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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之前挖好的驻锄坑没来得及回填,这下子可害人不浅。
炮排有几个慌慌张张的新兵蛋子的脚步一个没收住,直接踩进了淹及膝盖的驻锄坑。
他们的裤子湿了是小事,关键是把脚给扭到了。
“人员上车,按建制班顺序马上撤离。”副连长朱金陵直接越过连值班员吹响了哨子。
他之所以会这么着急,那是因为刚刚指导员姚江生指着进来的那条路对他说:如果现在不走,等会一连的车辆和火炮,估计要在这里过夜了。
下山容易上山难,特别是下雨天,而且还是这种开启狂风暴雨的模式。
这条进来的路,表面一层铺的是碎石子,底下就是原生态的土层了。
月初的时候,接连下了几场雨,路面的碎石子就已经被碾得四分五裂了。所以,明面上说是碎石子路,其实就是泥巴路。
而这次再度经历暴雨的冲刷,整个泥巴路面,几乎就没了个形状。
要是平头老百姓,遇到这么个特殊情况,他们才懒得走呢!
可当兵的是些什么人啊?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其实啊,坡也并不太长,满打满算也就百来米吧,主要还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原因。
险情出现了。
事实证明,姚江生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在一般情况下,炮班撤出阵地与占领阵地的顺序相反,也就是说,各班撤出的时候,按照六炮至一炮的顺序。
今天情况特殊,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人自然是不能坐在车上的,而且在上坡时,后车必须等前车完全到位后,才能启动。
否则要是前车出现打滑,导致车辆和火炮出现往后溜的险情,那一二二火炮几米长的炮管,分分钟会对后车驾驶员构成致命威胁。
姚江生和朱金陵分别站在炮车的正前方,负责指挥和调度,几个班排长们则是手里提着一块三角木,准备随时垫在轮子后面,防止炮车和火炮后溜。
上坡的右侧是一个逐渐递深的陡坎,如果掉下去了,不说会车毁人亡或是炮毁人亡吧,最起码也是人残了,车炮也给报废了。
六炮车驾驶员是陈生路,他一脚油门,蓄势待发的炮车嘶吼着发力,拖着火炮就铆足了劲,往坡上面死命地冲。
虽然车轮对着泥巴路摩擦得比较辛苦,而且那个实心的炮轮,也被惯性甩得歪歪斜斜险象环生,但在指挥员“注意注意”的呼喊声中,六炮终究还是冲上了坡顶。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便是五炮了。
此时,雨似乎下小了一些,不过,路面反而变得更加泥泞不堪了。
五炮车的驾驶员是唐大兵,这小子平时作风有点懒散,可驾驶技术还行。连协同训练期间,拉炮和挂炮都是一次性到位。
这次面对泥巴路,他是不屑一顾的。
为什么?
因为同年兵陈生路已经在前面雄起了,他哪能认怂呢!
油门照例轰起,炮车拉着火炮一股作气嗷嗷叫着冲到半坡后,焉了。
眼看炮轮往后面开始溜了,可这小子自恃艺高人胆大,迅速挂上前驱结合杆,两驱马上秒变成四驱,不行,这骚操作也是与事无补,八个轮子齐齐往后面溜了......
