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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顾芳喜迟到了。
电动车突然掉了链子,把她撂在半道上。气喘吁吁地推了好长一段路,才总算推到了一家修车铺里.等修好车再赶到公司时已经迟了近一个时。
尽管事先打电话跟颜妍了一下原因,让她帮忙请假。王经理看到她还是脸皮板得像铁板一块。不知为何他最恨员工请假,无论什么原因。哪怕你生病,除非病得爬不起来,一般头痛脑热他力主“轻伤不下火线”。恨不得手下人马个个是死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这个顾芳喜没少在背后嘀咕他变态。
王经理不肯轻易饶过顾芳喜,把她叫去办公室训导。反复强调组织性纪律性,务必要准时上下班。虽然意外情况不可避免,但好的员工应该要考虑到上班途中可能发生的意外因素,应该要提前上班留出充裕的时间对付意外状况的发生……
顾芳喜听得一肚子火。照他的意思,她最好每天提前一个时来上班,以防万一路上发生掉链子等意外事故。他知不知道什么叫意外,意外就是非常态,不是时时会出现的状况,犯得着天天做准备吗?
王经理这人嘴特别碎,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他的训导一开场,没有半时一时绝对收不了场。顾芳喜是站着,他是坐着,还有茶水润喉。摆明了是以逸待劳,打持久战她很吃亏的。
官逼民反,顾芳喜开始图谋不轨了。她决定试用一下她“乌鸦嘴神功”来脱困。看能不能让王经理的身体闹毛病,他一不舒服这场训导就办不下去了。于是表面上仍做恭敬聆训状,暗中她却盘算开了让王经理哪里痛比较合适。
心肝脾胃肾,这些器官比较重要,不在考虑范围内。断胳膊折腿,太伤筋动骨,还是不要这样折腾人。盘算来盘算去,最后顾芳喜的眼睛盯在王经理一张一合滔滔不绝的嘴巴上。
让他牙痛好了。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痛得他几天不出话来,那可就耳根清静了。就这么决定了。
王经理训导半天后中场休息喝口水润润喉,趁着他茶杯盖住脸的时机,顾芳喜极快地冲着他默念:“王经理你很快就会牙痛了。”
王经理一口水咽下去,重新开始拣起话头,没上几句突然牙痛起来。先是口腔左边最里面的智齿痛,紧接着急性传染似的,右边也开始痛了。痛楚来势汹汹,百万大军压境般攻城掠地,顷刻间便夺了他的话语权。他再不出完整的话来,痛得捂着嘴趴在办公桌上哎哎哟哟。
顾芳喜凑上前明知故问:“王经理,您不舒服?”
“牙……牙……痛……”王经理切身体会到何谓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
只一会功夫,王经理两边脸颊都肿起来了,这是牙龈发炎的结果。顾芳喜吓一跳,这也太立竿见影吧。她会不会做得过了?
“哟,王经理,您这牙痛得太厉害,一下子就脸全肿了。我看您赶紧上医院看看去吧,弄止痛药消炎药吃一吃打一打。”
王经理现管着司机班,马上叫来一辆车送他去医院。半个时后司机独自回来了,王经理急性牙周炎在挂盐水瓶输消炎止痛药,一次就挂三瓶,上下午各挂一次,最少要连挂三天。这几天他不能来上班了。
整个前厅的工作人员都在幸灾乐祸。
茶水的孙姐:“王经理肯定是平时话得太多,有的没有的能唠叨几箩筐,老天爷都忍不住要安排他的嘴休息几天。”
清洁组的宋姨道:“我天天盯着地板擦脚印,偶尔一个没看见漏了一星半,就被他扣了三天工资。这会他牙周炎三天,算我给他报的医药费吧。”
司机班的老张乐了:“我明天中午要去喝喜酒,正愁王经理不会批那一时的假。这下好了,偷溜一下下他也不知道。”
颜妍也高兴:“太好了,老王头三天不能来,咱们这三天可以轻松轻松了。”
轻松就轻松,她马上溜到前台后面的更衣室里坐着看去了。她们在前台里是不允许坐的,这里不设椅子,必须站如松地立着,随时笑脸相迎每一个来客。
老王头不在,山中无老虎,一帮猴儿们都趁机无法无天称大王。
司机班的都在大厅左侧的房间里打牌,孙姐和宋姨把手头的活干完,也猫在茶水间聊天。大门口的保安都溜到门房里躲荫凉去了。偌大的大厅,只剩顾芳喜一个人在接待台里站着。
闲来无事,她信手拿了一张纸趴在台面上练字。
签字笔在雪白的纸上滑下一行行行云流水般的流丽字迹,顾芳喜脑中反复荡响一句话:你的字写得很好。
温和如春风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
这是他唯一一次单独对她的话。以后再遇见,无非就是路过前厅时对她们的一句礼貌问候。而且这种情况还极少,平时他自己开车上班,总是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再从那里坐电梯到他的办公室。基本上不经过前厅的。
纸上的字体变了,变成非常复杂的线条。一望可知是古老的汉体字,笔画繁多,字体古雅,很难认出写的是什么。
顾芳喜正一心一意写字时,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台面。她猛地一抬头,一个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接待台前了。马上浮起一个公式化的甜美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
那年轻人看样子本来想什么,听了她的话后却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话,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把她扫了又扫。
顾芳喜确信自己服装很整齐,脸上也没脏东西。不太明白这人盯着她看什么?
