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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桥、瓦市子、横桥、金水门……
汴水河边,这几处此刻动静很大,有火把蜿蜒而行,有马队穿插疾驰,还有人沿岸寻找。
拿枪的、持刀的、拿弓箭的……
“绝对没看错,从这下去了,估计此刻藏在桥边,”禁卫军头领说,“那女的有只手伤着要害了,肯定不敢下水。”
“一队去桥边搜,另一队从桥上过河堵人。”朱季川说,“把横桥也堵了。”
白虎桥和横桥挨得近,一条横跨汴水河,一条横跨金水河,再往前就是金水门,看来她的打算还是从水门出城。
他补充说:“让人在金水门严防死守,所有船只必须登船检查,以防刺客混在船里头溜出去。”
“这边有血迹,”有人喊起来,“多来两个人从这里找。”
顿时有两个长刀出鞘的禁卫军迅速补位。
火把下,汴水河的水黑而亮,有波浪拍岸哗啦啦的声音。
火把的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除非她有上天入地的本领,不然她不可能飞出这个包围圈的。
远远的,梆子声响起来了。
卯时到了。
而卯时一刻,东南西北分别有封丘门、新会门、南薰门和万胜门要开一刻钟的时间,放城里的夜香出城去。
直到卯时二刻,这四个城门会再次关起来。
再到卯正时分,相国寺的晨钟响起,所有城门大开,人们可以进出城了。
……大少爷,我能不能回恭房……
……我还是回恭房吧,恭房李嬷嬷天天夸我……
横桥往后,过马市子就是万胜门!
她抢了夜香郎的外衫和夜香!
朱季川心里一动,如果说水门依然是她的障眼法呢,就像前两次的野狗、马背上的衣衫、即使伤了手留下血迹也要往金水门走的
架势……
其实她真正要去的会不会是万胜门的夜香队伍?
卯时一刻到卯时二刻,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自己也一样。
“一半人跟我走,快去万胜门,快,驾……驾……”
他赶紧催动骏马,调头带队往万胜门飞扑。
骏马队伍从横桥上疾驰而过,平时已经热闹起来的马市子街由于今日禁止开市,此刻空荡荡的,铺头都关着门,摊贩也没有出来,只有马蹄声跑得急促。
远远的,万胜门正在城门校尉的安排下缓缓打开。
“慢着,”朱季川急得大喊一声,“禁卫军有令,先别开门!”
微开的城门再度关闭,排队的粪车中有人抬头来看,有人却低下头去。
“吁……”
朱季川的骏马急停在低下头去的那辆粪车主人身前,一柄长枪直挑戴着草帽的主人的下巴。
“抬起头来。”
微弱的晨曦中,那人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一张陌生而丑陋的脸,从鼻根到眼睛再到脸颊上大面积的黑色胎记,因自卑而躲闪的眼神,还有脖子上明显的喉结。
这是个瘦小的男人。
不是她。
朱季川收回了长枪,视线在排队的夜香郞中搜寻,又回到眼前的粪车上。
各个府里都有恭房,因为要出入府内的不同院子,所以都是夜香妇。
城里还有夜香行,又叫担金汁儿,穿梭在不同的街道,将各个府里的夜香收集起来再送出城去,粪车便比府里收夜香的粪车大得多,因此以男人居多。
“打开。”他沉声命令道。
那个自卑的胎记男子诧异地瞅了他一眼,畏畏缩缩的上前揭开了粪车的顶盖。
原本就臭不可闻的队伍,变的越发的臭不可闻了。
朱季川却像没闻到,喊人:“来人,用长棍子查清楚。”
木砚便立刻带了人,用扁担将粪车里搅动一圈,简直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朱季川皱了皱眉头。
揭开搅动一辆粪车,就放走一辆粪车出行,很快就轮到瘦小的胎记男了。
朱季川赶着马往后走,眼角视线一撇,却见那个瘦小的男子用右手单手推着车,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突然横桥那边爆发出了一阵大喊:“在这里,在这里,有人躲在这里……”
“小心,她武功很高……”
“快,别让她跑了……”
“快,堵住桥头,再堵住白虎桥……”
朱季川见那边人影闪动,有人飞奔有人疾追,赶紧用力一夹马肚。
“驾……驾……”
骏马就像箭一般直冲向横桥而去。
瘦小的胎记男子单手推着车,不紧不慢的跟在粪车队伍后出了城。
汴水河边,晨光中,有个穿着灰衣的影子动若脱兔般的飞窜着,影子的左手胳膊不自然地夹在身前。
朱季川飞奔而去,骏马追在影子身后,长枪一挑,影子往外一跳,长枪挑中影子的发顶。
发髻便散开了,影子披头散发的逃窜着,右脚在桥墩上一点,竟飞身而起,朝向桥头围堵的人头顶上蹿去。
骏马反而被人多堵住了路施展不开,朱季川用力点在马背上,跟着往那人落地的方向扑去。
眼看就要扑中那道灰影,那只灰影就地一滚,从前面挡住路来抓的人的胯下直接钻了过去。
角度刁钻,速度又快,朱季川自然没法跟着从别人胯下钻,他一急之下,伸手拎住那个灰影的脚跟。
那人便和自己,还有被人钻了裤裆不得不劈了个大叉的人,三人顿时滚做一团。
这下其他追兵的刀、枪、箭等统统不好使了,只能徒手来抓。
那人却滑如泥鳅,将鞋袜一脱,人迅速往外滚,顿时一股好几天没洗脚的臭脚丫子味就在人群中发酵开来……
朱季川心里一咯噔,顿觉不好。
他迅速起身,再次扑向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赤着一只脚,溜得像只抱头鼠窜的老鼠。
等好不容易被人制住后,抬起下巴一看,是个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自带几分贼眉鼠目的瘦男人。
他左咯吱窝下,还用力夹着什么东西。
禁卫军头领伸手去拿,山羊胡子拼命护着,几个争夺之下,一个连一个地葫芦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一滩澄澈的酒从葫芦里漏了出来。
“我的命啊……”山羊胡子怪叫一声,竟不顾形象和体统,趴在地上狂喝起来。
禁卫军头领将他扣住:“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桥底下鬼鬼祟祟的?”
“我……我就是……溜出来……沽几壶酒……”他宝贝似的护住了仅剩的一个葫芦,“不至于用这么多人抓我吧,我还寻思我犯啥天条了……”
“怎么你们京都,沽个酒都这么隆重吗?”
“也没人跟我说呀……”
“你是什么人,快说!”朱季川冷喝一声。
“小的陈三平,提刑司陈南山陈大人刚请出山的幕僚……”
卯正已到,日头从汴水河里跃出,河面金光点点,浮光掠影之间,这个猥琐的山羊胡子举起酒葫芦,一副壮着胆子问的模样:“你们……穿得人模狗样的,是不是得赔我沽的酒?”
“这个酒,很贵的哦……”
天地之间,阳光蹁跹,风自由的从桥洞穿过,好一出人间的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