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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又做梦了。
准确来说,更像是借着梦境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去。
沈清发现好像从毕沧于灵羽山离开时,她的每一场梦境都是围绕着毕沧展开的,与以往梦到的零星片段不同,而今的梦更完整,更真实。
她好像融入了梦中,就成了梦里的那个人,能感受梦中自己的心跳、呼吸、情绪,除却不能操控梦中人的行为与意识……可沈清又有些明白过来,她梦见的过去都是早已发生过的事,她无法更改过去,只能清晰地去回忆它。
如她对自己的了解,在那般惊艳于见到毕沧的第一眼时,她一定会找个时间来见毕沧第二次,而这第二次距离上一回,似乎并没有隔多久。
司银神君于诸神之中算作小辈,平日里受乾长老看顾,可也敬乾长老为尊长,不敢轻易惹怒对方。
因为意外炸了云潭,沈清自知闯祸,匆匆下界躲了责罚和教训。
那时的人与而今的人又有些不太一样,房屋建设、民俗礼节,远超于祝国,更远超于南楚。
人间繁华,街上的色彩并不多,众人更喜欢庄重肃穆的玄,喜欢沉稳内敛的墨绿,喜欢清澈淡雅的牙白,若是有一席彩衣从人间穿过,必会被人认作轻浮。
可这样古朴的城池里,却有后世人也无法复刻的精雕细琢的美食佳酿,他们把一切精细艳丽的漂亮,都放在了吃食上。
糕点如粉玉桃花,蜜饯似琥珀珊瑚,那也是沈清每每入凡尘最喜欢的东西。
一壶百花酿,一盒竹茶酥,一碟刀梅子,一盏闭月仙。
百花酿是兰城最美的酒,竹茶酥是汤州最香的糕,刀梅子是周山镇最鲜的果,闭月仙是浮山清明前最嫩的茶叶芽。
沈清对这些都很有研究,故而摆出了十足的诚意,特地将这四样东西集齐,统一放在了一个朱漆雕花的食盒里,越过碧海蓝天,带上九重上界。
沈清第二次出现在云潭时,手上就提着这些赔礼。
她想再看一眼那漂亮的小鱼。
所以沈清特地赶在乾长老知道她炸过云潭发火前远赴下界,再趁着乾长老闭关潜心修炼后回来。
沈清沾沾自喜,她何其聪明。
第二次踏上云潭,沈清小心翼翼得多。她走到那天水相连的云潭旁,望向那一座如山般漂亮晶莹的晶石,伸出手探了探云潭水温,心想自己此刻跳下去,能否见到水里的那条小银鱼。
云潭靠近岸边的水不太冷,可越往深处走便越凉,沈清不过才下半个身位便忍不住走回岸边,百无聊赖地从那块巨大的天石上掰下一小块,扔进水里。
噗通——
平静的云潭溅起一片水花,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漫天云霞。
而后沈清看见了那水中云霞里似乎闪过了一道银光,速度很快,如小鱼衔食,将沈清扔掉的那块石头吞下。
沈清眸光一亮,心口怦然跳快了几分。
她认得那道漂亮的银色,甚至能从浅水处看见云潭薄薄的蓝色水面下游动的尾鳍,如半透明的水莲花,于水底悄然盛放,再度消失。
沈清咦了声,心道这鱼喜欢吃石头?
天石也不是一般的石头,与云潭同生,吸日月精华,多少神器皆由此石炼就而成。
沈清得到了乐趣,细腻白皙的手指仿佛力大无穷,捏那块坚硬的天石就像捏碎一块糕饼般,轻松地再抓了一小块石头,又一次投掷于水中。
这一次那银光明白她的举动,再一次于水面闪烁,而他不再完全藏匿于水下,大方地露出了自己的半截尾巴。
尾鳍过水,银光粼粼,在阳光下闪烁折射的光芒,比天上的云霞还要漂亮,是动人心魄的美。
沈清连忙站了起来,见那尾巴扫过水面,可银光没走,依旧盘桓于水中。
沈清看不清他的全貌,却也知道他在等她投喂。
“躲在水里有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高高扬起,带着几分引诱:“我这里还有更好吃的东西,你不想尝尝?”
她提着特地从凡间带来的四样珍品,朱漆食盒晃了晃,银口小壶轻轻相撞,百花酿的香味从食盒中飘出,隔着水,水里的人也闻不到。
熟酒芬芳,可沈清的声音更为撩人。
隔着一层水面,毕沧看见了上一次见到的人。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她,一身淡色的霞衣,可却身背数道神明光环,那光环如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叫她全身看上去都暖融融的,极为漂亮。
沈清手中握着一块精致的竹茶酥,那酥做成竹叶的细长形状,内里是混合着茶叶与青豆,磨得极为细腻的豆沙。淡绿色的茶酥外表点缀着竹叶纹路,一口压下,纹路绽放,软酥的糕饼屑子能落人满嘴。
“好吃!”
