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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夜微光(是因为你本就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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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瞬间,裴恕的母语叫无语。

    林蔻蔻这种行为,简直像是堆山就缺那最后一筐土,画龙恰好漏掉点眼睛,国足临门就差那一脚——

    让人一口气梗在心头,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憋得人难受!

    裴恕心里就一个想法:什么大事有这么重要?

    林蔻蔻想起这事儿来,却是连酒都不想多喝了:“还要留点脑子,一会儿上山做事,这顿酒留到回上海再喝吧。”

    话说着,她已经拿出了手机,竟然翻出了某个打车应用。

    裴恕问:“又要干什么?”

    林蔻蔻头也不抬:“没事,你想喝就继续喝。这个点连垃圾车也不开,我看看多给点钱能不能找个代驾。”

    裴恕:“………………”

    没有什么词汇能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果一定要找什么东西来形容……

    那大约是一种植物。

    总之,在想起自己的计划之后,林蔻蔻原本那股子慵懒的劲儿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思索,就算跟裴恕吃这顿饭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代驾还真让她找到了。

    加了高价让人过来,晚上没车能下山还给人报销住宿,喜得代驾师傅以为遇到了活菩萨,替他们开车上山还直感谢,说自己明天早起还能看看山上的日出。

    裴恕全程黑脸。

    回到山上,已经是星夜。

    林蔻蔻本是想直奔二楼去,可走到楼梯口时,想了想,又调转脚步,回到了三楼自己房间。

    一进去,就翻箱倒柜。

    裴恕看得一头雾水,以为她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谁曾想,刚要开口问,就瞧见她从包里摸出了一只化妆盒,翻开来对着镜子就抽了一根眼线笔出来,开始……

    描起了眼线?!

    他惊呆了:这几天里她也就从刚上海飞来的时候带妆,之后完全是素面朝天的状态。现在突然化起妆来?

    “到底什么大事?”裴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甚至带了点暗搓搓的刺探,“准备去见美国总统吗?这么隆重?”

    林蔻蔻冷哼一声:“美国总统也配?”

    她用眼线笔稍稍将自己眼尾的弧度压下来一点,然后补了点眼妆,再选了一管颜色偏浅色泽不那么饱满的口红涂上。

    然后对着镜子看了看,回头问裴恕:“怎么样?”

    房间正正好的灯光落下来,并不均匀地铺在她脸颊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温和的颜色。她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眼底聚拢着润润的神光,就这么转过头来望着人时,竟让人心头一跳。

    裴恕险些没反应过来。

    但紧接着,便感觉出她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扬起的眼尾被压下之后,她身上原本那种多少带着点锋锐张扬的气质,便被柔化了,中和了,仿佛从刀锋变作流水,一下蓄满了温静的力量。

    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充满善意。

    ——这是一个满怀目的的妆容!

    裴恕陷入思索,许久没说话。

    林蔻蔻于是自动解读:“看来效果还不错。”

    她自己也颇为满意,径直放好东西,出门要往二楼去。只是才走没两步,就发现裴恕跟在后面,不由纳闷:“我去办事,你不回去睡觉吗?跟着我干什么?”

    裴恕直勾勾盯着她:“我要看看,你究竟是办什么大事。”

    林蔻蔻:“……”

    她深深回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下到二楼,正要走向某个房间。一抬头,却听见走廊尽头似乎有人正在交谈,两道声音都挺耳熟。

    “薛顾问跟我明天就要下山了,这段时间借住在禅修班多有打扰,所以特意备了一些小礼物。真的很感谢高先生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谈不上谈不上,你们太有心了。”

    ……

    远远看过去,一道身影是禅修班这边的负责人高程;另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看上去娇小玲珑。

    裴恕一眼认出来:“这不是薛琳身边那个小助理吗?礼轻心意重,想得倒是周全,比她老板会做人多了。”

    这话只是下意识的评判,并没多想。

    谁料到,他一转头,竟看见林蔻蔻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前面的舒甜,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脚步一动,便要朝着那边走去!

    裴恕:?????

    “等等!”裴恕惊呆了,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你要办的大事,就这?!”

    林蔻蔻看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好像还有点愤怒,也没明白为什么,只道:“这还不够大吗?”

    裴恕额头青筋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林蔻蔻对薛琳带的这个小助理一直颇为关注,他是知道的,甚至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她对这个小助理有企图,迟早会下手。

    可……

    可刚刚在山下那种时候,突然说要办大事,酒也不喝了,人也不理了,还大费周章找了个代驾上山,还以为她要搞出什么惊天的动静来呢。

    结果就这?

