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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审案是一回事,如何审案是另一回事。陈牧虽然也是义愤填膺,但是他绝对不盲目。因为这个胡颖不等同于旁人,他的母亲贵为前朝公主还则罢了,关键他的外祖母可是王政君老太太。再说这又牵扯到王福这位皇亲,弄不好就是自寻死路。
陈牧知道,自己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而且还不能对胡颖动刑,要在这种情况下取得口供,绝非易事。陛下给了他刺史青州的权力,至今他还没有用过呢。现在就在这个狗贼胡颖身上用一次先。
陈牧依据李亨和景莲夫妇的说法,推测出魏都郡大尹范睢出于胆怯,应该只是将景莲状告胡颖的案子暂时压住没有审理而已,还不至于将细节告知给胡颖。否则以王福和胡颖的歹毒,景莲恐怕不会活到现在。
就因为李安与母亲有了联络,便已引起了胡颖的警惕,居然差王庸捉拿他们母子二人。足见胡颖对自己所犯的恶事是恐惧的,是担心的。这也从侧面说明,他们私掘堤坝的事情他们的后台并不赞同,更别说陛下了。
陈牧将公孙温仲叫来,如此这般给他安顿了下去。公输温仲虽然不知道陈御史要做什么,但是还是很好的执行了陈牧的指令。最近的工事都基本是对原有河岸的加高加固,工作难度低了很多,否则他还真是没有时间替陈大人做一些与治河工作无关的事情。
陈牧又叫来了郭大用、赵三儿、李亨、李安等人,分别向他们面授机宜。
经过几天的忙碌,众人皆已按照陈牧的安排,做好了相关准备。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便是胡颖,现任的元城县县宰。
很快,这股众人期待中的东风还是来了。
由于陈牧不仅担任河防御史大夫,更是兼任青州部的刺史一职。前者这个官职还则罢了,官阶虽不低,但也只是个治河的技术官儿,平素与这些地方上的官员交往不深,互相基本不会有什么往来。
但是后者就不一样了。前朝武帝时为了巡视天下,将全国分为了十三个州部,每个州部设刺史一名,替天子巡狩所在州的大小官吏。到了本朝,陛下也保留了这种建制,虽说将刺史的权限进行了消减,但专事奏对的权力还是让各地方官员闻风胆寒。
但实际上陛下还给了陈牧“开牙建府、起居八座”的权力,这实际也是变相恢复了前朝刺史的职权。但是陈牧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这一年来的治河过程中,并未实际使用这种特权。
当然这也跟陛下并没有明诏天下有关,毕竟有时候有些特权仅仅只是昭显一下身份而已。就比如“带剑入朝”,天子即便是真这样奖励了臣下,也不会真有哪个愣头青就真带着宝剑上朝堂去了。你手持利刃入朝,想干什么?!
但是手中有这种权力,又和没有完全是两回事。就好比后世大学里面,都是大学教授,可享受特殊津贴的就跟没有享受的不一样,硕导和博导更不一样。这是一种很微妙的体会,胡颖这些官场的老油子更是深谙此道。
像胡颖这种出身顶级官宦人家的地方官员,再不学无术,但对于官场的潜规则则是守卫的相当严谨。
河防御史大夫途径本地,那是必须要去拜会的,毕竟从官阶上来说,你一个小小的县宰还没法和河防御史相提并论。但是什么时候拜见,怎么拜见就又是一门学问了。
如果说陈御史的大帐刚刚立起来,你就急吼吼的跑来了,这明显是马屁味道太浓;但如果人家都快要走了,你才姗姗来迟,那就是陀螺站在冰面上--找着挨抽了。
所以,在元城县河防工事全面展开之际,胡颖县宰带着县衙从吏,满载着整整五大车的猪羊,前来慰劳筑河大军。
河防御史陈大人代表十数万民夫对地方老父母的关心和爱护表达了诚挚的感谢,表示一定再接再厉、继续发扬艰苦朴素和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把治河大业保质保量的完成下去。
元城县宰胡颖大人也代表地方政府对任劳任怨,吃苦在前、享乐在后的治河队伍表示了由衷的赞美,并就此次治河对元城县得重要性发表了个人的重要讲话,县电视台也随即进行了详细报道(后面这个可以没有)。
拿人的手短,为了公平起见,陈牧命人大摆宴席,必须让元城县的各位领导干部来个吃人的嘴软。不但嘴软,要让全身都要软。在那些高度佳酿的作用下,元城县自县宰胡颖到皂吏,皆大醉不醒,软成了面条。
眼看日色渐晚,陈牧派人将这些烂醉如泥的人全部送回了县里。
胡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这酒非常好喝。和今日这酒相比,之前喝的酒应该倒掉才对。他一盏接一盏的豪饮,那个和善的河防御史也没传说中那么可怕嘛,那为何王福表兄要让自己一定提防着此人。一定是他在河间的时候没有抢到人家的东西,觉得自己吃亏了。
当胡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宝殿,四角都点着长明灯,将整个大殿照的通明。大殿的正上方坐着一个身着黄袍的人,怎么和陛下衣着很是相似,他这是想要造反吗?!
这人身旁的两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个长着马脸,一个长着牛头。哈哈哈,他们这是要搞什么鬼?
那个站在案前的人是谁?为什么也是一副曹掾的打扮,可这服饰明显不对,本朝哪有红色的官衣?
这到底是哪里?怎么处处都透出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现在已经是麦熟季节,怎么这里这么寒冷?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说什么“带罪人”,谁是罪人?
