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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的门就像一堵墙,隔绝出两个世界。
简凝还维持着门合上那一霎的动作,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飞逝,如梭般扭曲了岁月。
也不知道是多久,一个小护士走了过来,见一位穿着乳白色毛呢大衣的女人站在病房门前。小护士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问道:“你是这位解放.军同志的家属吗?”
简凝一愣,看向比自己矮一截的护士,点了点头,“我是。”
“这是病人的衣服,你拿着吧。”小护士说完,就把抱在怀里的一团交给了简凝。
简凝将衣服轻轻抖开,干掉的泥沙随之掉落。宽大的迷彩服皱巴无比,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右边的衣袖破烂不堪,凝固在上面的血液变得深红。光是换下来的军.装就这么触目惊心,简凝不敢想象袁泽出事时又是怎么一幅光景。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系,高挑的身材,站在空旷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纤纤细手里拿着的军装形成强烈的对比。头顶的白炽光笼罩在简凝身上,像一幅画,一碰就碎。
是慷慨就义?是无畏生死?简凝特别想知道袁泽在用自己身躯护住那一对祖孙时,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又是什么心情。或许是履行职责的激勇,或许闪过了生命里的美好,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而她此刻,内心对袁泽没有一丝责怪,不会去责怪他为什么没想过他的家人和朋友,有的只是心疼,他有多么光芒万丈,她就有多么心疼。
军.人流血流汗,但不可以流泪。百姓们认为他们刀枪不入,无所不能。可哪里又知道,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也为人子,为人夫,甚至是为人父。
这一刻,她为自己的男朋友是一名军.人而骄傲。
简凝这样想着,突然发现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有一白色小角露出来,她伸手将它一点一点的扯了出来。
血将它染了个透彻,但是依稀可以辨别清画面里的一轮未满的月亮。将它翻过来,上面的几行字迹模糊不清,却仍然可见其力透纸背,风骨遒劲,明明锐气难当锋芒毕露,偏偏在每个落笔稍稍藏锋,掩住了瘆人的气势。
字如其人,他的字,和他的人如出一辙。
她寄他:月上柳梢头。未出口的人约黄昏后,是她在盼着他早日归来。
他回她: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简凝再也忍不住,将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快步朝另一头的走去。高跟鞋的鞋跟打在光滑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简凝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冲进水房的那一刻,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字里行间,全是他特有的深情,特有的珍重。带着对她满心满意的欢喜,未出口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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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凝抱着袁泽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的一幕,全被苏季文和袁楠看在了眼里。母女两开门时,见一直站在门外的简凝不见人影,还没走过去问前台,一直留心着这边动静的护士就告诉两人简凝刚跑去了水房。
这护士见简凝被拦在门外,半天不见有人开门,猜测其中有一出苦情电视剧八点档。可是住在军.总高级病房的人的八卦哪里是他们这种小角色能打听的。
袁楠搀着苏季文小声喊了一声妈,“这不用我再多说了,您自己也看到了。”
简凝现在的样子,苏季文还有什么理由觉得简凝配不上自己儿子的感情?
病房里等医生护士都散去后,苏季文把车上的话告诉了袁楠。袁楠最先反应也是一愣,可再一思索觉得不像是成熟稳重的简凝会做的事,当中应该是有什么误解。她安抚似的拍拍苏季文的背,三两句说了在经济论坛时对简凝的印象和为人处世。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袁楠自然知道话要怎么说,既不会极其苏季文的反感,又不贬低了简凝。在她的游说下,苏季文这才半信半疑出门见见简凝。
听一旁苏季文心疼的叹了口气,知道母亲这是默许了,袁楠咳了一声,简凝连忙扭头看向门口。袁楠走上前拉起简凝的手:“阿泽这里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们回去拿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再煲个汤,今晚就不过来了。”
简凝愣住,似乎是没听懂袁楠的交代,苏季文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也走了进来,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哭出来就好了。他们不是没有眼泪,是我们女人替他们流了。”她说完,轻轻从简凝怀里抽出袁泽的衣服,“傻孩子,你也不嫌脏。瞧瞧你的衣服。”
简凝低头一看,自己胸前一片灰黑,终于破涕为笑,“还真挺脏…”
一句话,三个女人相顾着笑开了。
简凝走进病房,在病床前坐下,看了袁泽半会,突然起身朝外走去。她打算找护士要两管药膏给袁泽脸上的伤口上药。她可不想自己还没嫁给他,人就破了相。
简凝捏着棉签一点一点擦得认真小心,上完药后,又用棉签蘸水润湿袁泽干裂的薄唇。袁泽在发低烧,她怕他脱水。
凌晨三点多,袁泽醒了,止痛药效力退去后,右臂火烧火燎的痛感刺激着感官。茫然了两秒后,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清屋内的陈设,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想起身,还没动就发现他的床上还睡了个人。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他的身边,似乎有点儿冷,往自己这边钻着,又不敢贴的太近,像怕碰着自己似的。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给这团人儿笼上一层柔和的光环,宛如天使。白皙透着粉红的肌肤,长卷的睫毛听话的闭着,翘挺小巧的鼻梁,是自己无比思念和熟悉的人儿。
袁泽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的笑了。他抬手将简凝拥进自己怀里。简凝闭着的眼皮微动,几秒后,像刷子似的睫毛慢慢一扇,一双杏眼在黑暗中透亮无比。她微微抬头,看向袁泽,四目相对,简凝一愣,瞬间从床上坐起,仿佛不可置信,看了袁泽好久,才惊喜道:“你醒了?”