    裴恕伸出手指,重重地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指着前面舒甜的身影道:“你这一圈折腾,搞得比谈张贤、见智定还郑重,就为来挖一个小小的助理?”

    途瑞就在上海,回去什么时候不能?

    偏偏要挑今晚!

    林蔻蔻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反应,也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因而理所当然地道:“见张贤也好,智定也好,那不都是替别人打工,给别人挖人吗?糊弄糊弄就行了。现在我可是替我自己挖人,为自己工作,那能一样?”

    裴恕:“……”

    无话可说,只恨没把她这几句话录下来,以后放给她每个客户听听!

    林蔻蔻说完,却是看见舒甜已经送走高程,要回自己房间了,于是赶紧走了上去:“舒顾问,好巧,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舒甜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林蔻蔻。

    她连忙道:“啊,林顾问,晚上好。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来跟禅修班大家告个别,顺便表达一下谢意。”

    只是话说完,她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

    一转头,竟看见那位裴顾问用一种极其不善的眼神瞅着她。

    舒甜莫名有些害怕。

    林蔻蔻顺着她视线回头一看,顿时皱眉:“你不都已经看见了吗?怎么还不走?我有事要跟舒顾问谈呢。”

    如果眼神能杀人,现在舒甜就是个死人。

    裴恕收回目光,看林蔻蔻一眼,冷哼一声,虽然一脸不爽,但总算是走远了。

    林蔻蔻这才对舒甜道:“裴顾问这人就是好奇心太旺盛,舒顾问别介意。”

    “不不不,不介意。”舒甜觉得林蔻蔻的态度有些奇怪,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惶恐,小声道,“我只是个小助理,不是什么顾问,您叫我‘舒甜’就好。”

    林蔻蔻闻言,似乎颇为惊讶:“助理吗?可我记得按途瑞的规定,只给副总及以上的高层管理配备助理、秘书,总监这一级别是不配备的,你应该是刚进途瑞没多久的新人,正式的职位名是‘助理顾问’才对吧?等以后学够了,就能转正。是途瑞制度变了吗,我也没听陆涛声跟我讲过呀。”

    “是,是这样没错……”林蔻蔻对途瑞的制度竟了如指掌,显然震惊了舒甜,可她始终觉得不合适,嗫嚅着开口,“可,可……”

    可从进公司开始,她做的就是端茶递水的活儿,从来都是被人当做“助理”使唤,什么时候被人当做过顾问呢?

    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助理顾问。

    这一瞬间,话虽还没说出口,可她心底已经陡地涌出了一阵酸楚,忙狼狈地将头垂下掩饰。

    林蔻蔻假装没看出来,神色如常道:“既然没错,那我以后就叫你‘舒顾问’啦。”

    舒甜无法反驳,只好点头。

    只是她看林蔻蔻杵在原地半天没动,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有些疑惑:“林顾问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林蔻蔻就等着她主动问呢,顿时冲她粲然一笑:“当然有。”

    舒甜眨巴眨巴那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她。

    林蔻蔻望着她,开门见山地道:“我想挖你。”

    “……”

    挖,挖她?!

    这一刻,舒甜大脑都险些短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疑心林蔻蔻是找错了人。

    然而林蔻蔻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淡定地道:“没有搞错,更没有说错,我要挖的就是你的。有兴趣跟我谈一谈吗?”

    舒甜还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林蔻蔻于是当她是答应了,只道:“你现在没事忙了吧?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她可不想站在这走廊上,离薛琳房间这么近,万一被人撞个正着,她虽然光明正大挖人也不怕被人逮住,可只怕给舒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猎头与候选人接触的第一准则——

    事以密成。

    两个人从楼上到了楼下,又顺着禅修班的小径,走到外头的山道上。

    夜晚的风有些冷,月光下能看见云海。

    脚步放得不快也不慢,心情似乎也能随之放松下来。

    林蔻蔻知道她脑袋现在还蒙,于是先开了口,道:“在山上这段时间,我们也见过几面了,你应该对我有一些了解。”

    舒甜点头。

    林蔻蔻续道:“我从航向离开,现在以准合伙人的身份到了歧路,不过现在团队里还没有多少人,尤其缺一个既有天分,也能帮我处理一些琐碎的助理顾问。”

    舒甜仍旧呆愣愣的:“可,可为什么是我?”

