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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紫宁宫】
“幽明?是你吗?”凌虚怔怔地问道。
箜篌声戛然而止。
冰倩的神色也有些恍惚,随后忽然恍然大悟般,“腾”得一声跪下。
凌虚被冰倩的举动吓了一跳,思虑片刻后也明白过来。
“微臣参见大祭司。”凌虚俯首作揖,高声道。
夜明珠微弱灯光拂照下,深蓝色的帷幔轻轻飘荡。层层帷幔后面是深不见指的黑暗,悄无声息的环境让人冷不防产生压抑感。
“大祭司?”凌虚微微抬头,往帷幔后面看去。
里头的女子长叹了一声。随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帷幔上显现出来,同时显现的还有一架凤头箜篌。
“兄长,请起吧。”
“兄长”?凌虚一愣,有多久没听过这一声“兄长”了?
“微臣……”凌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回到了从前,机灵可爱的少女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温婉如玉的女子朝他微笑。
“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改不了这固守陈规的性子,”长孙馥霖已经贴近帷幔了,却没有掀开帐子走出来,“非但没改,还变得更加痴守礼数了。”
凌虚垂下眼眸:“君是君,臣是臣。这个道理是家族从小就刻在我心里的,忘不了。以前年少轻狂时,怕是做过很多不尊重几位公主和殿下的事情,每每想起仍然心生悔意。”
“你何尝做过不尊重吾等的事?”长孙馥霖道,“你一向和吾等保持着距离,纵使是和琴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习惯性退居几步。聚会的时候从不把自己当我们的客处,而是以一种侍卫或侍从的态度……”
“那时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罢了,心底……心底还是想着摒弃一切与诸位公主殿下们只做普通朋友,痛痛快快地玩。”
凌虚依旧跪着,忘了适才长孙馥霖已经下令让他起身了。这天气凉得紧,冰倩见凌虚始终跪着,别自己做主上前将他搀了起来——其实也算不上自己做主,毕竟大祭司有话在先了。
凌虚茫然地被冰倩拉起来,才察觉自己失态了。只得道:“微臣擅闯幽明阁,实乃对幽明公主的大不敬,但请祭司责罚!”
冰倩没有料到凌虚会这么说。事实上,如果不是祭司的授意,冰倩区区一个婢女,纵然以前是幽明公主的贴身侍女,也没有这样的资格随便带人进入幽明阁。
但既然凌虚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接下去,道:“司长原是要去云檐阁的,是奴婢做主让他进了幽明阁,若祭司要罚,还请惩罚奴婢吧?”
帷幔后的曼妙身影却是动也不动。
……
“紫玉,你修书一封,大致讲述一下关于柒魂琴琴弦的情况,派人送到理正司去!”
“公主,当初理正司负责掌控神界和妖界、仙界事务,蜀山负责人界以及寻觅神器,两者分立方使诸事稳妥。如今,这神器一事如何又烦扰理正司了呢?”
“魔界的魔兵魔将们在人界各处进行了大大小小的杀戮,人间已有多片地区被魔人占领,蜀山几乎倾巢而出。如此一来,长意既要顾及神器,又要顾及人界,容易方寸大乱。本宫找凌虚来并非是让他接替长意寻找神器之责,而是让他替蜀山接替掌管人界之责。”
“奴婢倒觉得,若是让凌虚司长去寻找神器……恐怕容易些!”
“你糊涂了!长意与神器诸事有莫大的渊源,只有他去,才是最妙的。而目前加入魔界队伍的除了妖界邪派,还有一派。”
“什么?难道、难道是宁……是……”
“中元那日,有探子来报,称酆都鬼门关大开。”
“酆都鬼门关在中元那日开启,本是常事……”
“然自中元起,鬼门关就没再关上。”
“不会吧?难道说……他、他真的还是选择了……”
“唉!”
“……公主,凌虚司长接到书信之后肯定会立刻赶来紫宁宫的,奴婢是否要在侧门处恭候?”
“这次你不必去,本宫有更好的人选。本宫记得,灵霄阁有个掌灯的宫女,叫冰倩?”
“……是。”
“她曾是幽明阁的婢子吧。”
“……是,那冰倩原是先幽明公主的贴身侍女。”
“那就是了。此番便叫她去汀州水沼接应凌虚。只说是你没空,紫宁宫又找不到与凌虚熟络的婢女,不好办事。她曾是幽明公主的贴身婢女,和凌虚肯定也是打过照面的,故而请她来。你让她告诉凌虚,本宫在和蜀山的长意掌门商妥事情,让凌虚去云檐阁稍后片刻。另外,你切记要嘱咐她,带凌虚前往云檐阁的时候,必须经过红枫大道。若凌虚在红枫小径前有所表露出想要重游故地的心思,便带他去幽明阁。”
“是。”
“……你难道不奇怪吗?本宫怎么会忽然弄这么复杂的套给凌虚钻。”
“奴婢明白。”
“哦?”