沈清高声,顺带着晃动手中糕点。
她以为她能引来那条小鱼,可惜鱼儿似乎不喜欢吃糕点,银光在水面下闪烁了一会儿便消失了。
沈清咦了声,心道他该不会就只吃石头吧?
正疑惑之际,下一瞬面前浅水处的岸边水花四溅,几点冰凉落在了她的眼皮上、鼻梁上、还有沾着糕点屑子的嘴唇上。
一张极为惊艳的脸乍然出现,银发湿漉漉地贴在了少年的脸上、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眸像是能在夜里发光的宝石,灼灼地盯着沈清的手,望向她咬了一半的竹茶酥。
沈清抬手扫去脸上的水珠,再细细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她呼吸都停了好一会儿,眼睛舍不得眨,只觉得他浑身上下精雕细琢,无一不贴近她的喜好,简直像是顺着她的审美长的。
少年忽而凑近,清冽的水香扑鼻而来,掩盖了百花酿的味道,也叫沈清嘴里还未吞下去的竹茶酥变得寡淡无味了起来。
她这时才发现,少年的眉毛、睫毛,皆根根如他的发丝一样,是晶莹剔透的银白,衬得那双金色的眼眸更加亮眼。
咕咚——
沈清将竹茶酥咽了下去,这么一大口,险些噎死。
少年听见了她吞咽的声音,好奇地用眼神打量她的嘴,又看向她的喉咙,再用那双灵动的耳朵去听竹茶酥如今顺着她的喉咙往下滑到了何处。
那眼睛就跟着竹茶酥,似乎能将她看穿、看透,一路看到了她的胃,而后他看见了她衣裳靠近胃的地方绣了一朵飘然的海棠花。
少年眼神懵懂,行为单纯,凑近她腰腹处的海棠花嗅了嗅。
沈清就这么愕然地被他的脑袋撞了满怀,身子晃了晃,看见他银发之下单薄的脊背,和脊骨深处于水下衍化的长尾。
“原来你……不是鱼啊。”沈清眨了眨眼,仔细看向少年在水中长长的尾巴。
他喜欢水,那条尾巴也随着他的心情晃动,而他脊骨顺着尾椎一路往下还贴着薄薄一层银鳞,银鳞之上是漂亮的鳍,如蛇似鱼的身躯之下,还有一双锋利的爪。
沈清看清了他的爪在水中舒适地伸展着,便知道她认错了。
真不是鱼。
手上传来滚烫的温度,湿漉漉的什么东西舔了一下她的指尖,沈清立刻回神。
怀中的脑袋不知何时离开,银发的少年嗅了她手上半块竹茶酥好一会儿,嗅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便干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湿滑的舌尖只沾了点儿豆沙,淡淡的清香和甜味瞬间从他的口齿间绽放。
沈清看见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
她盯着少年的尾巴,再看向他正咂着的嘴,莞尔一笑:“原来你是龙啊。”
少年朝她眨了眨眼,也学着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清冽纯澈的声音,口齿不太清晰地学她:“原来,你是,龙啊。”
“错。”沈清纠正他:“本君乃司银神君。”
“本君。”他还在学。
沈清笑了笑:“笨蛋。”
少年也笑:“闭蛋。”
他不是每一句都学得好,但他似乎很喜欢学人说话这一项游戏。
沈清见他好看的脸上透露的单纯与纯澈,心中啧啧称奇,又不禁感叹,乾长老还真不会教人。
他说云潭生灵,却没说云潭生了个罕见的银龙,就这样将他放任于水中修炼,什么也不教导,那将来是善是恶,是正是邪,全凭一念造化,实在过于冒险。
“既然你能化身人形,总得懂点人懂的东西。”沈清唔了声:“从名字开始吧。”
少年眨眼:“名字开始吧。”
“我叫……”沈清面对着他,一字一句,口齿张合,认真道:“清。”
“清。”少年抬眉,神色灵动:“清。”
“你叫——”沈清抿嘴思索,少年也学着她抿嘴。
她突然想起来她叫他笨蛋,他也学一声笨蛋,却说成了闭蛋,干脆道:“那就姓毕……云潭为天水,天水沧沧,凛寒生灵,你就叫毕沧。”
挺敷衍的,沈清心想。
不过这个名字念多了,倒是也顺口。
“毕沧。”沈清认真地盯着少年龙的眼,伸手指着自己:“清。”
再指他:“毕沧。”
少年龙看向近在咫尺的手指,她的手长得很好看,白皙修长,像是浑然天成的美玉,她周身笼罩在金光下,好似比天石还要好吃。
毕沧凑上前去,试探地咬了一下。
没要动。
能徒手掰天石的手,哪是轻轻一咬便能咬破的。
沈清也没觉得疼,反倒咦了声,掐着他的下巴捏开他的嘴,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皓白的牙齿,玩笑道:“原来你有獠牙呀,还会咬人,是条凶龙嘛。”
少年才不凶,可那一口豆沙后知后觉地让他身体难受,就在沈清研究他獠牙的时候,他忽而蜷缩着要回到水中。
“怎么了?”
