿犹豫了。她的袖口中,藏着的是能够命令所有军队的虎符。
怜儿立于宫门前,听到了锁身铃在微微摇动。她心下一松,放弃了袖口间的虎符,转而紧紧握在了手心。“劳烦常侍通传。”
“不巧了,公主呦!皇后娘娘有令,诩帝病重期间,除了何后自己和太子殿下之外,不见任何人!”常侍说着便捂唇掩住诡异的笑容,模样越发地清厉了。
“如果本宫非见不可呢?”怜儿执意一说,内侍监出现在诩帝病重之际,太过蹊跷了。
“何后在呢,公主就不怕何后因事处事,坐实了公主抗旨不遵之罪吗?”常侍见机会难得,百年难见的星象都比不过怜儿的抗旨不遵之罪。所以,深居高位的常侍,死死咬住了怜儿。
果然,内侍监的人已经将怜儿团团围住。怜儿手心有汗,虎符被她深深地藏起来了。
就在怜儿站立在晚风中,无法施展一二时。怪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常侍,我家主子有话要说。”从诩帝宫殿内,出来了几人。他们在常侍得意的面容中,更加垂低了身姿,在常侍耳边禀报着什么。
“事有多变。”说着心中所想,才不多时,小将军就出现在怜儿身后。他退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礼节,恭敬地作揖。“公主殿下,今夜,您是没办法见到诩帝的?”
说完,他看了看常侍身边穿着袍子的几人。“那些人不是法师身边的人。”
怜儿不言,与小将军所想一致。在诩帝身边久了,有一些经历,都不用言说,那也是为什么小将军会出现在怜儿身前的缘故。
“那些人,不似宫廷中人……”小将军越来越怀疑,他道出了怜儿心中担心的。
“何后严令,要公主殿下守了诩帝禁令,不得违逆!”不一会儿,常侍见两人观摩着他的身侧。常侍很快就制止了身侧人的举动,一脸堆笑地看着两人,说。“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
“来人!送公主殿下回禁宫!”
尖细地嗓音,伴着内侍监围困的脚步声。怜儿看了看诩帝的宫殿,从灯影处,她只能约摸看到一个年幼男子发髻上的锁身铃。
铃乐声阵阵,影子中,太子殿下正朝着外面而来。
“请吧,公主殿下!”常侍仗着何后和外戚,再一次对着怜儿说着违心的话。“公主殿下心善,该不会还要怀揣着对何后凤令的不敬,违令闯入,使得帝后不合吧?”
月明星稀,晚风的冷吹进了骨子里。没有一种违逆的力量,让她推开那扇门。
“父皇!”怜儿朝着正门的方向,双手一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虎符一出,怜儿若是强行动用三军。怕只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诸侯逼,内侍乱,外戚霸权。再有兵符之事,怕是有宫廷祸事了。
“公主殿下若真心系诩帝,不妨顺了诩帝、诸侯意愿,与占乾锦瑟和鸣。如此,皆大欢喜……”常侍想到了眼前事,一时又不厌其烦。
“常侍!”怜儿开口,打断了常侍的夸夸其谈。“还是送怜儿回去吧。”
“公主殿下!内侍监的人不可信!”小将军在众人前,一语中的。
“原来是小忠子。”常侍看了看眼前的公主,眼中一亮,多了一些迫不及待,不想再与小忠子多有耽搁。“既然公主殿下那么赏识你,还不如随着公主殿下一同回了禁宫。这出禁宫一事,可非同小可。”
“常侍,太子殿下可赶来了,有你好果子吃。”说着,小将军也不再阻拦那些侍从在怜儿面前带路。
见常侍还欲说些嘴舌子,怜儿在小将军面前而过。怜儿随着之前向内侍监传话的几身袍子装侍从,一同朝着禁宫的方向而去。
小将军跟紧了几步,就在怜儿身后随行,寸步不离。
他们走的速度稍快,似乎在远离身后的权贵。
一时间,小将军和怜儿都相视无语。
冷不防,宫殿门被打开。
“姐姐……”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萎靡之音,无法遮掩在锁身铃之下。“怜儿。”
常侍还在得意地笑着,那些内侍监的人,领了前路,请了怜儿回禁宫。
“太子殿下!”常侍赶忙从威逼怜儿的禁军中回过头来,发现身后就是比万丈深渊还令他们可怖的男子。
仿若一瞬间,常侍领着众人,齐齐朝着太子殿下而跪。
“拜见太子殿下!”
离宫殿外不远,怜儿停住了脚步,那是太子殿下的铃音。
“公主!”小将军见状,请示着。
“锁身铃,铃锁身。一个自小而来含着金钥匙出身的长皇子,摇身一变,在何后一族中坐稳了太子之位。”
只是,诩帝在何后一族力捧长皇子之时。诩帝已经托付戎王一纸诏书,改立新君。
“走吧!”面对着一张张生面孔,怜儿对着小将军说着。
再没有片刻的动静,怜儿随着身穿袍子的几人而去。
诩帝的宫殿外,太子殿下隐藏在常侍的阴影下。“说!不敢违抗父皇和母后的命令!说!”
太子殿下揪着常侍的衣饰,久久不肯松手。最后身体扶着门栏,缓缓倒下。“常侍所做,本太子还治不了了么?”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呢,你……你怎么了?”常侍开始心虚,他险险地接住太子殿下的身体,开始换上了一脸不解的伪善面孔。
“姐姐……子辩好恨!怜儿……姐姐。”心口憋闷,太子殿下在常侍怀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怜儿……”
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太子殿下眼见着广袖折叠群在眼中一闪而逝。那一声声铃音,在发髻间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