说完,见袁泽还保持着揽着自己的姿势,吓了一跳,再一看,他动的左手,轻轻呼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从他左边睡到了他的右边。自己睡姿算不上好,本不应该挤到病床上,可躺在看护床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直到躺在他身边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可没想自己竟然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乱动把袁泽吵醒了。
袁泽被简凝醒后一系列动作逗笑,右臂似乎没那么疼了。
“要不要喝点水?”简凝问。简凝也不等袁泽回答,下床给他倒水,从保温壶里到了半杯,又兑了点冷白开,用手试了试温度,才端到袁泽面前。
袁泽是真渴,直接就着简凝的手开始喝,简凝见大半杯很快见底,“你慢点喝!”
放完杯子,简凝坐回看护床,“要不要继续睡会?医生说你几天没睡了。”
袁泽:“好”。
他嘴上答应了,可眼睛还睁着。简凝见他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以为他是疼的,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疼了所以睡不着?”
袁泽摇摇头,“不是。是你不睡这儿,我睡不着。”说话间,他还用拍了拍简凝刚睡的地方。
简凝无语,这是刚从前线下来的伤员?还行动不便需要照顾?
她秀眉一挑,状似调拨又似无意,“你确定我睡你那,你不会更睡不着?”
黑暗里她的话幽幽传来,空气瞬间变得暧昧。
面对简凝的撩拨,袁泽岂会示弱,“不试试怎么知道?”黑黢黢的眸子借着窗外的月光望向看护床上那人,眼神里带着引诱。
简凝轻轻一笑,想他不会真在病房里对她做什么,“试就试”,说着,便脱了鞋挤到了他身边。
被窝里温暖无比,她心里担心他的伤口,不敢真往他怀里靠,侧身躺下,两人隔了十公分。
“再过来点。”袁泽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满。
简凝无奈,往他那轻轻挪了一寸,不是她听话,是他那暖和。
病房里虽有中央空调,也有暖气片,可到底不如家里热和。脱了大衣,只穿着紧身针织裙,她早就觉得有些冷了。
“继续。”袁泽平躺着,眼神却瞥向她。
“还进,我怕我一不留神碰你伤口!”再近,她头都要抵他肩膀上了。
“你睡的我左边!”袁泽一叹,逗了这么久还是神经兮兮。他伤的右边,就是搂着她都没问题。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就像家常便饭。简凝明明是个经得起风浪的,这会儿却比他妈还要紧张,怪不得苏季文留她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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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跟孩子抢被子似的拉锯战完成,简凝的身子差不多已经贴在袁泽身上了。
袁泽一直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简凝这会儿心里可不像刚才嘴里说的那么坦荡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袁泽结实的肌肉。
被袁泽搂在怀里,她不敢乱动。十来分钟后,简凝觉得自己再不动一下腰都要僵了,又怕自己稍稍抬个手吵醒了他。这么一会儿,他应该睡着了。
简凝小心翼翼试探的喊了一声,“袁泽?”
哪晓得两秒后,头顶清晰的传来一声,“嗯。”
“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周嫕棠啊?”
简凝睡不着就喜欢找人聊天,别人一般聊会儿瞌睡就没了,她不是,她说完就能睡。
这会儿看着几米外的窗户,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简凝从袁国邦那句质疑,知道他们查了她的底,却不清楚查到了什么程度。
袁泽勾起她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把玩,侧头将下巴搁在她发顶,“哪个嫕,哪个棠?”
“我写给你看。”说完,她就势抓起袁泽的左手,一笔一划在他的掌心写。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在他粗粝的掌心画着,像一根羽毛拂过,袁泽被她挠的有些痒,心痒。
确实是要写,不写他还真不知道是这么个字。
掌心被她划过的地方,有种奇异的感觉,尽管她收了手,那种感觉还存在。
“棠是海棠的棠。”
袁泽清晰感到体内有股燥热从某个角落窜了出来,暗自滚动了下喉结,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刚问完,哪里知道上一秒还听话躺在他怀里的女人,下一秒突然坐起。怀里的柔软不在,袁泽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她。
“我觉得这件事你有必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