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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林府。
林府上下一百六十口,上晌已经尽数被斩首于东华门外。偌大的林府空空荡荡。三百名黑衣内卫在指挥使吕炳的带领下护着林谋,回到了林家府邸。
吕炳之所以如此兴师动众,是怕首辅上官绫会派人暗杀林谋。
林谋走进府门的那一刻,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彻骨的悲痛。平日里这个时辰家里的下人们,应该忙碌着往饭厅传菜。饭厅之中,坐着他的父亲、大娘、二娘、三娘、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饭菜上齐,弟弟妹妹们会和他一起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说:“爹,吃饭。娘,吃饭”。
可现在府中除了彻骨的寒风,空无一物。
吕炳对林谋说道:“你回自己的卧室等着。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
林谋“哦”了一声,返回了自己的卧房。
十八岁的少年背负着诛族之恨。在卧房中他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斩下奸相上官绫的头颅,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平民百姓是杀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当上大炎的内亲王。
与此同时,吕炳正在林府门口等一个人。不多时,几十名黑衣内卫护着一辆马车来到林府门前。
一个满头白发,身穿太监服色的老人下了马车。此人是七十岁的内宫监总管高方。
无论是宫里的两万太监、八千宫女还是朝堂上的官员们,都视高方为慈善长者。高方五岁入宫,伺候过天圣、福德、定安两代女皇。他信佛,平日里待人和善,是一个人见人夸的老好人。
即便是首辅上官绫,亦要给高方几分薄面。一来,高方一直恪守太监不参政的祖训,对她构不成威胁。二来,高方的资格摆在那儿。他伺候天圣女皇的时候,上官绫还没落生呢!
吕炳朝着高方拱了拱手:“高公公,属下有礼了。”
高方连忙道:“吕指挥使,你这是做什么?皇宫卫戍是你掌着,女皇的安全系于你身。该老奴给你行礼才是啊。”
吕炳谦卑的说道:“高公公这是说哪里话。您老是内相,黑衣内卫则是女皇的家奴。要论起来,您还算我的顶头上司呢。”
高方摆手:“罢了吧。试婚宫女就在马车里呢!得让她好好验验那位林公子的身。这可是女皇陛下第一次大婚!马虎不得呢!”
女皇随时可以休了内亲王,另立新欢。譬如先朝的福德女皇,一生便废立过四位内亲王。这跟女官们是一样的,女官们对夫婿不满意,亦可以休夫。这是天圣女皇登基时便定下的规矩。
吕炳道:“哦,时候不早了。让试婚宫女下车,去卧房找林谋吧。”
高方走到马车前,搀下了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宫女。这宫女生的品貌端庄,身材高挑。
吕炳带路,领着高方和宫女来到林谋的卧室前。
吕炳推开了门,对宫女说:“进去吧。”
这宫女手里拿着一卷长皮尺,一根短木尺。进得林谋的卧房。
林谋问:“你就是试婚宫女?”
宫女跪倒,行了个万福:“奴婢瑞姑,见过林公子。”
林谋道:“哦,瑞姑姐姐。怎么试,请开始吧。”
瑞姑微笑着点头:“是,林公子,先请林公子脱去外衣,只着秽裤站好。”
林谋未经人事,在一个二十多岁,如花似玉的宫女姐姐面前脱光衣衫,他的脸红的活像是猴子屁股。
瑞姑在桌上摊开一张纸,而后拿着长皮尺,量了林谋的身高、臂展、腿长、臂粗、腿粗。
而后,瑞姑在纸上一一记录。
做完这一切,瑞姑道:“请林公子躺到床上。”
林谋惊讶道:“瑞姑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瑞姑解释:“你竟不知道试婚的规矩?唉,到床上躺下吧。不然你是过不了第二关的。”
林谋躺到了床上。烛光摇曳。林谋仿佛听到细细簌簌脱衣服的声音。林谋不是傻子。他已经猜到接下来那位瑞姑姐姐要做什么了。
片刻后林谋感到了一丝温暖。他仿佛梦回七岁那年的夏天。外公带着他坐着一条小船游湖。小船摇曳,桨在小湖四周,泛起一丝丝涟漪。忽然,起风了,涟漪变成了小小的波涛。
“啊!”林谋嘶吼了一声。
瑞姑下了床,在一张纸上记下了“三十脉息”四个字。
林谋问:“结束了么?我可以穿衣服了?”
瑞姑坐在椅子上答道:“林公子若是觉得难为情,可以穿上衣服。半个时辰后,我们还要再试一次。如果嫌麻烦,也可以不穿。”
林谋抓过衣服胡乱的套上。孤男寡女就这样在卧室之中沉默对坐着。微妙的沉默,保持了半个时辰。
瑞姑开口:“林公子,第二次。”
林谋微微点头,躺倒在了床上。
瑞姑先坐到了床头。她开口道:“林公子,这是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请您记住,瑞姑只是我的宫号。我的本名叫李念儿。家住在京郊三十里铺李家庄。我的父母,都是穷苦的老百姓。我有个妹妹,名叫妙妙,今年四岁。若他日林公子成了我大炎朝的内亲王,请看在我曾给您试过婚的面子上开恩,善待他们。”
说完,第二次开始了。这一次,林谋感觉到的不是温柔,而是近乎疯癫的狂野。瑞姑似乎要将对人世间的不舍全都留到林谋身上。
林谋仿佛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父亲林山岳带着他去京郊骑马。烈马狂奔,天空中忽然飘过一阵乌云,紧接着是一阵疾风骤雨。他想下马躲雨,马儿却依旧狂奔着。丝毫不给他下马的机会。终于“轰隆隆”一声雷,雨滴倾盆而出。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瑞姑起身整理好衣衫。而后,她在纸上写上了“六百脉息”四个大字,拿着那张纸,走出了卧房。
林谋呆呆的躺在床上。他苦笑一声:“自今日起,我就是一个男人了么?”
瑞姑出得卧房,门口的一名黑衣内卫说道:“瑞姑娘,高公公和吕指挥使在书房等您呢。”
瑞姑点点头:“请带路。”
林府书房。
高方仔细的看着瑞姑记的那张纸。自言自语道“嗯,人高马大。时辰也正合适。”一旁的吕炳拍了拍手。
一个黑衣内卫,捧着一个木漆盘,进到书房。木漆盘内是一方白绫。吕炳吩咐黑衣内卫:“挂到房梁上去吧。”
随后,吕炳走到瑞姑面前:“瑞姑,你还有什么话要留给家里人么?”
瑞姑两眼泪光闪烁:“告诉我的父母、妹妹,替我好好活下去。”
黑衣内卫在房梁上拴好了白绫。瑞姑搬来一把椅子踩着,将脖颈挂到了白绫上。
椅子倒了。高方这个老好人情不自禁念了声佛箴:“弥陀佛。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吕炳走出房门,吩咐几名黑衣内卫:“去,将里面那具尸体找个有风景的地方厚葬了吧。”
办完瑞姑的事,吕炳大步来到了林谋的卧室之中。林谋依旧光着身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吕炳背过身去:“穿好衣服吧。第二关你已经过了。下面是第三关。”
林谋穿好衣服,问吕炳:“吕三叔,第三关是什么?”
吕炳冷冷的答道:“第三关是内阁首辅上官绫那一关!这一关我替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