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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五年的春节过得异常热闹,因去年里不仅收复了叶赫部,使得大金疆域终于一统女真各部落不说,还顺带的教训了不太听话的蒙古喀尔喀的扎鲁特部,一扫被娶走所聘女子的耻辱的努尔哈赤虽然没有为了一己之私杀死介赛,他的两个儿子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却没少让身为阶下囚的介赛大吃苦头。
介赛如今带着扎鲁特不敢再对大金三心二意,至少现阶段已被乖乖打服,不敢再做墙头草。
今年的天气不错,春日来得较早,冰融春暖的季节里,作为汗宫的大福晋阿巴亥喜爱上了出游,从年节下招待各部族来使,置办宴会的忙碌中脱身开来,阿巴亥换上了新裁制的春衫,对镜细细点妆。
“大福晋真是美貌无双。”娜扎替阿巴亥梳好发髻,又从妆奁匣子里捡了枝翡翠簪子预备插上。
阿巴亥摆摆手:“不要那个。”从匣子里翻出一枝金灿灿的金簪。“用这个。”
簪子入手沉甸甸的,娜扎心中不由也跟着这手感一沉。
簪子是纯金打造,实打实的做工,没有过于繁杂的工艺,十足纯金,这分量至少也在三四两以上。金簪约莫有些年头了,金面上难免沾了一些黑垢。
娜扎其实有点儿瞧不上这样粗糙的首饰,这要搁在十多年前,这簪子也算是个稀罕物,可如今国富民强,大金已非过去物资贫瘠的那个女真建州,这样不够精巧美观的簪子实在有点儿衬不起阿巴亥的身份。
“这簪子也该拿出去重新炸上一炸才好,都不显色了。”
“多嘴。”阿巴亥看着铜镜中自己头顶的金簪,看着那毫不起眼的梅花式样,满意地点了点头。镜中的女子粉面桃腮,岁月虽磨去了少女纯真稚嫩,却增添了妇人的妩媚,眉眼流转间,阿巴亥冲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娜扎,你觉得我看起来多少岁?”
阿巴亥今年三十整,娜扎自然不会这么回答,事实上阿巴亥虽已生养了三个阿哥,可这些年来她非常得大汗恩宠,日子过得极其滋润,保养得当的她除了略比少女时期丰满些许外,乍看完完全全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奴才说句僭越的话,大福晋瞅着就跟奴才的姐姐一样。”
娜扎今年年方十二,不管她额涅多能生,她的长姐也不可能有阿巴亥这般年纪。
明知道不过是奉承的话,阿巴亥依旧笑得花枝乱颤,很明显,她今日的心情十分之好。娜扎是去年才被提拔到大福晋身边当差的,论资历她比不过原先在这屋里的大丫头秦太,论亲近她又远远比不过大福晋身边的仆妇古齐末,但是娜扎手巧嘴甜,加上长了一副老实巴交的可靠相貌,阿巴亥将她放在身边,根本不用担心经常出入她屋子的老汗王对这个侍女起任何觊觎之心。
对阿巴亥而言,汗宫里实在不缺美人,她成日应付这个对付那个,实在不愿意再在自己身边养出个隐患来。
梳妆完毕,娜扎扶着阿巴亥一步步往外走,日子闲定下来,马蹄底穿着虽走不快,却能保证在泥泞的融雪烂泥里不脏了鞋面。阿巴亥走得不快,快到门口时,门廊下闪过一个瘦长的身影,那是颇受阿巴亥宠信的秦太。
秦太长相同样一般,姿色略比娜扎好上几分,只是身材太高太瘦,冬天穿了裘皮大衣也似能一把掐住她的腰来,可想而知她得有多瘦。在物资缺乏的关外,不缺吃穿,长得珠圆玉润的那代表富贵,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庶民,所以秦太的样子是不太能讨大汗欢喜——上了年纪的大汗,如今喜欢的是二三十岁风韵犹存的少妇,所以除了大福晋阿巴亥之外,叶赫的那位纳纳昆福晋也分了不少宠,幸好纳纳昆自始至终都不曾有孕上身,这让阿巴亥省去了不少心。
秦太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她身量高,所以站在阿巴亥跟前时,总会塌肩驼背,显出几分谦卑来。
娜扎羡慕秦太的得宠,像秦太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她也做得出来,只是明显没有秦太来得自然。
将阿巴亥送到院门口,阿巴亥就不让娜扎再跟着了,打发她回去后,阿巴亥慢吞吞地走着,马蹄木底磕在湿漉泥泞的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暮色沉沉,这哒哒声在略显寂寥的黄昏反倒生出一股勃勃生机来。
秦太待娜扎离开,方瓮声瓮气地禀告,说的无非是昨日里事关大福晋的一些琐事,诸如刚刚成亲放出去开府的阿济格又和元福晋吵了几回,多尔衮和多铎两位阿哥又淘气生了多少事,去年随着叶赫败亡投奔过来的阿巴亥的亲弟弟阿布泰因为不满意被大汗指婚,继娶了额实泰和娥恩哲两位格格,以至于在城里花天酒地闹出了不少麻烦。奈何多铎偏和这个舅舅特别亲昵,阿布泰胡闹时身边总少不了多尔衮和多铎的身影。
阿巴亥听得头疼,不由败兴地道:“休再说了。”
秦太忙道:“是。”
主仆二人到得汗宫门外,果有一辆马车候在门口。
古齐末拢着袖子候在车旁,见到阿巴亥时,忙从车架上放下一张踏凳来。
阿巴亥心情转好,笑吟吟地说道:“今儿是不是晚了点?”
古齐末笑道:“不算太晚,贝勒爷应该尚未用膳的。”
阿巴亥点头笑了笑,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秦太小心翼翼地将食盒递给古齐末,古齐末伸手接过,放入车厢中,自己也坐进了车厢。
车夫浓库是个面相十分不起眼的精瘦汉子,戴了个顶瓜皮帽子,缩着脖子,倒把头脸给遮的严严实实。浓库坐在车架上,抬起马竿轻轻一挥。
马车启步时,浓库遮掩在帽檐下的一双眼睛,似有似无地掠过秦太。
秦太陡然一僵,被那样冰冷的目光扫过,只觉得全身都麻痹了。等回过神来时,马车已与她擦身而过,缓缓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