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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侍宠骂妖时神采飞扬,双眸闪亮,红楼主见状心猿意马。
“万妖大会在即,镇妖塔却倒塌,实在不吉利,怪不得灵山大王恼怒!”他转转眼珠,“所以说,老兄啊,等罪妖落网,你再进宫与大王喝酒庆祝,宾主尽欢才好。最近几日,不如先由兄弟我做东,招待你游览风月城。我与老兄一见如故,愿献上一座豪奢宅邸,请老兄携家眷居住。”
孟雪里意动,面上沉吟不答。
红楼主又说起自己楼中,有多少美妖、美酒、美食,风月城有多少美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展示自身财力见识、幽默风度。
霁霄传音对孟雪里道:“亦无不可。”
孟雪里忍着笑,故作心疼道:“还需委屈你,继续扮我侍宠。”
霁霄怎会不知他心思,也不拆穿,拢在袖中的手腕微动。孟雪里猝不及防被指间锁链牵动,身形一晃,扑跌在霁霄身上。
他急忙伸手,探进霁霄广袖,试图稳住道侣手腕。霁霄比他更快一步,反止住他的手掌,孟雪里动弹不得,又怕红楼主看出端倪,传音道:“我错了!剑尊大人大量,给我留点面子!”
霁霄才松开他。
孟雪里抽手时,在道侣手心轻挠一下,以示讨好。
霁霄微微一怔,掌心像被柔软羽毛搔过,他下意识握拳,却抓了个空。
红楼主说到一半,只见‘昆山大王’忽然兴起,竟当着他的面扑向那人族修士。一只手探进人家广袖中,不知如何亲近亵|玩了一番,才餍足地收手。
人族修士气质高华,却被一条细细金链困锁,难以挣脱,不得不忍受欺辱。红楼主想,妖族受得这般对待,人族讲礼义廉耻,面皮薄,估计受不得。那人竭力控制情绪,只握紧拳头,敢怒不敢言。
“见笑了。”孟雪里直起身,气定神闲道。
红楼主笑道:“哪里哪里!兄弟很理解!”
赤初传音道:“这鸨妖,以为你与他是同道中妖!”
飞羽补充道:“你看他眼神,他竟然看上我和紫狐狸了,嘿嘿,还请咱们住他的宅子,咱只管去住!”
赤初稍起坏心,对红楼主嫣然一笑,笑得后者心神荡漾。
孟雪里恍然,再看鸨妖偷瞟紫狐、白鹤,由衷生出一丝同情:
“那便叨扰了。”
“老兄太客气!”红楼主喜不自胜,转头撩开车帘,朗声招呼:“接引贵客进楼。”
一群龟公仆从挤出道旁妖群,向辇车行礼,拱卫着辇车向前缓缓驶去。
原来红楼主的手下一直隐藏在围观妖群众中,听得召唤才现身。
赤初暗笑道:“他倒不傻,我本以为色令智昏,他孤身一妖敢上陌生妖的车。”
飞羽为红楼主奉茶,传音道:“引狐入室,还不傻啊?”
“如果他不起坏心,你们也别整他。”孟雪里劝道。他做了人,比较有人性。
“雪山大王有所不知。”赤初解释道,“这鸨妖以诱拐、强抢貌美小妖发家,恶事做尽,后来进入风月城,为灵山做事,掌管城中大半赌坊、花楼,调|教小妖进献给大妖,才附庸风雅成了什么‘红楼主’。你且看吧,他的坏心思都在后头!”
