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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着整个园子,冷笑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倒是逍遥快活,也不请我这个故人过来喝喜酒,那我就只能不请自来咯。”
北宇瑾辰微微眯了眯眼睛,冷冽的杀气从周身弥漫而出。
“上次侥幸让你逃脱,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有什么话,留到地府跟你章家人去说。”霁北刻意挡在曦莺前面,曦莺看着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三分。
许是被戳到了痛处,她急促地喘息了两下,又很快调整好,步履悠然。
“柳素锦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自己的亲人全都死在所爱之人手中,被骗了半生,还执迷不悟要携手一生,真是笑话。”
脑海中又回闪过熟悉的画面,鲜血淋漓的梦境。
攻心为上,她倒是聪明。
“你才是真正的笑话,若不是你执迷不悟机关算尽要嫁给王爷,你们章家也不会被灭门。”红袖音色忽然变冷,全然没有平时的温婉模样。
一枚带着红色绑带的镖从她袖中飞出,好在红袖会些功夫,只是险险地擦破鬓角。
她身后的暗卫四面分散而上,兵戎相见,铁器摩擦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晰。
刀剑穿破衣衫时的粗粝之音,插入腹腔时的细微响动,此次出行我们也只带了五六个侍卫而已,而他们却将近三十人。
我扯掉头上的白纱,视线明了,捡起已经牺牲侍卫所掉落的长剑。
他抓住我的手腕,眸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又含着坚定。“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我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白皙的肤色之上的暗色血液,仿佛是拥有戾气的特殊刺青。
抬腕转臂,侧身一击,剑尖插破他身后面具暗卫的心脏,暗卫手中是已经离他后心口只剩一寸距离的锋利冷刀。
他微微一笑,唇角也沾染上一些血迹。“看来,是我小看你。”
“等了结了这些人,我跟你比试一番,你也不一定赢得了我。”正说着,他顺势将我拉入怀中,躲过了素蓉手中已经带血的弯月短刀,但他的手腕为了挡刀已然被划破。
他的长剑没有丝毫怜惜,从身侧而过,将冷然的空气划开,带起嗖嗖剑风。
她吃力地躲过,几缕发丝被剑气砍断,落于雪中,连带着右颊也带着一指长的伤口,血液泊泊流出。
素蓉有些失神地抚着右脸,苦笑道:“你从未对我有过一分怜惜。”
他将我拥得更紧,声音不止是冷,而是带着无尽的杀气。“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忽然眉心一痛,脑海中出现了很多声音,有素蓉,也有很多熟悉的人。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像极了溺水中的人。那些争先恐后涌进来的记忆,将四肢百骸的疼痛都撩拨了起来。
“锦儿?”他察觉到我因虚弱而不能支撑的身体,有着慌神。
模糊中,我看到她狠厉的眼神,那一刀直直冲向他的脖颈。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他,也没有看清,用尽全力的一刺。
我听到喉咙里的呜咽声,咕噜咕噜,不知是否幻觉,只觉得猩红液体自她那端顺着剑体流到我手心中,灼热,腥气。
视线渐渐清明,她就在我面前,喉咙正中心插着长剑。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被吓了一跳,松开手退后几步,手还在轻微地颤抖。
他将我的手握住,血液也染红了他的双手。
他皱着眉,问我:“有没有伤到你?”
我还是看着她,但她突然笑了,眼睛里含着泪,目光也不在我身上,而是在他身上。
月光和烛光将夜色烘托地柔和,红衣美人之眸,瞳孔渐渐散开。
我不明白她那个笑容的意味,似解脱,似自嘲,又似怨恨。
倒地时,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看着天际的新月,一滴泪从眼角滑进发间,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他未曾看她一眼。
四周安静下来,喘息声格外清晰。
除了霁北,曦莺,受了伤的若绯,只剩下四五个路遥族的男子和妇人,还有两个孩子,我们从宫里带来的所有侍卫几乎全军覆没。
但那些面具暗卫,也均是全部伤亡。
我松懈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想回家。”
他帮我擦拭掉额头眉心的污血,轻声回道:“好。”
“娘,我身上有个虫子。”其中一个小孩怯生生的开口,带着哭腔。
他身上果然有一只褐色壳的飞虫,诡异的这个虫子通体都是在闪烁红光。
北宇瑾辰面色一凝,“别动它!是毒蛊!”
他迅速起身想要以剑风驱赶,谁知小孩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听劝阻,用手触碰。
顷刻间,从指尖开始泛黑,蔓延至全身,虫子也化为了粉末。
他还没能过去,小孩就已经变成直挺挺的干尸。
我从未见过如此剧毒,冷汗从手心里冒出来,将指缝变得滑腻。
“这是什么……”喃喃出声,脖颈处却是一凉,我无法回头,但能够感受贴着我的是一把锋利的刀或者匕首。
“你不是应该很熟悉吗?小丫头。”
这个声音在我脑海里激起千层涟漪,回忆的种种浮现出来。
嗓子已经干涩沙哑,试探性地问道:“萧翎?”