“公主是想试试,凌虚司长之所以如此效忠于您,是因为您是神界的大祭司,还是因为您是幽明公主的妹妹。”
“继续说。”
“若司长想要进幽明阁,却最终没有进去,说明司长把紫宁宫的条规摆在第一,纵使是心中最深的情也逾越不了。那样一来,公主便可以放心地用司长了。但若司长不顾幽明阁乃紫宁宫禁地,执意进入,那就说明凌虚司长并未把祭司放在眼里。若有一日,司长知晓幽明公主早逝的真相,必然不会再效忠于您。”
“果然,你最懂本宫。”
“……事实上,上回长意掌门来紫宁宫时,奴婢也误入了幽明阁……”
“紫玉,正因你最懂我,因此你与旁人不同。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诸如上一次的事件不要再次发生。我希望幽明阁的秘密,随着姐姐的死,烟消云散。”
“是……”
……
凌虚大气也不敢出。他怎么也没料到大祭司会出现在这里,明明适才冰倩所言大祭司正在与长意商妥事情啊,还请自己去云檐阁等候。怎么现在又出现在幽明阁?
难道说……这是大祭司的试探?想知道自己敢不敢尚自闯入禁地?
一想到这一点,凌虚冷汗直冒:这下可如何解释呢?
随即,长孙馥霖猝然发话:“这幽明阁之所以被本宫封为禁地,不过是因为琴姐姐喜静不喜闹,本宫怕人叨扰到她先灵。凌虚兄长乃是琴姐姐最喜爱之人,琴姐姐定欢迎兄长来此,本宫又怎么好意思阻拦呢?”
“多谢祭司谅解。”凌虚抱拳道。
“凌虚适才听到箜篌声,必定是思念姐姐了吧?”长孙馥霖终于拨开帷幔,露出了她施满厚厚一层粉的脸庞。
“回大祭司,昔日幽明公主的箜篌声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本宫也是因为思念姐姐,情之所起,遂动了拨弄那柄凤头箜篌。本宫琴技向来不佳,让凌虚见笑了。”
“大祭司的琴技一年比一年甚好了,方才若不是大祭司出来,臣原以为是幽明公主还魂。”凌虚很诚恳地说道。
“姐姐师承灏大师,本宫何能与之相较?”长孙馥霖瞥了凌虚一眼:就想姐姐在你心中的地位,我、凤凰族、神界,始终都是没办法相较的。
“凌虚,陪本宫去外面的红枫林转转吧。”
“是,大祭司。”
长孙馥霖总是喜欢穿着迤逦拖地的长袍,蹬一双厚底的特制绣花鞋,称得她身型高大。但如果凌虚没有记错的话,长孙馥霖的身材应该属于娇小型。
果然,为了更好地树立威严,她真的做出了很多努力呢。凌虚望着长孙馥霖几乎与他齐高的背影,心道。
阴风阵阵,红枫林的枫叶不知为何突然落得非常快,一瞬间居然几近落尽了。
“好生奇怪,这光景,竟有几分初冬的味道。”凌虚暗自嘀咕。他看向冰倩,冰倩面无改色地望着大祭司的背影。凌虚忽然明白了什么,也看向大祭司的侧面:那是一个极为悲恸的面容。
早听闻大祭司有扭转乾坤、更换四季晴雨的能力,今日终于得一见了……只是,这么做似乎不大合乎天道啊。
正当凌虚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打破气氛,建议一下祭司下次少这样干的时候,他的大祭司又发话了。
“凌虚可记得多年前一个冬至?”长孙馥霖忽然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成排成列的红枫树。漫天旋转的红枫落叶就像一场腥红色的血雨。
“冬至?”凌虚想了想,道,“是那年……那年在花颜畔?”
长孙馥霖点点头。凌虚很聪明地避开了长孙宁霄的名字——这是凤凰族的禁忌,说明他心中还是有法规的。看来,他只有碰上幽明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出差错。
“那一年的初雪,真是令人怀念啊。”
长孙馥霖的声音刚落,天空就飘起了小雪。凌虚惊愕地看着干枯的枫树枝上落满了洁白的霜花。
“还记得那一年在花颜畔,你与两位殿下去湖中心捉鱼,我和几个姐姐们在湖心亭里赏雪作诗。”长孙馥霖伸出双手,接住冰凉的雪,凌虚忽然注意到,这位大祭司竟自称起“我”来了。
“也不知那日祭司与几位公主作了什么诗。真可惜,臣没机会得一闻。”
“都是闺阁中的诗词,也不方便流传出去,”长孙馥霖道,“那时我们每个人都抽了花签。那花签决定了我们各自的性格和将来的命运。如今看来,竟是极为准的。”
“那时,幽明公主抽了什么签?”凌虚第一次听起当年这事,不由好奇。
“红枫。象征着相思的红枫。”
凌虚一怔,长孙馥琴温婉的声音再次萦绕在他的耳畔。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眨眼间,一场大雪覆盖了整片枫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