“啪!”这是锁人的铁链,为什么会扣在我的头上?大胆!不知道我胡颖是何许人吗?
这持链的人是何人?怎么一身白衣,还伸着尺长的舌头,那舌尖还有血滴滴下;那个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么高的帽子,还写着“一见生财”,这么可怕,生什么我也不想见你。
“哇...”胡颖终于被这一副景象给吓得哭出声来。
听到胡颖的哭声,陈牧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陈牧这几日特意给胡颖准备的“节目”。那个端坐在高台的人就是陈牧,他扮演的是地府的主宰阎摩(也就是后来的阎罗王)。其他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则由郭大用、赵三等人扮演。
这些面具均是出自公孙温仲之手,此人不亏是公输般传人,做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见胡颖终于被吓哭了,神智开始恢复,陈牧他们的演出也就正式开始了。
陈牧提着嗓子用京剧里的念白喝道:“将那恶贼胡颖带上堂来!”由赵三和另一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扮演的黑白无常一提锁链,将这个被酒色浸蚀的干巴胡颖一把就提溜到了大堂地下,直摔得胡颖差点将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堂下罪人,报上名来!”陈牧压低声音继续念白道。
“这...这...这是哪里?”胡颖结结巴巴的问道。
“哼哼,这里便是阴曹地府,我乃地府的主宰阎摩。”陈牧冷哼道,“你在阳世三间所犯的任何恶事,终究都会在这地府受到追查!这便是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我...我...死了?”听完陈牧的话,胡颖直接吓到牙齿如同倒豆一般“哒哒哒”响个不停,半天才问出一句话来。
“你以为这还是你横行无忌的阳间吗?”站在一侧的马面忽然冲胡颖一声大喝,吓得胡颖顿时屎尿齐下,一时堂内污秽难闻不已。扮演马面的公孙傲颇为懊悔,自己干嘛来这么一嗓子,害得大家都跟着受罪。
陈牧正要接着问话,扮演白无常的赵三儿却发现这个拉了一裤裆屎尿的胡颖又昏了过去。
陈牧连忙让其他帮闲将此人衣裤扒下,拿凉水冲洗了一番,也顺便让此人清醒过来。
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倒饬下,胡颖醒了过来。陈牧将声音压低了些,以免再次将这厮吓晕,继续问道:“堂下罪人,可是胡颖?”
“正是小人...”胡颖是又冷又怕,浑身被脱得只剩下亵衣,又被淋了水,说话舌头都短了半截。
别说是胡颖觉得冷了,就连陈牧此刻也觉得通体发寒,看来是冰放的有些多了。原来,陈牧为了逼真起见,在这个临时拿来充作阎罗殿的庙宇里,放置了大量的冰块,使其感觉冰冷刺骨。
至于冰嘛,对于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利用硝石制冰并不是什么难事。要知道,现在宜阳城最风靡的事情就是在葡萄酒里放几块冰鱼。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用来制冰的东西,其实就是他们每天排泄物的副产品而已。
“我来问你,你可知罪?”陈牧模仿的是后世一部电视剧里的包拯,那拿捏的劲头是堂内所有人有没有见过的,一时间众人都觉得这分明就是阴曹地府一般。
“小人...小人不知...”到了这般时候,胡颖居然还犟起嘴来了。
“小人...坏事干了...很多....不知阎摩...爷爷...问的是...哪一件?”
咳!这小子被冻得够呛,来了个大喘气,陈牧还以为这孙子莫名其妙来了勇气呢。
“嗯,那就说说你怎么害死李亨的吧!”陈牧沉声道。
“那...那...那是王福...派人丢进...河里的...,和小人...无关呐!”胡颖狡辩道。
“那我问你,决堤泄洪是谁的主意?”陈牧又道。
“...也是...王福...”胡颖低声道。
“嗯?”陈牧拿鼻子哼道。
“...是...是...王福...”大约是觉得此事太过惊悚,胡颖不敢承认,便都推给了王福。
“带人证!”陈牧喝道。
只见李亨披头散发,双脚离地,双手挥来晃去,嘴里念念有词:“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向瘫倒在大堂上的胡颖飘了过来。
胡颖见状,立时魂飞魄散。如果之前还略有怀疑这是否就是阴曹地府的话,此刻就完全相信自己是死得透透的了。“嘎...”,又死了过去。
陈牧苦笑不已,命人先将李亨从绳索上解了下来,免得再把胡颖给吓晕。然后叫人朝胡颖兜头又泼了一桶凉水。
被凉水激醒的胡颖这次彻底放弃了任何幻想,陈牧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将如何伙同王福以活人作俑、如何掘开河堤泄洪、如何与王福合谋杀害李亨等五人,以及如何在县宰位上贪渎公帑、欺男霸女、鱼肉县民等恶事一一道来。
把负责扮演判官的郭大用直接写了个手麻胳膊酸,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罄竹难书。
等胡颖画了押,陈牧等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由于荥阳只是河防御史官署,并没有监牢。陈牧派了赵三儿,拿了供状,连夜上路,将胡颖押解到邺城,交由范睢处置。另派一干人众拿了刺史手令,直扑元城,按照胡颖的供述,将胡颖的一干走狗全部抓捕归案,一并送到了邺城。
陈牧甚至都能想到,范睢接到这一干人犯,那牙痛的表情。
胡颖只是个小杂鱼,这般便是死定了。只是王福,甚为一方郡守,却不一定会因为胡颖的这个供述就被大司空治以死罪的。毕竟,此人乃是陛下的亲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