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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心情不错。
并不是因为他一口气杀了百多个敌手完成了任务,而是因为在身上那些断骨、裂腑、破胸、穿腹等重伤的剧痛中,使他脑中那些珍贵异常的仅存记忆,此刻略略清晰了些。
虽然仍然模糊的像是浓雾中,但至少可以在其中稍稍触摸了。这正是令他他欣喜的原因,因为这使他确定以前的记忆并不是仅仅是幻想而已。
虽然他仍想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悬在自己颈上那颗狼牙的来历,但关于那个女孩的影子却就在他变体伤口缓缓愈合的过程中,轻轻浮现出来。
而且比往常任何一刻都清晰了些。
那是在一道瑰丽无匹的梦一般的天空下,一个全身都是粉色,只有脸色像雪的女孩,像是看梦一般的看着天色。
记忆中,她的颜色只是白。
————白
雪一般的白。
白得带着微微的寒气。
也正是这种微微的寒,才使她有种更加惊人的美丽。
————其实她的美也是怯怯的、柔柔的、安静的。但是她的颜,她的神,她的韵,都不像是凡间应有的。
就像划亮天边的一片冰晶。
每一次映起着女孩的样子,便会使他触了目,惊了心,但不知道为何,每一次这个时候,女孩的样子都好像是近在眼前,却有像是在千里之外一般。
他记不得关于她的所有一切,在他的记忆中的朦胧画面里,这个女孩总是在静静的看那天色。所以他想,她那么喜欢看天,该不会是从那深至九重的天上舞下来的雪花么?
不知为何,一看到雪,他心中对她的思便越发异样的强烈起来,他总是会发疯一般狂奔,想要将那洁、白、纯、净的落雪紧紧拥在怀里,捧在手心里。但是这美到无常的白色花儿,却未等接触到他,便已经消融了、消失了,他便像是只孤狼一般的着落雪的天上,疯狂的整夜嘶鸣。
每每见到落雪,他便会有这种疯狂的举措,不过却没有任何人会阻止他。
曾在他刚到“塞晡迩苦”后不久,有一次他的同伴被他吵得不耐,便忍不住上前喝阻他的凄鸣,但是未等这个同伴第二句喝骂未说出口时,整个人便爆成了一朵鲜血的烟花————因为,这个时候是他最不愿被人打扰的时间。
在场的十多个同伴,全都被发狂一般的他,疯狂的杀死了。
此举使他真正引起了公怒,引起了百余个同伴的猛烈围攻。围攻他的这些人的战力都相当强悍,那时的他愈合力还不似现今般的惊人,在配合完美的密集攻势下,他的身体连愈合的机会也没有,就被逼到了绝境。但在他发疯一般的还击和丝毫不要性命的搏杀下,围攻他的人还是死损了过半。
便在残肢鲜血肉碎断骨横飞的杀声惨叫声狂吼声中,围攻他的人们都无不感受到了这只苍色的鬼,带给他们的巨大恐怖。他们虽然心怀战栗,但是却没有人退下。
因为每天都活在生死边缘的他们都很清楚,治愈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消灭恐惧本身。更多强大的战力加入战团,共同、一并来剿杀、围杀、猎杀这只发了狂的,苍色的“鬼”。
而此时的他,四肢已经毁了三肢,身躯的碎骨全都戳出体外,双眼全毁,半边身子也被烧得焦黑————他鬼一般的愈合能力,已经赶不上他的身体毁灭的速度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场疯狂的杀戮和被戮中,他心中竟然安静、快乐得很,因为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如此,他便很快、很快,就能再次见到梦那个女孩了……
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同时,他仍是用牙齿撕开了一个敌人的喉管。便就在失去意识的他,马上便要被那些被愤恨和恐惧烧到沸腾的敌人斩成肉泥的时候,那个肉球一般的、满面和气的、被他们称为老板的法缇恩,才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急奔了过来,制止了所有人……
此战的一日后,杀戮场的血腥味还未消散,他的所有伤势竟已经完全复原了,脸色和发色也日复一日的越发苍白起来。往后的雪夜,他仍会孤独的、凄凉的站在雪中,仰头向无尽的夜空疯狂嘶嚎。
此后,整个天玑军中,没有人不知道一头苍白的发,杀性若鬼的他。
他的名字便从此时生出———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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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在剧痛中闪出的记忆碎片,都让他为这种感觉而欣喜若狂。他觉得这都是拜那些伤痛和死者所赐。所以他固执的认为,只要这样不断杀、痛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恢复所有的记忆。
所以他要不停的杀和伤。
但他其实不知道,他所有的记忆仍在不断的消逝,消亡,一刻也没停止过,他这种看似一次比一次记忆清晰地感觉,正是因为他这时候已经不记得上次回忆的内容了。
