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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天上的雪花又开始纷纷飘落,窑洞里的父子相对着坐在火堆旁,好久,也不见言辞,整个窑洞中只有外面弥漫的风声和火星溅射的“噼啪”声。/p>
这云端到底是年迈了,喝了一坛子酒后已有些疲倦,斜躺在石台上,醉醺醺地问道:“稹儿,这几年你是怎样过来的?”/p>
外面的风吹得很急,在这深邃的窑洞之中仍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云稹此刻也不知该怎样开口,语塞之后沉声说道:“反正在你走了之后就生了许多事情,这里面大多是些令人不愿提起的。”说罢饮了一口烈酒,反问道:“那你呢?”/p>
“我的那些个往事,又有什么资格提起,你以为是为父不愿回咱们家吗?实话说,我是没脸回去,跟随我出征的那些甘州子弟尽皆遇难,直至现在仍是孤魂野鬼地飘荡,你让我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我必须为他们要讨个说法。”映着火光,依然能看清云端脸上的愤怒表情。/p>
闲来无事的云稹将空酒坛子收拾之后独坐在火堆边不停地将树枝、木屑扔了进去,看着云端的落寞、愤慨,心里难受极了,道:“父亲,你......”/p>
石阶上横卧的云端应该是感到冷了吧,自然地往上拉了拉披风,哽咽着叹道:“哎!老了,老了,终究是老了!”/p>
“他们说你被人暗算,兵败落虎涧后跌落山涧,生死不明。父亲,你这一路遭遇的应该比我更错综复杂吧!”云稹上前将父亲的披风重新盖好,徐徐问道。/p>
一股寒气涌了进来,云端的身子被冷风袭得瑟瑟抖,心里却是一团火热,也不知是饮了酒的缘故还是想起了往日的悲痛,凄凉地轻笑道:“哈哈!暗算......兵败......生死不明?也亏他们能想的出来。”/p>
酒的确能让有的人暂时遗忘烦心的事情,但是对这父子而言都不怎么有用,云端是喝多了才会记得更清楚旧事,他的儿子是喝多越多头脑越清醒。云稹顿了顿,晃着酒坛子问:“难道不是这样?”/p>
披风下的云端翻了个身,侧卧着说道:“当然不是!那年秋色初开,山上的生机还未完全逝去,漫山遍野开满了一种奇怪的花草,我率领前军追击南诏兵马至落虎涧前方十余里,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那会其实很清楚我们八成已经被人从后面包抄了,可这个时候我只能进不能退,我们便安营扎寨驻扎了下来,用过晚饭后,我独自上了小丘,望着朦胧的月光心里倍感压抑,总觉得有事要生一样。”云端给自己的孩子叙述着当年的往事,面色非常凝重,咳嗽了几声后接着说道:"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见背后喊声大震,漫天的火舌箭雨齐齐地射向我军的营寨,我刚要移开步伐下去帮他们,只感觉背后一凉,人就失去了知觉。可怜跟我一起的前后千余将士,尽葬身于火海之中,等我醒来的时候营寨已被烧得焦头烂额,满山的奇异花草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p>
云稹听得心惊,暗想:难怪父亲这般沉沦,我说怎么我到成都的时候没了甘州将士的踪迹,原来他们竟是....../p>
一声无息地叹息,又听云端继续讲道:“突然在我身后传来了冷冷的话音:‘花草无情,终究有命!该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去。云将军,你以为如何?’”/p>
“那人是谁?”云稹惊异地问道,其实他自己也猜到几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问了出来。/p>
云端并不去回答,因为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个青衣人是谁,闷声道:“我与他且战且退,一直到了落虎涧。到那时我本已成了强弩之末,他反手夺了我的剑,倏地向我刺了过来。我与他的武功相差实在悬殊,侧身虽然躲过了他的剑锋,只是就再感觉微凉的一刹那,脸上已被划了道深深的口子,还不及我反应疼痛,他一掌直接将我挥下了山涧之下。”/p>
云稹“啊”了一声,手中的酒坛子“哐啷”掉在地上。/p>
酒香味和着泥土的气息,飘散在窑洞之中。/p>
云端脸色一沉,看着云稹说道:“你这孩子做事情就是这般毛毛躁躁的,白白可惜了我一坛好酒!”/p>
