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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青茵,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父亲虽然极为欣赏林大哥,但如若是谈婚论嫁,那又另当别论了。
林大哥的确是出类拔萃,万里无一,搏个锦绣前程轻而易举。但是苏家要的是姑爷家的权势,可以背靠乘凉的大树,可以助力扬帆的东风,可以威震长安的威名。如今的林大哥虎落平阳,并非苏家的乘龙快婿之选。
退一步讲,就算父亲开明,那尝了得势甜头的七姨娘也是断然不允。
我想青茵自己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她一向任性,所以敢于放纵自己的心思罢了。我这也是杞人忧天,所以才会这样胡思乱想个没完没了。
看看窗外天色,竟然有些阴沉起来,风里也渗透出湿润的凉意。水汽逐渐聚拢,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今年的雨水少,不像往年的梅雨那般下起来缠缠绵绵,没日没夜,霉得人身上都要生出蘑菇来。但是雨势却有些急,脾气焦躁,说来就来。
小样儿和兰儿忙不迭地将风筝收了进来,我心里就有些焦急,扬州城这么大,也不知道凉辞有没有看到我发出的信号。
母亲身体已经拖延不得,我也唯恐夜长梦多,想尽快将计划实施,也不知道他准备得如何了。
我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相反性子有些倔强。但是平白无故,心里对凉辞有些依赖,自己心里反而没了主见,空落落的。
纵然,凉辞能够收到我的信号,也应该是夜里才会过来。左右也无事可做,翻找出一幅叶子牌,与惠儿几人讲好规矩,玩得不亦乐乎。兰儿和惠儿更是为了一张牌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因为是雨天,天色暗的比较早,临近黄昏时候,父亲跟前的小厮慌慌张张地顶着雨水跑过来,站在门外回禀道:
“十一小姐,老爷请您速去前厅,有急事。”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手里一把好牌,疑惑地问那小厮:“你可知道是有什么事?”
隔了门帘,小厮低声道:“回禀小姐,奴才守在门外,并不知情,只听说今日有贵客来访。”
贵客?我思虑片刻,也猜想不出,扬州城里,我哪里认识什么贵客。并且府里来了客人,不让母亲过去接待,让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抛头露面做什么?
小厮见我叶子牌正打得兴起,半晌没有回话,就低声催促道:“那贵客好像是有大来头,连老爷都毕恭毕敬的,十一小姐还是莫怠慢的好。”
惠儿几人慌忙扔下手里的牌,起身给我拿衣服簪环。
我扫兴地将牌扔下,掸掸身上久坐压出的皱褶,束起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撑起伞,带着轩儿去了前院。
会客的地方不在前院正堂,却是在父亲书房里,门口檐下把守了四个持刀大汉,黑衣劲装,昂首挺胸,端端正正地站在书房门两侧。木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眼睛里却是精光四射。
看那气度正气凛然,威严摄人,如若换去那一身黑衣,倒是活像几尊看家守户的门神。
见我与小童走进,前面两人横刀出鞘,挡了去路。
小童忙出声解释道:“这位就是我们十一小姐,你们主子点名要见的。”
那人方才收刀入鞘,沉声道:“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十一小姐请进。其余人等退后十步,不得靠近书房。”
我冲着轩儿摆摆手,示意她自顾找个地方避雨去,自己拢了纸伞,提起略有些濡湿的裙摆,跺了跺脚。
那侍卫将门打开一道仅余我自己通过的缝隙,做了个“请”的手势,待我迈步进去,就立即在外面将门关闭了。
我是第一次到父亲的书房里来,采光极佳,宽敞素雅。左首入眼处各种诗经子集,百家杂谈,累架充栋,落落大满。
原本以为,这般汗牛塞屋的书海,扑鼻而来的应该是一股熏人的墨香的味道或者是书籍的陈年霉味。实际则不然。不知是书架的木材还是父亲所使用的滇墨里面加了什么香料,整个书房里氤氲的皆是一股清香的松子味道。
迎面处墙壁之上悬挂的山水字画,豪放泼墨,细处点睛,明显出自大家手笔。
屋子右侧有原木色多宝阁,将书房一分为二,之上陈列的古玩珍奇,卷轴四宝,琳琅满目,摆放自成格调,毫无堆砌张扬炫耀之感。
我还未仔细打量四周摆设,父亲已经满脸喜色,自多宝阁后面迎了上来:“十一,快来拜见京里来的天下第一神捕狂石大人。”
“狂石大人?”我大吃一惊,疑惑地问:“哪个狂石大人?可果真是被喻为第一神捕的狂石大人?”