暮色四合,如潮水般淹没风月城,琼楼玉宇华灯初上。
十余位壮实妖仆清道引路,四鹿拉动的华贵辇车,沐着夕阳光辉,堂而皇之地行驶在大道上,不时有灵珠从车中洒下,众多小妖夹道欢迎,高声赞美大妖慷慨。
一传十、十传百,城中小妖皆知,今日一位出手阔绰、妖力深厚、侍宠跋扈的“昆山大王”进城了。
大同小异的戏码每天都上演,昨日有,明日也会有,直到万妖大会开始。
妖界各地热火朝天、兴师动众地大规模搜查罪妖,虎将亲自带兵把守城门,殊不知罪妖已潜入风月城中,来到灵山大王眼皮子底下,成为内城大妖的座上宾。
碧游、阮灰犹不敢置信,他们这般轻易进入了传说中的风月城。
某些特殊情况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醒目的登场,就是最隐蔽的伪装。
夏夜凉风吹散白日燥热暑气,吹送醉人花香,孟雪里一行乘车游览风月城。
红楼主谈笑风生,沿途介绍:“风月城占地辽阔,分为东西南北四区,灵山大王的宫殿在中央。”
赤初卷起纱帐,将车外景象放进来。打磨光滑的金纹白石铺地,可容六架辇车并行,道旁巨木参天,行妖熙熙攘攘。
城中花树、建筑都比寻常所见更高大,仿佛将天地撑起,显得穹宇格外辽阔。
路旁妖贩叫卖的货物,但凡赤初、飞羽多看两眼,称赞两句,红楼主便一声令下,命令随车的龟公仆从快跑买来,自己借花献佛。
他见“昆山大王”不甚在意,只与人族修士亲近依偎,愈发没了顾忌,亲自跳下车,摘花折柳买珠宝,送给赤初、飞羽。
红楼主下车时,闻讯赶来的楼中总管将他拉到一旁,劝道:“这两位侍宠,被那昆山大王惯得一身跋扈脾气,不好糊弄。昆山大王也不像好说话的,他若不肯割爱,楼主岂不是白费功夫?”
“非也。你知道他进城时,为什么不愿意出示请柬?又为什么遍地撒钱?”
总管摇头。
红楼主笃定道:“为了面子。对于大妖,面子比钱重要。别的大妖与城门守卫相识,报上名号、靠脸进城,昆山大王却要上交请柬,岂不是显得他名号不响?我在城门口给足他面子,他能不感谢我吗?”
“楼主英明!但这跟侍宠有什么关系?”
红楼主笑道:“这种大妖我见得太多了,看似很难对付,其实只要投其所好,他们就能帮你达成目的。我将他哄得高兴,请他去楼里住,拿出其他美妖与他交换。他愿意当然好,他不愿意,在我的地盘,咱们先礼后兵……等两位尤物落在我手上,还不是任由我摆弄?”
红楼主跳上车,赤初眯起狐狸眼,又对他浅浅一笑。
霁霄阖眸端坐着,放出神识,感知这座城。
孟雪里与道侣传音商议计划。赤初、飞羽与红楼主搭话,探他的底、套他的话。碧游、阮灰好奇探头,街上行妖、高楼、商铺令他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每个人、每只妖心思各异,因缘际会凑在一处,却诡异地其乐融融,言笑晏晏。
辇车向前行进,一阵潮湿水汽扑面而来。道旁一侧花树换做垂柳。柳色青青,迎风舒展。
孟雪里转头,越过葱郁柳岸望去,隐约可见粼粼水光。
“色彩斑斓。好像魔界的琉璃湖。”
“老兄好见识!”红楼主赞道,“魔界琉璃湖,因湖底丰富矿藏而多色,宛如一块五彩琉璃。挖这片湖时,矿石从魔界运来,湖中浮雕建筑也仿照原湖修建,甚至按比例放大三倍……”
赤初讽刺笑道:“灵山大王,大手笔啊。”
红楼主以为他叹服赞美,更是兴起:“城里不仅有魔界琉璃湖、金叶林等等标志性美景,还有许多人界著名建筑。妖界的圣雪山温泉、黑山树屋、红林藤蔓、也按比例缩小,在城中复原。
“上天入地,三界胜景,奇花异草,奇珍异宝,尽汇一城!”他说到此处,深觉与有荣焉:“这才是属于我们妖族的雄城、真正伟大的奇迹!”
孟雪里微微皱眉。妖界还未彻底统一,灵山何苦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亦或他建这座城,开这场盛宴,别有所谋?