难道是**?
不过看他一身清清爽爽的米色休闲服,款式质地皆上乘,行头挺考究的,想来不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急色鬼。他的眼神也不色迷迷。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顾芳喜再问一遍。
他慢吞吞地开了口:“没什么事,我要上楼去。”
“请问您要找一位?我先帮您用内线电话联系一下。”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对不起先生,必须联系到您要找的人,他同意您上楼,您再签一张来访单,我才能让您上去。”顾芳喜一番话柔中带刚。
年轻人显然没想到会被她阻拦,瞪了她半天,然后懒洋洋地往台面上一趴。“那好,我找宋琬。”
“请稍等。”
顾芳喜用内线电话接通宋琬的办公室专线。“唐姐您好,有位先生要找您……”
了一半,她突然发现自己忘了问明这人的姓名身份,怎么跟宋琬介绍这位来访者呀!上班时间真不能思想开差,一开差连按部就班的工作程序都记不得了。忙道:“唐姐您稍等一下。”
再掩了话筒问那年轻人:“先生您贵姓?有什么事情要找唐姐?”
他并不回答,手一伸,猝不及防地,她手里的电话就被他拿去了。
“宋琬,你下来一下。”
话一完,马上扣了电话。
看他这种架势,顾芳喜不由犯开了嘀咕。这么颐指气使的,是宋琬的什么人啊?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年轮人依然趴在台面上,站不稳似的不肯直起身子来。一眼瞥到顾芳喜练字的那张纸,他用手拔拉过来细看,居然念出了这种极难认的字体:
“简、睿。”
顾芳喜大惊,一把夺过来,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随便乱动人家东西?”
年轻人被她夺了纸去,又被她劈头一句训斥,却并不恼。他笑得很促狭:“哟,不高兴了。我不就是看到你写了一个男人的名字嘛。别不好意思,少女怀春很正常。”
顾芳喜气得发颤。真是的,这个人居然能看懂篆体字。看到了她最细腻最委婉的心事。这心事她连最要好的颜妍都没告诉,是她心灵后花园中轻易不让人涉足的秘密景致。现在这花园突然被人闯进来,有斑斑屐齿印苍苔了。
勉力镇定一下自己,她欺这个年轻人是外来访客,欲亡羊补牢。便糊弄他:“谁这是男人的名字,这是我一个闺中密友的名字。她出国留学去了,我很想念她,这才写的。”
幸好,不幸中的大幸,这个家伙只是一个陌生的访客。不认识她也不认识简睿,否则她就更加糗大了。
“哦,是这样——”年轻人的声音拖得长长的,长音里都是笑意。明显的不相信。
顾芳喜懊恼地把手里的纸撕了又撕,撕了又撕。只恨这年轻人的记忆不能被她撕得粉碎。他依然趴在台面上,看着她的举动,突然问了一句完全不搭调的话:“你这个星期一有没有在这上班?”
顾芳喜都不想理他了,但碍于职责,答得极敷衍:“在。”
“一直都在?”
他的语气中带着怀疑,顾芳喜这回连一个字都吝于答了,只是头,一脸的冷冰冰。这人真无聊,宋琬怎么还不下来,赶紧把他弄走吧。
想曹操曹操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响开了。开发部的美女主管宋琬娉娉婷婷走出来。
管理人员层的制服是白衬衫配银灰色西服套裙,没有任何鲜艳的颜色。这样款式简洁色彩单调的制服,一般人穿着汇入人群中,如江河入海般再找不出来。但宋琬却偏偏有本事穿得教人过目不忘。无他,实在是她身段太袅娜、容貌太娇美,穿什么衣服都风流百态。
宋琬走到前台接待处,看着年轻人嫣然一笑:“方经理,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位前台姐不肯让我上楼。非要问我找哪一位,要先内线联系,同意后还得填来访单才肯让我上去。”
宋琬带几分惊奇地看向顾芳喜:“怎么,你不认识方经理吗?他这个星期一正式来开发部上班的。”
顾芳喜一呆,呼吸都停止了。
星期一正式来开发部上班的方经理!天!!这个人是方君玮!!!
方君玮那天在门口露面时,顾芳喜正被张宗明的“烫嘴事件”惊得发呆。没来得及看清楚太子爷的模样,他就已经被一群经理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很快进了电梯上了楼。未曾有幸“瞻仰圣颜”啊!
话又回来,就算她惊鸿一瞥地“瞻仰圣颜”了,只见一次面的人她也是记不住的。
顾芳喜只有发傻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