虽然我孤陋寡闻,这狂石大人的英雄事迹,我却是早有耳闻,如雷贯耳。在金陵城时,大小茶肆,书馆,那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英雄神捕狂石大人又立奇功!”我敢担保,不出片刻功夫,茶馆里肯定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那狂石在金陵城乃至整个长安王朝百姓的心里,就是一个英雄的传奇。
他原本出身高贵,父亲是当年名震沙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护国老将军。老将军一生戎马,跟随先帝出生入死几十载,忠心耿耿,数次救国于危难,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先帝感念其恩情,特赐世袭异姓“忠勇候”。
狂石是忠勇侯独子,而他却自小不爱戎装,不恋功名,喜欢混迹于市井,江湖,衙门,屡打不改。
忠勇侯认为自家儿子不成器,后来索性不再管他,任凭他与京中六扇门里的几位捕快整日吃酒厮混。还好,狂石懂得分寸,并不像其他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那般仗着权势招是惹非。顶多也就是教训几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恶不作的恶霸权贵,在京中还是颇受百姓敬重。
忠勇侯将儿子当作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就放之任之。谁料到狂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数年前一起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里,显露了他超凡脱俗的的机敏才智。
当时那凶手团伙手段残忍,累及无辜无数,在京城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使得京中百姓人心惶惶,不能安然度日。
皇上知道以后,雷霆大怒,下旨京兆尹限期破案,否则提头来见。一级压一级,整个京中衙门愁云惨雾,俱都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而对于狂石斩露锋芒的初衷,说书先生意见不一,有人说是他忧国忧民,有人说是他酒后被人出言相激,他一时意气用事,同人家拍着胸脯打了赌;更有离谱的说法,说是他少了几个吃酒的弟兄,自己烦闷无聊,懊恼那些贼人扫了他的兴,索性端了人家的窝。我更比较喜欢最后一样说法,使得他整个人都有血有肉起来。
无论如何,反正那狂石单枪匹马一人,只用了两天时间探寻线索,略施小计,引蛇出洞,便将凶手一网打尽,一时名噪京城,妇孺皆知。
听闻皇上龙颜大悦,欲封官加爵,狂石却婉拒了。他本身就可以世袭侯爷的位子,又是散漫惯了的,官职于他而言不过多了层羁绊。但是,他倒是应下了六扇门的苦差事。
后来的日子里,狂石愈加令人刮目相看。不仅因为他断案入神,机智勇猛,更因为他不畏权势,刚正不阿,一连破获了好几个积压很久的卖国通敌的案子。所以皇上就赐给他一个“天下第一神捕”的称号,手握玄铁令,五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每次他只要一破获新的案子,茶肆酒楼里,就立即各种版本满天飞,将他夸得神乎其神,不消几日功夫,就可以传扬得沸沸扬扬,长安百姓争相追捧,拍手称快。
只是他如何会来到扬州,找我又有何事?
父亲明显难以抑制的激动:“正是,狂石大人正是为我苏家之事而来,如此,父亲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了得的旧识,怎得不早些告诉父亲知道?”
旧识?我不由一愣,难道是凉辞调遣的人马到了?那他又是何等尊贵身份,竟然能够请得动天下第一神捕千里迢迢至江南?
我也难免激动起来,心神澎湃,难以抑制的欢喜。我激动的不是狂石的到来,给我吃了一粒定心丸,更是因为,那狂石亦是我崇拜了许久的英雄人物,没想到,何其幸运,今日竟然能够见上一面。
我语调里就难免带了几分兴奋和雀跃,扯着父亲的袖子,连声激动地催促父亲道:“呀!呀!呀!竟然真的是他么?他在哪里?”
父亲见我忘形,忙低声道:“稳重些,切莫失了礼数,他乃是朝廷命官,即便你们是旧识,你见了也要行大礼参拜的,不可造次。”
父亲所言的确在理,纵然我苏家富贵泼天,毕竟只是平头百姓,没有任何功名,哪怕见了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是要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的,否则就是不敬。
我也只能压抑住心里的澎湃,低眉敛目,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绕过八宝阁,在父亲的带领下,行至他的书案跟前,欲行大礼参拜,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瞟了我狂热崇拜的英雄一眼。
“民女苏青婳见过狂......狂......"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尖儿处,忘记了后面的词。正欲跪拜下去的身子亦是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