眼见湖上飞桥,当年自己与孔雀、巨蟒四处游历,阅遍三界奇观,嬉笑打闹的情景,如浮光掠影,一一闪过。
辇车再转,转入一条稍窄街道,湖光消失,喧嚣声起,顷刻换了天地。
街道两旁楼阁精美,金瓦金漆,每层屋檐上挂满红灯笼,道道红绸从楼边栏杆垂下,在夜风中飘扬。
鳞次栉比的楼阁之间,有空中回廊相连,横跨街道,飞廊垂下红纱幔,组成铺天盖地的十里软红。
花香、酒香、脂粉香,香气浓郁混杂,嬉笑声、曲乐声、妖声沸腾,一浪盖过一浪。碧游、阮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色霎白,眸中却迸发出惊奇光彩。
软红天,金屑地,整条街笼罩着一层猩红的光芒,令人未饮先醉。
“风月城最大花楼,‘红尘醉梦楼’不止是一座楼,而是这条街上,每一座相连的楼。”红楼主爽朗笑道,“这里是我的产业,楼中所有美妖,任由昆山兄弟取用!”
四鹿辇车停在最高大雄伟、金碧辉煌的楼宇前,红楼主刚露面,便有妖喊道:“楼主回来了。”
顷刻楼里楼外、楼上楼下,无数客妖探出脑袋围观。一群仆从迎上,争做脚踏。
孟雪里气度坦然,任由众妖打量:“这地方不错,却稍显吵闹,我办事喜欢清静。”
红楼主露出会意的微笑:“明白、明白。这座楼后院,是一片翠竹林,闹中取静,清幽雅致,保证兄弟满意。”
大妖讲究格调、情趣、审美,小妖才稀罕热闹。
红楼主极有风度地请孟雪里先下,又亲自扶赤初、飞羽下车。
碧游、阮灰滴酒未沾,眼神却已恍惚迷醉,紧随孟雪里身后。
入得楼中,千灯辉煌,舞裙翻飞。貌美小妖唱跳劝酒,大妖们左右拥抱。
一群仆从开道,请孟雪里一行向里走。红楼主伸手,指了指大堂中央高台,自豪道:“我有风月城最好的曲乐班子,会奏三界各种曲目。”
台上乐工足有近百只妖。不仅有妖族传统乐器,还有人间琴瑟琵琶箜篌、魔界的竖琴、长短笛、大小号等等,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乐器。
“我有风月城最好的舞姬。”红楼主手势一转,指向台下角落,灯光黯淡处,“精通各种舞步!将为万妖大会开场献舞。”
从孟雪里一行的角度看去,只见一团圆润的蓝绿色背影奋力扭动,随乐声扑扇翅膀,但双翅肉乎乎,只扇起粗重的风声,勉强飞得一丈高,又仓皇跌下。
“这位舞姬点胖吧。”孟雪里委婉道。
“咳咳咳咳!”红楼主一口气噎住,呛得连连咳嗽,急忙摆手解释:“不是那只,胖孔雀是来学舞的客妖!看他旁边!”
原来孔雀身旁还有一位极乐鸟妖,因为身形过于纤细,方才被挡住了。
鸟妖苦口婆心道:“小圆,你不努力跳,还想瘦吗?减重没有秘诀,只四个字,少吃多动!”
她说罢,对伴奏们打了个手势。乐声再度奏响,鼓点急如骤雨、催促孔雀跳动。
飞羽看得有趣,手肘撞撞赤初:“咱们这几日住在这里,你也去跟着跳吧!”
红楼主急忙阻拦:“千万使不得!这位美妖体量恰到好处,是上古妖神的造物恩赐,多一分稍显丰腴,少一分则太清减。”
赤初假作娇羞:“真的吗?”
双方你来我往,假情假意聊得热络。
孟雪里只望着孔雀蹦跳的背影,有些怔然。
霁霄微微牵动锁链,唤他回神,传音问:“想什么?”
孟雪里叹气:“同样是孔雀,却不知雀先明又在何处?他惯来不会照顾自己,负气而走,独自飘零,只怕已瘦得形销骨立,羽毛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