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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水牢,其实就是一个半天然半人工的地下洞穴。
长宽不过一丈的洞穴被咸湿的海水浸泡了大半,礁石高低不平的洞穴地面连站人都不太稳当,就更别说关押在水牢里的人想泡着海水睡觉了。
逼仄潮湿的地下水牢之中开凿了一个石台阶,那里刚好有容一人休憩的干燥空间。
丈余高的洞穴顶上生长了不少尖尖如倒刺的石钟乳,其中一块被凿出一个对穿的孔洞,安放了一枚花生米大小的夜明珠在其中。
由此也可以看出万花谷的家底之深厚,夜明珠都能随便放在水牢里当照明用。
借着米粒之珠忽长忽短的微弱光华,可以看清水牢里的大部分状况,仅够一人歇脚的水牢台阶上,此时就正好静静跪坐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她平静的看着水牢之中,那个被八条大铁链栓住全身各处要穴的“肥胖”男人。
这个男人不但身材圆滚滚的,就连脸也是圆滚滚的,就快看不到脖颈了,脸上的五官都被挤压在脸的中间,已经分不清楚容貌了。
这个怪异的“肥胖”男人虽然被几条铁链栓住,但是双手还能活动自由,他手里举着一杯酒,“满脸笑意”的望着台阶上那道倩丽的身影,他温柔的说道:“薇儿,今天是我们一起渡过的第七个元宵节,我们干一杯吧!”
穿着浅红色柿蒂素纹交织绫长裙的曼妙女子也缓缓举起手中杯,对水牢里斜伸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怪异男人痴望着她,良久后轻叹道:“薇儿,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一脸平静,浅浅一笑。
“并没有,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恨我自己罢了……”
没有任何的哀怨,没有任何的感情,哪怕是她有一丝愤怒的感情流露出来,这个男人心里也会好受几分。
“薇儿,我知道,你在怪我,我又何尝不在责怪自己……”
那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眼光柔柔望向远方,轻轻说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作用……只是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瑶儿了……我离开之时,她不到五岁……还有我那苦命的松儿……”
有泪珠轻轻滴落,她在无声的抽泣。
水牢里的男子眼神变得开始奇怪起来,先是悲凉,再是痛苦,然后又变得愤怒,最终又恢复平静。
那八条粗壮的铁链从一开始的剧烈摇晃到现在的风平浪静,他最终叹息道:“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母……女……薇儿,你放心,我会治好你身上的寒毒的……到时候,我再想办法送你出去,让你们……母子团圆……”
男人红红的眼眶中也有泪珠滚动,最终顺着圆滚滚的脸流下,滴落在冰凉的海水之中。
他颤抖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看着那只曾经差点就掐死了她的右手掌,满脸深深的悔意。
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是永远的错了,再也没有返回当初的可能了,而有些错,他却愿意原谅她。
经过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自己平淡的心波澜不惊,就好像她错的再多再离谱,自己都能原谅她,只要她再回到自己身边来……
“薇儿,许久不曾抱过你了……过来,让我再抱一回,好吗?”
水牢里的男人伸开双臂,冰冷的铁链随之哗啦作响,但是这个怀抱明显不会冰凉。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个越来越生疏的眼神,还有一滴不是为他而流的泪,让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早就该明白了的事情。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丢掉手中酒杯,他抬头看着洞顶的那颗夜明珠,光华忽明忽暗,他的双手骤然无力低垂,神情寂寥再不复当初。
他转过身来,不再去看这位曾经让他无限痴迷,也让他无比心痛的美人,背对着她轻轻说道:“我与鲛人有一桩交易,你放心,我说过要治好你的病,要送你出去,自然是能做到的。”
“林薇,我不再欠你什么了……你……更没有欠过我什么……”
或许,真正的放她自由,就是自己能给她最好的东西了……
………………
清晨,将人从美好的梦乡中吵醒的总是鸟儿清脆悠扬的叫声。
姚魏紫睁开眼睛,霎时大感羞怯。
因为她发觉自己不但双臂紧紧搂着杨牧之,自己的一条大腿还整个压在他身上……实在太不淑女、太不雅观了。
好在那家伙还在昏睡当中,不然……