沈清一怔,见他要跑,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条银尾在水中打了几个水花,少年的身躯轻微颤抖,他没被沈清抓住的手捂着腹部,像是要作呕。
沈清一怔,见状看向自己带来的竹茶酥,再想起毕沧的身份,立刻明白了过来。
“哎呀,原来你不能吃这些。”
云潭生出的灵,天水而化的身,是这普天之下最为纯澈干净的灵体,也只能吞下这世间天生地化的东西,凡间的食物于他而言,便是入侵他身体里的一丝杂质,影响修为,腐蚀身躯。
沈清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按着他的手腕,眉目犯愁,又道:“别动!”
她力气很大,少年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紧紧地咬着唇,像是下一瞬就要被她给害了。
沈清的声音却很轻柔,有些自责地哄慰道:“别动,我帮你揉揉。”
她的掌心汇聚神力,带着温暖贴向了少年的胃腹处,轻轻按揉,将那一丝不属于他体内的杂质吸出。
也不过是舌尖上沾了的那一点豆沙,便惹得他大汗淋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沈清才一松手,银龙便立刻滑入水中躲入深水处。
“哎!”沈清想唤他都来不及,不过一个眨眼云潭上便风平浪静,若非被她丢到一旁的竹茶酥还剩一半,沈清就要以为刚才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了。
她撇嘴,手心似乎还有少年手腕传来的温度,带着薄薄一层不知是云潭的水,还是从他身体疼痛分泌出来的汗液,透着冷凛的气味。
“对不起嘛,我又不知道你不能吃这些……”
沈清为表歉意,在天石上捏了十块八块下来,统统丢进水里,可惜那条龙没再出现。
万事万物,一旦为其赋予姓名,那便会对它产生感情。
孩童舍不得丢弃的虎头娃娃,院内守家防贼名叫旺财的狗。
有了姓名,便等同有了联系,有了记忆,有了意义。
沈清不知道,她以为乾长老不会教导人修行,所以她来给云潭银龙一个姓名,这只是她进入毕沧生命的一个开始,也扭转了她的命运。
梦境结束,回忆历历在目。
才过子夜,屋外阵阵蛙啼。
沈清弓着背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几回深呼吸才从方才经历过的那场梦境中抽离出来。
两次初遇毕沧,似乎有些相似,却又很不相同。
桂蔚山上看见怪石时,是毕沧的力量将沈清拉入石中之界,叫她被迫见到他,认识他,被迫接受他的出现,接受他跟在她的身边。
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却是她蛮横地闯入了他宁静的生活里,如那一块被她扔进水里的天石,搅乱了云潭镜面。
梦与现实交织,实在叫沈清矛盾。
她不敢入睡,怕一闭上眼想到的全都是过去与毕沧所有经历与联系,再醒来她却成了孤身一人,那些久远的回忆早已过去,不会再重新开始,也无法更改。
像是虚假的,却又真实地重现在沈清的面前,折磨着她的认知和神经。
可沈清又自虐般地,想要了解更多她与毕沧的过去,想要回忆起全部,想知道他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更想通过那些梦境了解在毕沧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如今……又能藏到哪里去?
从沈清给丹枫仙人传信符后,又过了七天了。
这七天内,毕沧仍然杳无音讯。
有脚步声朝客栈小院靠近,对方来得匆匆,直到沈清门前才停下。
咚咚敲门声响起,沈清抹了一把脸,惊觉自己的身体明明不是真正的身躯,却也能因这寝食难安思虑过重的数日,变得消瘦了一圈。
“沈姑娘,沈姑娘!”
是赵珏。
沈清让赵珏帮忙找毕沧的下落,是因为赵珏在南方势力范围广,颇有威名,只要是在他管辖的范围内,若有风吹草动,他应当能最快接收到消息。
这也是沈清……没有办法的下策,但任何机会,她都不容错过。
七日内,赵珏只来见过她三次,却未深夜贸然打扰过。
“沈姑娘!”
“说。”
沈清出声。
赵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渝州那边传来消息,有个人的外形似乎与你描述的极为相似。”
沈清一怔,终于清醒了几分。
“不过那人很神秘,我们的人将他跟丢了。”赵珏抿嘴,犹豫着开口:“且他并非善类,他出现那日,渝州百荣城内生了妖火,死了不止百人。”
沈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活了过来,赵珏这番话,她只听见去了两点——有个与毕沧很像的人,所经之处生妖火。
沈清忍下咳嗽,扶床而起。
她要去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