刀锋贴地更近,微微的疼痛感传来。如果我没记错,萧翎应当是个比女子还要美丽妖娆的男人,但我看到抓着我肩膀的不是萧翎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而是像干枯的树皮,上面布满了经络。
北宇瑾辰想要过来,但萧翎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一分,以此来警告他保持距离,而我,完完全全被钳制住无法动弹。
“摄政王,我手上这把匕首淬了剧毒,你再靠近一分,她今夜就要命丧于此。”
“萧翎?”北宇瑾辰也犹豫了几分,似乎不太敢确认。
我微微转头,看到一个极为恐怖的侧脸,脸上的皮肤仿佛被开水烫过,全部拧在一起,眼眶突出,眼睛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很惊讶我的容貌?”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蛊惑低沉,与这张脸完全不相匹配。
“你放了锦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与你交换。”
“交换?我要我的玉儿回来,你换得了吗?”萧翎几乎已经歇斯底里。
“玉儿的死与她无关,是我一手造成,你要报仇冲我来,放了她。”
哐嘡一声——他将手上的剑扔到地上,上一次见到他这般惶恐的模样,似乎还是在南靖我不慎落水之时。
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和软肋,他越是在乎我,我知道,萧翎就更不会放过我。
“你们两个谁也逃不了干系!”萧翎怒吼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我笑了笑,说道:“你扪心自问,难道你自己就能清清白白?她就算是死,也好过违背心意跟你共度余生。”
“闭嘴!”他抓着我肩膀的手几乎捏碎我的骨头,我不敢表现出疼痛,我怕北宇瑾辰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到时候皆是两败俱伤。
“你放了锦儿,今日之事我就当不曾发生,你们步云宫也可以安全无虞。”他尝试着靠近我,但又怕萧翎伤害到我,僵持不下。
“哈哈哈哈。”萧翎笑着,声音嘶哑。“步云宫早就亡了,我为了今天搭进去了所有,我要让柳素锦血债血偿!”
他袖口中钻出一只金色飞虫,我眼睁睁看着它爬到我的唇边,只能拼命抿住双唇。
“这只小东西,用我的血足足养了一年,一旦它钻进人的口中,便是石药无医。你会渐渐丧失听觉,触觉,味觉,视觉,等到明日黎明,第一缕光线升起,便化作飞灰,连全尸都不曾留下。”他得意洋洋,那只飞虫已经爬到我的唇间。
“等等。”北宇瑾辰的声音反而冷静了许多。他道:“你不是想让她痛苦吗,我替她吃。”
我怔住,看着他,他却不再看我。
“好主意!她这么在乎你,你死了,那她会痛苦千倍,万倍,”
转瞬间飞虫已经离开我的唇齿,飞到他手里。
“不!北宇瑾辰,我求求你了。”
全身都在发抖,我想要冲过去,但却被钳制地完全动不了。
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不能……
萧翎捏住我的下巴,笑着:“好好看着,看清楚,他是怎么为了你而死的。”
他就那样一无反顾地吞下,至始至终都不曾看我。
直到他吞下蛊虫,萧翎笑着松开手,而后跪倒于地,再没能起来。
我动不了,血液都凝固在一处,他的头发也在那瞬间变成银丝,一袭白衣,只余微红的唇色。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眉间,睫毛。
他走了过来,像往常一样揉着我的头发,他说:“锦儿,别怕,我在。”
我努力压制住哭腔,笑着跟他说:“你没有吃下去对不对?你是不是藏在袖子里了,你是不是没咽下去,你是不是……”
他抱住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秀秀呢,秀秀呢,我们快回去,叫秀秀来好不好?”我拉着他要走,又看到曦莺,若绯他们盈泪于睫的模样。
“你们哭什么?一定还有办法的。”
原来我的声音也已经颤不成音。
“锦儿。”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不得不正视他。“霁北会带你回代国,圣旨在秀姑娘手中……”他说着,眼睛却失去焦距,我伸手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眼泪溢出眼眶,我不敢哭,不敢让他听到。
他的锦儿不能哭……
我紧紧抱住他,头靠着他的心口,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他的声音停住,良久,轻叹一声,将外衫脱下,因为看不到,只能摸摸索索盖在我背上。“冷不冷?”
“我们还没拜天地呢。”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但还是努力笑着,即使眼泪流进嘴里,也不敢尝出其中的苦。
“好。”
白烛换成红烛,霁北高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喝下交杯酒,我将眼泪擦干。清了清嗓子,握住他的手。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在……”
他笑了笑,回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岁岁长相见……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枕在我怀中,体温越来越低。
我絮絮叨叨跟他讲着:“你以前说,想要个女儿,那以后我们生两个好不好,儿子跟着你习武,女儿跟着我学舞,我们哪也不去,就在山里盖一件房子……”
他握着我的手力度变大了许多,我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应答。
他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
我擦了擦眼泪,想要继续跟他讲,他却开口,声音已经嘶哑无比。
“锦儿……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我再也没能抑制住哭声,我知道他听不到,看不到,但我不能让他担心。
原来,算命的说我,命煞孤星。是真的,靠近我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娘亲是这样,母后是这样,我的夫君,也是这样。
“瑾辰,红袖跟我说,你最喜欢云糖了,她说,你第一次见我,就是因为我在吃云糖,所以你最喜欢吃云糖。等明天回去,我做给你吃好不好?嗯?”
“南忆殿我还收留了一只小母猫,等过几个月就有一窝小猫了,你跟我一起照顾它们好不好?”
“你还没给我看你画好的那些画像呢,之前说过要给我看的,你还记不记得?”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我该怎么办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谁也不认识,代国那么大,我会迷路。打雷下雨的时候,没有人陪着我……”
不知道说了多久,直到嗓子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光线折射进来……
天亮了……
明明我握着他的手,却什么也没有了,连灰烬都没有看到。
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他就根本不存在。
地上有一个银铃小盒,与我腰间的一模一样,这原本应在清晨交换后深埋祈愿的东西。
我将它捡起来,打开。
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愿我妻百岁无忧。”
愿我妻百岁无忧……
若无你,又如何无忧?
我伏在地上,感受唯一一点点余温。
“素锦……”
好像是曦莺在叫我?
“嘘——别吵到他,他睡着了。”
我闭上眼睛,恍惚间,又看到他清俊的容颜,微微笑着,他说:“锦儿,我带你回家。”
好啊,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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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