此刻他虽然头疼欲裂,但是仍然竭力把和所有能够记得的回忆,滴水不漏的网罗在他的脑海里。
就像是看电影一样,他所能记起的几以碎片,都被剪成一百格的胶片,在他脑海里不间断的回环放映。虽然很真实,很近,但仍不是很清晰。就像是在一个二十年代的老电影里那种无声的黑白默片一般。
这个荒秃的山坡上有一百多个人,但活人只有他一个。
血腥的死气缠绕盘旎在他身边,冰冷而滑腻,似乎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甘心就此沦入地狱,此刻都化作冤魂和缚灵拖他一同进入轮回。
他感觉,那些血腥味和亡者的死气似乎全然聚成了一团,把他溺的严严实实的。像是那一百多个亡魂都从地下伸出冰凉的舌头去舔他的脸。
这种感觉也让他很不舒服。
但他仍然呆呆的站在那山岗上不动。
回忆。
努力、认真、拼命、全力的去回忆。
和他适才拼命、全力的去杀人一般。
夕阳快下到山的那一边了,太阳用今天最后一丝力气把地上的一切都染上金色。远处的山,近处的城镇,还有脚下的枯草,都显得柔情似火。
温柔的火。
这时的夕阳有一种慵倦的美丽————冬天是个慵懒的季节,有生命的东西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不想探出头去,甚至连阳光也懒散散的,终日不肯舒展。
————这只是拥有温暖的人们才能享受到的冬日阳光的美好感觉,而不适于孤独的他。
寒冬的夜却是冷酷的。
很快,天色便像是踢翻了的墨桶一般,瞬间抹去了意犹未尽的阳光,遮住了崭露头角的星月。同时这黑暗淋漓到了下界,把黑色倾在了人间。
此时的他还是呆呆的站在那山岗上,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移开了茫然的眼睛。夜色和着冰冷浓厚的血腥味猛冲进他的肺里,一直被死气压抑的野风此时肆意起来,卷过他耳边,像是鬼魂们看到他孤独样子的欢呼声。
他站立在百尸群中,却到不怎么怕。如果这些生前凶煞的恶鬼们能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再杀他们一次。
或许他早已经不记得了,第一次,他按照命令结束了别人生命的时候,看到到那种生命渐渐流失时的涉死眼神,他恐惧的都呕吐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很快的习惯了这种事,而且只要置身在战斗中,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仿佛那身体里每一颗细胞都蠢蠢欲动的渴望杀戮、渴望破坏、渴望血腥一样。
好像他体内的每个细胞都用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不停的喊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所以,他的身体也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去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仿佛这是他的身体支配他的思想,而不是他的大脑操控他的身体。而且,他的大脑已经渐渐不能完全操控自己的身体。
杀人时,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像兴奋的沸腾了一般,但是他的心却冰冷如旧。好像这时,他的身体是活着的,但他的内心却死了。
但他随即便发现,他的肉体受伤疼痛时,他那仿佛死去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悸动,一些失去的记忆也随着痛感一并出现。
而且还会出现一种幻觉,在痛极的时候,他总是感觉到那个女孩从的身影便从他脑海深显现出来。
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身体和灵魂都还活着。那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和地上那些死尸的差别。
似乎这样才能让他记起,自己还活着。
所以他和那些追杀者们都不一样。他的任务,都是那些最强、最狠、最狡猾、最难杀的人杀。
往往他完成一个任务总是要血流成河。
然而,同时他也让自己也千疮百孔。
就像他追杀古尔邦一样,他一共杀了他将近七百个人。
但还不是他杀人最多的一次。
有一次,他面对的天禁的遗裔,竟然是一个中非小国的一个独裁者。
那个独裁者虽然也是天禁的SUPERVISOR,但是天禁败退之后,他却没有隐逃。因为不但他自己的战斗力极强,而且还拥有极为精良的一支私人亲卫军队。
那支军队由一千余人组成。
虽然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是以一抵十的全能战士。
无论是集体作战还是单兵作战,不论是肉搏、狙击还是爆破,他们都是堪称杀人专家的精英战士。
而且他的总统别墅,不但坚固到可以抵御飞弹以及辐射,而且构造复杂到堪称是陆上的拉比伦斯迷宫————迷宫内藏无数极其先进的监控设备、机关陷阱,剧毒针箭、巨斧利刃、机枪、自爆炸弹……这些致命机关,每天都随独裁者心意而变化陷阱机关的花样和组合顺序。除了独裁者自己,没有人安全无恙的走进他所居住的内殿。
