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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兽镇守瀚海秘境时, 参赛弟子不知他本性, 还以为是何等凶恶恐怖的大妖。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吞吐天地灵气, 吃素的妖。在妖界,被大妖殴打,到了人界,被弓|弩捕网围杀,幸好遇到雀先明救命。
同为蜃族,对方威风凛凛、狰狞可怕、震慑四方, 自己才学会说话不久, 口齿含混、吐字不清, 简直是天壤之别。
老蜃自蜃景修炼有成,从未失手, 今夜遇到两人竟不受迷惑, 他怒不可遏,自塔底现身,正要狠狠教训闯塔者, 忽然迎面飞来一物——
本以为是敌人武器,却还不如他爪子大, 毫无攻击性。
老蜃感知到同族气息, 心中稍动,吹开火海赤焰,蜃气化云,托起小蜃兽送来眼前。
只见小蜃兽坐在云床上, 目光懵懂、犄角剔透、鳞片光滑、筋骨柔软、尾尖颤颤,从蜃族审美看,真是一只可爱小美妖。
小蜃的晶亮双眸,映出他狰狞模样,老蜃下意识缩头,突然想潜回塔底。这个念头闪过,他心中又生怒气。
他以塔下帝流浆修炼,妖力进展神速。妖身饱受炽热岩浆熬炼,虽然炼得金刚不坏、坚硬如铠甲,但形貌因此改变,头颅鼓胀、鳞片粗粝、吐息炽热沉重。
完全不似依靠吞吐灵气修炼的蜃族,模样清秀自然,气息甜美。
老蜃厌弃自己丑陋面貌,常年潜在塔下,不愿冒头。
“等我长大,能变成你吗?”因为长春峰鼠窝在桃花林中,小蜃吐息有清淡桃花香气。
老蜃一怔。
小蜃见他不答,又大着胆子、渴求地问:“前辈,我们蜃族,千岁之后都能变成你这样吗?”
老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想变成我?”
“当然想!”小蜃仰头,像一个找到妖生方向、看到未来曙光的孩子,奶声坚定道:“我愿意从此努力修炼、不贪阴凉、不睡鼠窝,只求变得与您一样!今夜誓言,请天地见证!”
老蜃如遭雷击,硕大头颅呆呆立着。
小蜃窜出去时,火池外的孟雪里本要飞身救援,霁霄看见老蜃吐息化云,觉得情况有变,拦住道侣:“等等看。”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了。老蜃话少,小蜃话多,明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小蜃见厉害前辈沉默不语,便仔细端详对方头颅,越看越觉此头威风骇人,忍不住伸爪去摸,目露痴迷。
“嗤”一声,它被对方炽热鳞片烫伤爪尖:“啊!”
老蜃听它痛呼,如梦惊醒,露出满口尖利牙齿,恶狠狠道:“变不了!快滚!”
话音未落,那片蜃气云朵,托着小蜃飞向火池外。
小蜃捂着爪子,不舍地回头望:“真的不行吗?前辈等等!”
老蜃恼羞成怒:“你再不滚,我吃了你!”
说罢轰然入地,火海震动,波澜四起,火花飞射。
小蜃兽今夜第一次找到妖生方向,心情激动,不甘喊道:“等我千岁之后,我还会回来的!”
“走!”霁霄一把拎起蜃兽,飞掠上石阶。
孟雪里向二层掠去:“这么大动静,塔外妖兵肯定发现了,抓紧时间!”
一层镇妖塔,依然回荡着奶声呐喊:“我还会回来的——”
……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篝火旁,喝酒的妖兵问,“俩鬣狗怎么还没出来?在里面搞什么呢?”
平时妖兵进塔送饭,来去匆匆,以免被二层塔的白鹤罪妖攻击、咒骂。二层塔是清净狱,青鹰妖将有令,不允许任何妖兵,与白鹤说一句话。
怀揣灵珠的三只妖兵对视一番,才觉出不对劲,两妖站起身:“我俩进塔看看。”
另一妖借口撒尿,返回分赃的丛林中,仔细嗅闻探查,竟从树洞里拖出两只昏迷不醒的鬣狗,吓得跌坐在地,尖声喊道:“出事了!”
与此同时,一队妖兵显出原形,在黑山密林中悄然疾行。四足落地无声,像林中一阵风。
他们自风月城出发,没有惊动风月城守军,穿过红林,一路披星戴月,秘密行军。
这是灵山大王心腹妖将之一,虎将的精锐亲兵。
副将上前请示:“大将,我等今夜可翻过黑山,到达白河领地,是否要通知两位妖王?”
虎将哼笑道:“不必!此事被黑熊、白贝知道,他们非但不会帮忙,还要与我争功!‘万妖大会’在即,我必在宴会前,立下第一等功!”
副将附和道:“大将英明,我等在何处设伏?”
虎将想了想:“就在黑山、白河交界处。让黑熊、白贝管不着。”
如果雪山大王,不,孟雪里来到妖界,前往风月城,必经此地,这次让他插翅也难逃。
白河河畔,惊涛拍岸。
没有星月的夜晚,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水声浩大。
白河大王站在河畔巨石上,遥望群山中擎天的镇妖塔。
她身后不远处,数百水族精锐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她身旁只有鲤总管恭谨侍立。
不知结果的等待,令妖焦急不安,这时候聊天可以舒缓心情。
白河大王缓缓道:“但愿雪山旧部神勇。这次若能救出紫狐,也了却我一大心事。”
鲤总管立刻道:“天佑白河,天佑大王。”
“别说这种糊弄妖的话!”不待鲤总管告罪,白河大王轻笑一声,“你侍奉我二百多年,有什么想说的,今夜尽管说实话。”
鲤总管看她神色,低声问:“属下想问,如果今夜救出紫狐,大王还去‘万妖大会’吗?”
他是白河大王心腹,知道对方原本计划:若闯不过镇妖塔,就在押送罪妖的路上发难、或在万妖大会引起混乱,派死士劫走罪妖。当然这是下下策,成功几率约等于零。
白河大王翻了个白眼:“不去。”
鲤总管劝道:“大王可以去,只当去探探灵山大王的底。自他称王,您还未见过他。咱们摸不清他的想法。”
“他敢有什么想法?”白河大王负手而立,“我身居白河,独占地利,千丈巨浪为屏、两岸连山为障。当年雪山大王在时,也知道对我们白河水族,只能结盟交好,不能攻打。他灵山称王不过三年,根基未稳,怎敢主动挑起战祸?”
鲤总管看她神色不似动怒,继续劝道:“过去三百年,我白河妖民安居乐业,全凭大王庇护。但今时不同往日,灵山大王在风月城举办‘万妖大会’,群妖来朝,此为大势初成第一步。与我们相邻的黑山,已经全心投靠灵山大王,对我们虎视眈眈……”他话音一转,“既然这次,咱们能与雪山旧部搭上线,大王不妨留条后路。”
白河大王没有说话,遥望灯火渐熄的白河城,好像能听到城中贝壳风铃声,群妖欢笑声。
夜风吹起她的银发白裙,像河畔一朵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