    林蔻蔻是做足了准备来的,不假思索便道:“还记得刚上山时,我跟薛琳合作的那一次吗?那时我就开始注意你了。虽然感觉才进途瑞没多久,但很有潜力,处事周到妥帖,有做猎头所需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和人沟通时也没有什么对抗性,是很有亲和力,不容易让人产生威胁感的类型。”

    成名的猎头,各有各的气质和风格,也未必每个人乍看起来都是那么圆融。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强大的沟通能力。

    林蔻蔻笑起来:“而且当时我就说过,你提出的那个想法很棒,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第一次,当她鼓起勇气贡献出自己的想法之后,竟然得到了旁人的认可,甚至夸奖。

    而且这认可和夸奖,还来源于比她老板更厉害的人……

    虽然随之而来的就是薛琳的不满和责骂,可那一刻被人看见、被人认可的惊喜,是那样深刻地烙印在心口上,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都仿佛在滚滚地发烫。

    眼底一股热意浸了上来,舒甜低着头,小声道:“记得。”

    林蔻蔻凝视着她,声音也随之放轻了:“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我认为,能在薛琳身边工作这么长时间的人,必然是一个能抗住压力、很有忍受力、不会轻易被挫折打倒的人。”

    舒甜一下抬起头来:“我,我难道做得够好吗??”

    这时林蔻蔻清楚地看见了她眼角隐藏的泪光,于是弯起了唇角,笃定地道:“当然。平心而论,薛琳并不算一个好老板、好上司。她够有攻击性,做单的能力或许不差,喜欢直奔目标,还很会营销自己。可太看重自己,难免忽略身边人的感受,或者说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

    她犹豫了一下:“受了很多委屈吧?”

    就这一句,突然击破了舒甜原本就不坚强的心理防线,让她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滚落下来。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抹泪,呜咽着泣不成声。

    林蔻蔻也不阻拦,递过去一沓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等她哭得好一些了,她才重新开口:“无论如何,薛琳不太适合你。途瑞现在对新猎头的培养好像也不如以前了,顾问素质下降有些明显。你有天分,也肯用,理应值得一个更好的机会。所以考虑一下,来当我的助理顾问吗?”

    这是林蔻蔻,不仅是薛琳一心想要超越的人物,更是业内活着的传奇。

    这样一个人,对着她一个新人发出认可和邀请……

    试问,谁能拒绝?

    那一刻,那股酝酿在心底的冲动,就奔流在她的血管里,让她忍不住想答应。

    然而,舒甜伫立良久,却慢慢摇了头。

    林蔻蔻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舒甜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半年前,搭垂着湿漉漉的眼睫,轻声道:“大学时候,宿舍里六个人,我一向是里面最不起眼的,最受嘲笑的。快毕业时,我跟她们一起,参加了校招,向途瑞投了简历。那时,就是薛总监面试我们。”

    林蔻蔻隐约明白了。

    舒甜只低声继续诉说着:“她们每一个,都比我活跃,比我优秀。只有我,笨手笨脚,连话都说不明白。可最后她们都落选了,只有我一个人,进了途瑞。”

    说到这里时,她竟然笑了一笑。

    只是林蔻蔻从这笑里,却没看出多少高兴的神采,反而替她觉得心酸:“是薛琳选的你?”

    舒甜点了点头:“那一天回到宿舍,第一次,她们拿正眼看了我。”

    也是第一次,她仿佛不再是原来那只丑小鸭。

    “我需要这份工作,薛顾问选择了我,我也选择了薛顾问。”舒甜望着林蔻蔻,声音喑哑,向她道歉,“我原本一无是处,是薛顾问给了我机会。谢谢林顾问今天对我说的所有话,我都会记在心里。可我不应当背叛薛顾问,所以无法答应您。”

    林蔻蔻心底复杂极了,直视着她,只问:“第一,从来没有什么‘背叛’,只有‘选择’;第二,如果你有一个好的上司,她绝不会让你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第三,你用‘不应当’这个词,其实心里还是想的吧?”

    舒甜有些茫然。

    林蔻蔻审视着她,神情甚至称得上严肃,一字一句对她道:“我希望你改变一个看法。薛琳之所以选择你,不是因为她忽然发了善心,想要做件善事。无利不起早,别把人想得太好。途瑞进新人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得陆涛声那边最终点了头才算。就算她瞎,陆涛声也不瞎。请你记住,她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你本就有价值。”

    “……”

    舒甜站在原地,似乎被她最后那一句话的力量所打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林蔻蔻却没再看她神情,而是从名片夹里取出了一张名片——

    是她到歧路后,孙克诚找人印了亲自交给她的。

    她径直将名片递向舒甜,只道:“你现在只是没有想清楚,等你哪天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