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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过,院子里树叶响了起来,在阳光照耀之下来回晃动,偶尔又会飘下几片黄叶,荡荡悠悠的转着圈儿。
王贤正陪着这个虽年老但精神不错的老王爷下着象棋,他在后世之中只是会下而已,碰到这个老王爷十有九输,就算赵临拿掉了几个子都还是一样的结局,被杀得只剩光杆老将,不仅王贤郁闷,就连赵临也是也有些生气,有时王贤走错一步,他立马喊着该如何如何走,一场下来,光是悔棋就让他耗上了一个时辰。
中国象棋,千变万化,虽然棋子少,但是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强处,便是那小小的卒都可以要人命,王贤算是跟着赵临学象棋来了,一步一顿,也算收获不少。
正当他们下棋下的起劲的时候,外面一阵声音,然后知开封府何介山带着一个红袍官服的老者走了进来,倒让这一老一少吃了一惊。
赵临连忙站起身来迎道:“今日老朽可算有福,子宣你这贵客竟然肯上门来望,未曾远迎,子宣莫要见怪。”
那个红服老者比较矮小,又甚为瘦削,闻言呵呵一笑道:“睿王你太客气了,老夫哪里算得上贵客,怎么?睿王又在下棋?”
王贤心中奇怪,这个老王爷竟然对这红袍老人如此尊敬,看样子那老人也不过六十多岁,难道是朝廷大官或是老王爷的旧识不成?
他所想不错,这位老者便是当朝知枢密院事,名曰曾布,字子宣,其家乃是名望之家,其兄曾巩更是当世大家,此人掌理朝政,不温不火,颇有一些人缘,少年时与赵临便算有过同事之缘,也算是多年旧友了。
赵临左手轻扬,示意曾布坐下,那边早有眼力好的下人去盛茶了,王贤站起来收拾棋子,他此时这般像一个王府小厮,是以曾布都未曾注意。
赵临笑道:“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子宣你掌理枢密院,国事军事必是很忙,怎么今日有心到敝处?”
曾布哈哈笑道:“瞧你说话多刻薄,睿王啊,你我相交也有四十年了,想当年,我二十皆是书生一个,意气风发,而今胡须皆白,逝者如斯啊。”
赵临笑道:“哦?子宣竟然也怕老了?昔日拔剑怒吼,激扬天下,为何突然感叹起来?”
曾布叹了口气道:“年少总是轻狂,如今老矣,有何雄心,也早已消散。”
赵临一笑,曾布此人他是非常了解,可以说虽然此人心怀天下之志,但是恋权是他最大的缺点,他的心是永远放不下的。
如今朝中三人,章淳领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执掌朝政,曾布领枢密院,执掌军国大事,而蔡卞本是依附在章淳之旁,现在也自成一派了。
他们三人都算是当年王安石的变法派,皇帝绍圣之时,他们三人被调回主任军国大事,而今三人也不在是同一股气了。
曾布此人本来极为信奉王安石之新法,对保甲诸法严格执行,未曾有过私心,然而他太恋权,王安石倒台他也挖了墙角,力求保住自己的地位,可是司马光上台就把他一贬再贬,但是他比较聪明,所以历知了几州就又回到汴京,算是有惊无险。
他返回朝政,主要是恢复新法、打击元佑众臣,还有向陇西之地开边,此三事前前后后进行的很不顺利,章淳和他的分歧也逐渐拉大,使得两府不合,互不买账。
赵临和他胡乱说上几句,全是些蒜皮之事,这时忽然笑道:“子宣,你我二人何时如此虚伪了,有话便直说无妨,不然到让小辈们笑话起来。”
他说的小辈当然是指王贤,可是曾布却以为他说的是何介山,心中大为惊讶,这个睿王可不会老糊涂了吧,开封知府还能说是小辈,不过他见何介山脸色不变,微微一笑地道:“睿王,老夫今次来也算是有事相求。”
赵临奇怪地道:“子宣有何事?老朽行将就木,亦是快要入土之人了,子宣贵为枢密院事,有事自可求皇上做主?老朽又能帮上什么忙?”
曾布笑道:“此言差异,老夫可真要睿王你这老友帮一把啊。”
赵临心里盘算着这曾布的目的,若说曾布打的借着自己来升官的注意,那几乎不可能,因为曾布已经贵为枢密院事了,名义上没有章淳显赫,但事实上军国大事他是最拿主意的,对陇西开边便始于他。
但是如今朝局还算稳定,未曾听说什么动向,曾布此意又是为何?
