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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蒙坐了下来。
他一胜券在握的模样,双手搭在桌上,说道:“清羽姐姐,别想着四哥或是谁会来救你,今日你若不交出那东西,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沈娇娘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跟着你进府吗?”
即便是李蒙带着五百精兵围住沈娇娘,只要沈娇娘想大造声势,李蒙就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她。
“我以为,清羽姐姐是想要和我谈谈。”李蒙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说道。
沈娇娘走到桌边,信手拿起账簿翻了翻,目光却是落在李蒙脸上,说:“因为我出宫时,和姜常侍说过了,若是我今夜没能回沈家别馆,便让他去别馆里的亭子下找一个木盒出来。盒子里留了我的一封信,只要看到信,他就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出了事。”
“你没带在身上。”李蒙眯了眯眼睛,说道。
“什么?我刚才说过了,我的确没有从昙华手上拿到任何东西,但我知道华妃一定是有把柄在昙华手上,所以她才会派雎水在掖庭宫外等我。”沈娇娘耸了耸肩,面色不改地说道,“你可以不放我走,但姜常侍欠我的,若是我在这儿出了事,他一定会来救我。”
姜越之会来救她?
想都别想!
但李蒙并不知情,他不知道姜越之对沈娇娘突变的态度,也不知道姜越之和沈娇娘之间的龃龉。
他唯一知道的——
是姜越之在宫中险些中毒,是沈娇娘救了姜越之,使其免于中毒。
“清羽姐姐当真就不想知道你的两个叔叔到底做了什么吗?”李蒙眼眸一沉,却是换了个话题,对沈娇娘的威胁充耳不闻。
“若是他们中饱私囊,我必当将他们二人绳之以法。”沈娇娘的目光早就挪到了账簿之上。
账面十分惊人。
和义府的铁矿每月都会定时定量地冶炼转送入长安,这些铁矿会送到户部度支司,经由度支郎中调度至北都军器监,锻造成武器之后。交由兵部库部司入册监管。
而这份账簿上,每月却是有一笔奇怪的铁矿支出,这铁矿运往的不是长安,而是陇右道——安西将军府。
父亲会昧私吗?
沈娇娘绝不相信。
在奉公守法这一点上,她相信父亲是绝对能秉持操守的,但她对二叔和三叔的秉性却没办法下定论。
李蒙看沈娇娘面色渐差,知道她是看到了重要地方,便拂袖一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如何?清羽姐姐,你要查他们二人的话,没有这个账簿,怕是打不开和义府的大门。”
“嗯,但我想我已经重复很多遍了,我并没有拿到任何东西。”沈娇娘始终滴水不漏。
她的态度一度让李蒙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夜已经深了。
如果姜越之当真会去寻沈娇娘放下的东西,那么势必会招致更大的麻烦,李蒙心烦意乱地握拳垂在桌上。
似乎每一次和沈娇娘的交锋,他都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如何?”这一回,换成了沈娇娘来问,“十皇子殿下能放我走了吗?账簿我看过了,又与没有其实对我来说问题不大,若是十皇子殿下不想给我,那我便放下了。”
当然问题不大,她要查的不是沈安业与沈安玉是否有中饱私囊,她要查的只是沈安业与沈安玉为什么会仓促离京。
李蒙这一招,等于是给沈娇娘送上了一份大礼,为她提供了一些新思路。
“清羽姐姐若是想要,带走便是。”李蒙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是,清羽姐姐可要记得我这个好,若清羽姐姐骗我了我,我是会难过的。”
他说着,起身送客。
沈娇娘将账簿合拢,扫了他一眼,说道:“有时候我在想,当年我若是没有拉你一把,你是不是就没资格如此站着和我说话了。”
李蒙闻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作为华妃的子嗣,李蒙可以说是自小多灾多难。
当年学骑射时,李蒙失足落马,是他身边的沈娇娘眼疾手快地勒马停住,直接踩着自己的马背一跃而起,将他从马蹄之下捞了出来。
若不是沈娇娘那么一捞。
李蒙当年就变成了一个残废。
“行了,我并不是在挟恩图报,不过是感怀一下过去罢了。”沈娇娘握着账簿往外走,有些怅然地说道:“若不是你和我太过相似,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也许。
沈娇娘在宫中学习了五载,和皇子公主们相处都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和谁有过过切的来往,即便是和她曾经走得最近的李蒙,也因为两人的过分相似而逐渐疏远。
“清羽姐姐慢走。”李蒙停在屋内,没动步子,“我就不送你了。”
“嗯,十皇子殿下不必相送,留步便是。”沈娇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等到彻底离开十皇子府,出了坊间之后,沈娇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背着靠着冰冷的石墙,阖眸攥紧了手中的账簿。
李蒙是不想伤她的。
这一点早在沈娇娘看到他走出来时,就知道了。
四周围着他的精兵,但他却始终在斟酌时机,若不是沈娇娘主动出击,他不知会犹豫到什么时候去。
“你我其实不像。”沈娇娘轻声说道。
若是我,便不妨轻易放走一个可能会威胁到自己母妃地位的人,即便这个人留下了什么书信,也不过是着人去销毁的功夫罢了。
她最后说的那番威胁李蒙的话,其实漏洞太大了,但李蒙彼时心里思绪繁杂,所以对她的话并没有去深思,这才着了她的道。
寒月没入云端。
街上更夫敲了两声梆子,从沈娇娘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
更夫之后是一群武侯。
武侯们握着枪来回巡视,目光一扫,长巷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沈娇娘一路潜行回龙青坊的沈家别馆,在翻墙入院之后,人还没站稳,先被抱了个满怀。
“娇娘……我好怕,你终于回来了……”
说话的是沈清芳。
别馆内只挂了零星几盏灯笼,昏暗的光照在沈清芳脸上,沈娇娘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