法缇恩派去追杀他的数十名追杀者,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全然死在他私人军队手中和迷宫里。
追杀者接连而至,那个独裁者非但丝毫不惧,而且还獗然把那些被杀死或者受伤未死的暗生者**蒸灸而食。
这便是他的能力————“饕”,能够把他所吃的人的力量全积累、转化、聚变成为他自己的力量。
寻常时候,他喜欢把国家监狱里的犯人提进内殿单独审问,然后亲自下手,把他们用各种烹饪方法做成他的美食,大快朵颐。
虽然他的臣民都在他迫压下歌唱他为“我们的星辰,我们的父亲”,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个吃人狂魔深恶痛绝且又恐骇无比。
人们也曾组织过暴动,叛乱,暗杀。
但是没有用。
他一个人的力量,便能镇压了一场数千人参与的暴动。
那次,他为了显示他的“仁慈”,把所有参与暴乱的人们都释放了。(其实一半以上的人都在镇压暴乱的时候,被他亲手杀死了。)只把暴乱的组织者抓捕起来,用以杀一儆百。
而他杀一儆百的方式,就是把组织者所有的亲属和朋友全部处于极刑。
行刑人就是这独裁者自己,行刑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
那次一共处刑了九十八人。
他一共吃了九十九天。除了有一天因为消化不良闹肚子以外,他每天吃一个人。
每天所处刑的人,就是他这一天早中晚外加夜宵的主食。
他吃的人太多了,而且亲自动手,非常有经验。
所以每个人被他饱饱吃了三顿以后,竟然还没咽气。还要活着等着做他夜宵时的“最后的晚餐”。
为了以儆效尤,又为了保持他自己与民众之间的“透明度”,这位总统大人把每日进食的实况通过电台广播的方式进行直播。
———本来他还想以电视新闻的方式播放的,但是有一个他身边的官员劝谏他这样有些太残忍,太不人道了。
他仔细想了想,采纳了那位随身官员的意见,改采用电台广播的形势进行。
但随后把这个劝谏他的官员也吃了。
因为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这个地球上最关心人民,体谅大众的伟大总统,残忍和不人道这些词语绝对应该和他挨不上边的。
这个国家里人们好像集体做着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有一日会不幸成为这个魔头的盘中餐。
然而终有一日,这个狂魔终于遭遇上了一个鬼
————苍色的鬼。
他和十数人一并接受了这个任务,他却丝毫没有依照既定的战略,而是直接从警卫森严的总统府大门开始,一路硬杀、硬闯进去。
那支守护在总统别墅附近的精良的部队,当然不把这个银发的男子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和以往的对手不同。
他不怕死、不怕伤,迎着子弹和刀刃冲杀过去。
当这支部队损失过半的时候,他们才彻底明白过来,他们是在同一个杀不死的鬼在作战。
一时血流成河,残肢遍地。
从天亮到日落,他才杀尽了那一千零八十名精英士兵,然而他的身体也已经浑身遍布透明窟窿了。
此时他无数次的愈合身体消耗过度的生命力,也不能维持让他的身体即刻再愈。但是他仍然冲进了布满陷阱的迷宫,因为他已经杀的疯狂了。那整个部队都没有能够喂饱他这只“鬼”。
————他的身体,他的血液都支配着他,要他寻找更强、更凶、更猛的怪物当对手。
数小时后,他胸背都插满毒箭,用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打开独裁者所处的内殿的门。
看见那独裁者正在精心烹饪着****,大快朵颐。
又是一场恶战。
他用最后一丝力量把那独裁者爆成千百块的同时,自己也倒在地上几乎死去。
这一战,震惊了天玑全军上下,不过却几乎没有任何人称赞他骁勇善战,而是所有人都被这个刚成为暗生者的年轻人的杀性之强、杀欲之烈所震动、震惊。
从此,这个年轻人一头苍白的发没有任何人敢于正视,那些当初与他一战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只敢在背地里叫他的绰号————苍鬼。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个令人栗惧的鬼,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拼命想找回自己的可怜人。
黑暗包围着一切,天已经全黑透了。虽然他已经习惯血和尸体,但是他还是不想和这些尸体残骸一起过夜。
他茫然的向四周望了望,只有黑,别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山坡下那黑暗的海洋里却有些许光亮,像是无边的黑暗处,星星点点的几百只萤火虫在列队操练。
是灯光。
他到山岗上来的时候曾经过那里,是个集镇。
他惘然的忘了一会儿,便浅一脚深一脚蹒跚着摸黑向山下走去。看他那踉跄笨拙的脚步,完全不像他杀百人时的那种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