云稹一片片地捡起了碎片,心知云端真的变了,那个曾经虎背熊腰的将军已经不再了,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很平凡的父亲,顿时热泪盈眶,心里道:“将军府都没了,还要什么劳什子将军。这样平平凡凡的活着其实也挺不错的,他以前很少会这样和我谈心。”/p>
听见云端的斥责声,云稹本能的心虚了几分,急忙转移话题:“到底是谁害了你,是路言吗?”/p>
云端听着“路言”这两个字,怒气上涌,咬牙切齿地说道:“路言只是其中之一,为父细想之下应该还有人与他合谋!我怀疑一个人很久了,不过到底是不是那个人?说实话我还不能断定!”/p>
“敢问父亲你所说的是何人?”云稹纳闷地问道。/p>
云端转身,把头别了过去,乏力地说道:“算了,不提也罢!”/p>
许久,不见云端的回音,云稹走上前看去原来早已入睡了。/p>
云稹因和刘娥走失了,心里非常愧疚,怎么也睡不着,学着父亲的姿势俯身将剩下的最后一坛酒也抱上出去了,打开了泥封抿了一口,砸吧这嘴巴,细细想着事情生的原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既然落下山崖,又是怎么活过来的?那青衣人定是“不归阁”的王仙芝无疑了,他是奉谁的命令去做的,是那个“老先生”还是路言?/p>
黑夜之中云稹迷茫地望着天上的星宿,那搁在黑夜后的星海一切是那样的杂乱无章又无迹可寻,就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初尝相思之苦的他只顾着饮酒,一会脑海中想着已故去的母亲、师父,一会是现在正躺着的饱受迫害的父亲,一会又担心这刘娥不知此刻如何?/p>
忽然,云稹先听见稀碎的脚步声,之后看见一个黑影闪过。/p>
“那是谁?深更半夜的定然没干什么好事情!”云稹回身拉了拉紧闭的窑洞门闩,提起剑悄然向前走去,生怕惊吓着他。走了半晌,映着黑夜中仅有的稀疏光芒看去,面前竟是一堆废墟石块,在那个最大的石块下面开始出了动静。/p>
“一,二,三......十八,嘻嘻!一,二,三......十七,怎么会少一个?刚才明明是十八个的!一,二,三......十七”一个幼稚的声音在石块后“叮铃”地数着钱币,不知是第一遍数错了还是掉在了地上,那孩子一连又数了两遍,听着声音快要哭了似的。/p>
云稹暗觉有趣,心想定是谁家的孩子偷了家里的私房钱,竟然跑到这荒郊野外细数着,先去捉弄一下他再说。于是,将束着的头批了下来蒙在了脸面,把天行剑斜插在背上,开始蹦跳了一下,石块之后的孩子好像没了动静一般,云稹暗喜,又蹦跳了一次。/p>
孩子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左右张望着黑漆漆的夜,只听另一头虚虚实实、阴森森地说道:“我死的好惨啊!好久没人陪我聊天了,好...孤...独啊!”/p>
“你别......抓我啊!我......是跟他们一起去的,我......就拿了十八,不,十七......个钱币。你要的话,我给你,你别吓我!”那孩子毕竟是年龄小,轻信鬼神之说,如今倒着是被吓得不轻,汗水冷森森地流了下来。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抓了几次也没现什么,可是抓的越频繁就越痒,开始胡乱地在脸上抓着。终于,抓住了一撮东西就像头湿的东西,使劲一撤,只听石块上面掉下来了一个圆噔噔的物事,仔细一看是个披头散,长吐着舌头的人头。/p>
“啊!”孩子一声叫喊,两眼翻白瞬时晕了过去,钱币“叮铃”散了一地。/p>
原来云稹将脚勾在石块上,随着孩子拉扯下了几尺,心想反正是捉弄嘛,不如整到底就吐出了舌头,伴了个鬼相。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经吓,这么快就晕了过去,云稹急忙上前探了探孩子的口鼻,确定还有呼吸,才放心地嬉笑道:“怎么样啊!小鬼头,这会碰上行家了吧。谁让你不学好,偷东西呢!哎,真是自作孽啊,我还得把你这鬼头抱到我那你去睡上一晚。”虽然嘴里面是百般不愿,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躬下了身子将那孩子抱起,暗自嘀咕道:你这娃儿!也太不懂事,我本想着让你摸摸头,没料成你竟然敢撕扯本少爷,害的我咬牙忍了半天。这次把你吓晕就给你个教训,咱们两个一清二白,明天一早你东我西毫无瓜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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