姚魏紫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裙,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还昏睡在床上的家伙,呼吸均匀,气机稳定,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轻轻替他抚平紧皱起的眉宇,嘴中低声嘟囔了一句。
“经常皱眉容易老哦,本来就不好看了,再显老就更难看了呢……”
姚魏紫给桌上的那朵牡丹花浇好水,就轻轻走出木屋并掩好了门。
她双手负后跳着小步子出了篱笆院墙,今天去摘些野菜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会烹制几种野菜羹……
青青的田间小道上,贴地生长着一些叫不上名来的野花野草,期间还夹杂着有一些不但能吃,味道还不错的野菜。
一身素布衣裙的姚魏紫就像一只忙碌的小蝴蝶,在青草地上来回不停的采摘着各种野菜。
只是天公并不作美,不大一会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看看手中两捆鲜嫩的野菜,想着差不多也够做两份野菜羹了,姚魏紫便提着野菜一路小跑着回家了。
院内还晒着几件衣服呢,另外窗户也没有关好,也不知道雨水会不会飘进家里来……
姚魏紫手忙脚乱的收起晾晒在一根竹竿上的衣服,轻轻推门进屋,在窗前站了一会,还好,雨水并不会飘进屋来。
她放好衣服后又瞟了一眼床榻之上,那家伙还在安静的沉睡着。
姚魏紫会心一笑,这是一份心中安定的笑。
于是她开始清洗花了一早上功夫采摘回来的野菜,木盆中青绿鲜嫩的野菜被她十根雪白的葱葱玉指来回翻洗着。
这一刻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来,自己此时不正是一个勤劳贤淑的小媳妇,早早出门摘了些野菜回来,熬成一碗香喷喷的野菜粥,放在桌子只等稍稍凉了,就好叫自己那还在睡懒觉的夫婿起床来吃了……
她又瞟了一眼床榻上,脸颊有两朵红霞升起。
姚魏紫又在屋中收拾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忙完后就坐在桌子前发呆。
那株硕大的紫牡丹依然鲜艳,屋中的一切也一如昨天。
人也还是那两个人,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姚魏紫想起一件事情,她将那株紫牡丹轻轻拿起,从那个陶罐里拿出一件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东西来。
应该是一枚私人印章。
印章的底款以赵体反刻了五个阳字:画个圈儿替。
笔划圆秀,间架则方方正正,这五字正反面看都差不多,很容易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在印章一侧还有一行蝇头小楷:相思欲寄无从寄。
姚魏紫将印章拿在手心随便把玩了一番,并没有看出有任何的奇异之处,只是不知在梦中的梦中,为何父亲一再提及这枚小印章?她懒得再去想那么多,又将印章放回桌上的那只黑陶罐里。
姚魏紫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感悟这座父亲留给她的宝树,直到亥时时分才睁开双眼,只感到脑袋里有些发晕。
她轻轻走到床榻边,又开始犹豫起来。
只是一想到昨晚已经与这家伙“同床共枕”过了,便就觉得也没有那么羞怯了。
姚魏紫轻巧的爬上床,安静的靠着床沿躺好,今晚一定好好睡觉,保证不乱动了。
心神疲乏的她很快就进入梦乡。
还是篱笆墙院内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还是两张竹编躺椅,只不过躺椅已由翠绿色变成如今的干黄色了,还是娘亲温暖的怀里,还是父亲在讲故事,只不过听故事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一位豆蔻少女了。
而父亲讲的也不再是一个田螺壳里钻出一位漂亮姑娘来报恩一位善良少年的故事了。
父亲讲的是一些关于惜花狐族宝树的事情,大多生涩难懂,不过催眠的效果却是同样的好……
穿过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一位穿着紫色素布衣裙的豆蔻少女走到了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下,树上正是梧桐花盛开,芬香馥郁。
树下坐着一位古铜肤色的壮实汉子,那是少女的父亲。
他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白衣翩翩美少年。
两人正悠闲的喝着小酒。
少女反正不敢仔细去打量那位少年,只是他那双特别好看的大眼睛让她久久不能忘怀,一直在她的心底眨呀眨。
少女的父亲看了一眼白衣美少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女,哈哈大笑。
“以后,你小子就是我姚长房的女婿了,可要好好对待我们的魏紫哦……”
那位白衣少年轻轻抿了一口酒,重重点了一下头。
他对少女递过来一只手,他那双好看的丹凤大眼中,满是醉人的笑意。
紫衣少女低着头,乖巧的将自己的柔夷小手放到他的手掌中。
被他轻轻握住。
此一生,都不会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