“三角木!快垫上三角木!”前面负责指挥和调度的姚江生急得大喊大叫。
很快三角木被塞到车轮和炮轮后面,八个轮子停止下滑,借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唐大兵忍不住骂了句“特么的”,然后,他把雨刷器开到最快。
第一次自己之所以没有冲上去,他觉得主要是因为雨刷器刷得慢,从而严重影响了他的视线和判断,让他不敢把油门吼到底。
炮车前面的姚江生示意再来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轰满了油门,炮车带着火炮艰难地朝前爬了六七米,又哧哧哧地开始原地打滑了。
以前在营区的时候,这炮车可是仗着大马力的发动机和六个硕大的轮子,威风凛凛地驰骋于各个战炮训练场,过那些沟沟坎坎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可如今面对这泥泞的上坡,即便是挂上了几年难得用上一回的前驱结合杆,它还是无能为力。
相信这个时候,很多人的脑子里都在想:领导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把炮车的轮子,换成坦克的那种履带式的。要是有了履带式的轮子,搞定区区一个泥巴上坡,那还不是洒洒水的事情。
五炮停在半坡上,倒车是不可能的,必须想方设法冲上去。
“所有干部骨干到五炮这里集合。”姚江生抹了一把脸,他也说不清脸上的那些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之所以喊“干部骨干到五炮这里集合”,是考虑到这两类人有经验。
而没有喊新兵过来,那是担心新兵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没有老兵们表现得那般沉稳。
像“帮倒忙”这种事,部队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人员集合后,姚江生马上开始布置下一步该怎么做。
郭鹏永和梁荆宜爬上了炮车,从班用工具箱里拿出两根拉炮用的绳子。
那两根绳子有大拇指般粗细,据说单根就可以承受上万斤的重量。
铁锹和镐也被从炮车上扔了下来,既然是车轮打滑,那就得往车轮子下面垫点什么东西,以增加它的摩擦阻力。
炮排的老兵和新兵们都自觉的过来帮忙了,一个连队有没有凝聚力和向心力,这种危急关头就能真实地体现出来。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一连的“连魂”并没有只停留在口头上,它也并非只是一句空洞乏力的口号,而是通过不断地潜移默化,如今已实实在在地转化为一连人自觉的行为。
炮车前面左右两侧的牵引钩上,分别拴上了绳子,姚江生带着十多个干部骨干配合着驾驶员往前拉,而后面则是由朱金陵带着老兵和新兵在炮车的两侧推着车厢板。
火炮后面没有站人,那炮管在运动中晃动的幅度大得惊人,后方五米之内,人几乎不敢靠近。
稀泥巴被铁锹削去厚厚的一层,露出了硬土,现在哪怕雨没停,但硬土要变得泥巴,这总得需要一个过程吧!
有人用铁锹铲来了草皮,把这些玩意垫在车轮要行进的路上,多少可以增加点摩擦力......
“人多好办事,人少好过年”,这两句话,貌似说得一点也没错。
张明昌强硬地换下努力了几次,但都没有冲坡成功的唐大兵。
作为班长、党员,又是班里兵龄最老的兵,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拿出点样子来。
唐大兵自然是有些不情愿了。
但奈何当着这么多干部和骨干的面,他也不能太放肆,如果这个时候做得过火了,对他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要知道他在班里可不是个“善茬”,有时候连班长和班副,他都懒得放在眼里。
当兵第三年了,还是个两道弯拐的上等兵,这和进入第二年的九九年兵有什么区别吗?说白了,他是心里不爽。
梁荆宜记得很清楚,去年老兵退伍后,他、刘新昊、张明黎去领新肩章时,听到手拿两条弯拐的唐大兵鬼嚎着指桑骂槐:这尼玛是搞什么鬼,有没有搞错?么么皮的,第三年了,特么还是个上等兵!
他骂得还挺大声的,仿佛没什么顾忌,机关下放的“外马”,脾气就是有那么点“豪横”。
“同志们,听我口令,一、二、拉!”炮车前面的姚江生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握紧双拳作出前进的手势。
炮车在动力和人力完美配合的双重夹击之下,拉着火炮朝坡顶冲锋而去......
“我考,泥巴甩了我一脸!”
“你那算个毛,你看看我,还被甩了一身呢!”
“我考,张明昌你么的个大傻冒,会不会开车的?”
......
眼瞅着炮车拉着火炮上了坡顶,落在炮车后面的人,纷纷开始叽哩呱啦叫唤起来。
他们这些人是脚下打滑,速度跟不上了。
再说了,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一样,泥巴甩了一脸又一身的,人再选择拼了老命跟上去,估计车轮子后面飞出的那些铺天盖地的泥巴,会甩得他们连爹妈都不认识。
历时一个小时,在炮车的牵引下,六门火炮才又惊又险地爬上了坡顶。
回到驻地光宗小学,已是五点半。
这个时候,雨也消停了。
二连和三连的那些鸟人们,已经早早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站在教室门口等着连值班员吹哨开饭了。
吃过晚饭后,炊事班煮了一桶姜汤,这东西可是防止感冒的良药,多喝一点也可以增强抵抗力。
喝了一轮姜汤后,张明黎觉得不过瘾,又悄咪咪地带着班里的仨新兵提着水壶过去打,他直接下了“死命令”:全部给老子灌满!
连长吕祥云听了下午突发情况的汇报,他在晚点名时说:“炮阵地人员面对险情能够化险为夷,得益于指导员平时的政治思想工作做的到位,得益于连队干部临场判断准确、指挥得力,得益于骨干队伍的模范带头,得益于全连战士的齐心协力。”
姚江生笑着插话道:“连长,这都是全连干部、骨干和战士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一场突出其来的狂风暴雨,不仅没有打击到连队的士气,反而还提升了连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这绝对是一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