王贤这时已经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水,古人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下人们端上来的茶水不能直接让尊客或主人来接,而是让主人的亲近之人接过后再双手举过,算是对客人的尊敬,也是变相的不与下人直接接触的手段。
曾布接过王贤的茶水,这才有些醒悟面前这少年应该不是府中的下人,看向赵临道:“睿王,老夫观此子甚为俊朗,神风气郎,根骨清秀,可是王府之人?”
赵临看了一下王贤,笑道:“他叫王贤,也算是我府上的人,王贤,见过曾相公和何大人。”
王贤心中大为惊奇,想不到这个老人竟然是当朝相公,他连忙见过曾布,然后又脆生生地叫了声见过何大人,退到赵临的身后。
何介山知道这王贤是端王案的一个牢犯,不过他也知道王贤与赵临等人很是谈的开,只是微笑点头。
倒是曾布大为惊讶不已,宋时大家之人,相互拜访乃是平常之事,若是家里来了贵客,那可让看好的后生过来见过一面,算是给仕途提前有个铺垫,这时他不得不仔细地看了一下王贤道:“嗯,此子未有浮躁,日后必有大才。”
赵临呵呵一笑道:“子宣便不要夸赞他了,不如说说此行之意。”
曾布失笑道:“睿王不说,老夫真要忘了,此事说来也简单,乃是忠义伯之事。”
赵临奇道:“子宣此话怎讲?”
曾布看了一下何介山,微笑不语,何介山亦是笑道:“相公不想说,就由下官说吧,这忠义伯乃是威武郡王石守信的八世孙,叫石焱,字生度,他的父母先他而亡,故而他少年时候便接了家业,此人重义不重财,挥霍颇多,如今石家已经破落不堪了。”
赵临冷笑道:“此等败家之子,祖宗置业何其艰难,可是生下一个不肖子就足以毁掉一大家。”
何介山呵呵一笑道:“老王爷说的有理,不过此子几日前更是荒唐,竟然在大街之上公开动手打人,本来依照大宋律法,应拘禁几日,然而此子竟然拿出继承下来的忠义伯来压人,我开封府无法管制,实是让人气愤,故而来请老王爷你来做主。”
赵临满脸正义地道:“这是自然,待到老朽明日上奏皇上,剥了其爵位,再由何大人发落便是!”
曾布和何介山对望一眼,皆是笑道:“那就有劳睿王了。”
曾布此事一了,也没了一个心情在这里说闲话,毕竟他确实是个大忙人,西北军事还在继续,军情日日在处理,他只是和着赵临随便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赵临亲自送出这两个人,这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见到王贤还站在那里,不由笑道:“王贤,今日你见到此人可算我大宋当朝大员,也是当朝相公,你觉得此人如何?”
王贤想了想,老实地道:“我认为这个曾相公确实是个精明的人,而且也是一个聪明的人。”
赵临哈哈笑道:“曾子宣何止是聪明,大宋百年之久,能人无数,但聪明人也不过尔尔,曾子宣绝对算是其一,不过论起精明,他还不够。”
王贤这时突然奇怪地道:“老王爷,刚才那位曾相公难道只是让你帮他拿下那忠义伯的爵位吗?更何况那忠义伯对曾相公来说只是一个路人,为何曾相公要亲自过来,这不合常理啊。”
赵临笑了笑道:“不如你来猜一猜此为何故?”
王贤想了想,沉吟道:“曾相公过来,那此事必是与他有关,或是与他的亲人朋友有关,难道那个忠义伯所打之人便是曾相公或是与曾相公的有关之人?”
赵临点头示意王贤继续说,王贤于是大胆猜测道:“有可能是曾相公这一方理屈,因为若是占理,以曾相公的地位,无须私访老王爷你,直接秉公办事便成,故而……”
“故而什么?”赵临笑着问道。
王贤吞吞吐吐地道:“贤愚钝,还是猜不出什么来,请老王爷示下。”
赵临又重新坐下,叹口气道:“曾子宣此人聪明无比,可就是太护短了,其实这个忠义伯石生度也算倒霉,没想到曾布此人护短如此,这下看来难免牢狱之灾了。”
王贤有些奇怪地道:“老王爷你都知道这些,为何还满口答应曾相公?”
赵临一笑道:“石生度,一石也,曾布,泰山也,舍石而保泰山,天下乃稳。”
他这话很有含义,毕竟那个忠义伯石焱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而曾布却不一样,现在正是对夏用兵之时,曾布每日过三更放睡,五更便起,殚精竭虑,以定军策,此时若因小事而乱,必会影响军政大计。
王贤默然半响,有时候做小人物真是悲哀,被牺牲是平常事,他不得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