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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就是见分晓的时候,林蔻蔻跟裴恕回到禅修班的房间里,便关起门来抓紧时间睡觉。
一晃便是第二天上午。
清泉寺这边尚且还算平静,远在上海的歧路,却是险些炸开了锅。
自从昨天歧路与途瑞争单交锋的消息传出之后,整个行业内遍布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难免对歧路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尤其是合伙人裴恕、准合伙人林蔻蔻亲自出马,联手都未能打赢薛琳这一点,更是动摇了一些和歧路合作不深、相互不够信任的客户,让他们对接下来的合作充满怀疑。
更有外面的同行公司,趁机抢夺歧路的订单和客户。
其中以薛琳所在的途瑞和与林蔻蔻本就有仇的航向,下手最狠,几乎是瞄准了专门跟他们对着干。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就有十多个原本在谈的歧路客户表示要慎重考虑,延缓或者取消了合同的签订。
其中最憋屈的是袁增喜。
好不容易跟了林蔻蔻,在其指导下掌握了一些专业猎头的技能,经过长达一周的努力谈来了自己的第一单,大早上带着合同去客户公司签订。
可没想到,到那边之后在会议室坐了一个多钟头的冷板凳,竟被告知合同的签订取消,他们决定跟另外两家公司合作——
不是别家,正是途瑞和航向。
袁增喜一抬头,就看见他们的人趾高气昂进来,还对他一番奚落,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回了公司就忍不住骂骂咧咧,责斥这两家竟然联起手来对付他们,简直不要脸。
孙克诚对这种局面倒是已有预料,一点也不慌。
只是节奏仍旧比他预想的要快。
这才第二天,途瑞就已经要跟航向联手对付歧路,那其他人还能忍得住吗?
下午一点半,猎协那边将有一场re大会的会前筹备会,歧路作为猎协的会员公司之一,理当列席。
孙克诚作为歧路的公司代表前往。
筹备会在猎协的一间会议室里举行,他提前了几分钟到。
四十多张方桌拼成一个方形,上面是猎协领导们坐,左手边的几个位置则是猎协理事会成员的,此时早已坐了以黎国永为首的四大猎头公司的四位金牌猎头,以及航向的副总程冀。
其他位置则是留给普通的猎头协会会员的,此时早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大家相熟的都在聊天。
只是当孙克诚进来,坐在了摆着“歧路猎头”几个字桌签的位置上时,周围突然就安静了。
各色的目光齐齐汇聚而来。
有探寻,有嘲讽,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平时裴恕从不出席这些场合,有什么会议、沙龙需要公司有人出面的,全都扔给孙克诚,这么多年下来,孙克诚早就练就了一颗金刚心,遇到什么事都不慌,只当自己是个应酬的工具人。
开会嘛,划水就是了。
尽管这次情况似乎有些特殊,众人目光也十分明显,但他坐下后,权当没看见,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
白蓝代表嘉新来,看见孙克诚,就想起裴恕,想起去了歧路的林蔻蔻,没忍住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同辉国际的eribsp;wu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热情地回应着孙克诚;
锐方的黎国永向来城府深,也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却不说话;
至于途瑞的陆涛声,只是看了孙克诚一眼,略略点头示意——
他虽然跟薛琳不对付,平时也是个老好人,但途瑞毕竟是他效命十多年的公司,关键时刻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偏向旁人。
甚至孙克诚清楚,这次途瑞针对歧路的围剿,背后就有陆涛声操纵的痕迹。
猎场如战场,哪儿来那么多朋友?
他倒也不介意。
只是座中也并不总是跟这四家一样,要端点顶尖猎头公司的姿态,像程冀这种代表航向来的,与林蔻蔻仇怨深重,岂能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一番?
看着孙克诚坐下,他便笑了:“孙总今天竟然还有心情来,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孙克诚假装听不懂:“马上就要举办大会了,这是行业盛事,我怎么会没有心情来呢?”
程冀笑里藏刀:“我听说最近裴顾问不太顺利啊。”
孙克诚一番思索:“有吗?这他都没告诉我啊,您消息竟然比我还灵通……”
裴恕是真没主动跟他说过清泉寺那边的进展。
孙克诚也不需要知道。
他们俩已经不是合作第一年了,对彼此的信任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裴恕要做的是努力将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尽快交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孙克诚要做的则是稳住的公司的局面,当一枚合格的定海神针。
只是他这番话,落入程冀耳中,难免带上几分嘲讽,让他微微冷笑一声,道:“唉,怪就怪太巧了,你说你们怎么就挖了林蔻蔻过去?她是我们施总一手栽培出来的,简直了如指掌,裴顾问带着她想赢的确不太容易……”
偌大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悄悄竖着耳朵。
在听见那句“她是施总一手栽培出来的”时,众人都转头去悄悄打量孙克诚脸色。
这话说得可不算好听——
林蔻蔻离开航向,去到歧路,现在却似乎要败于施定青之手,岂不就是那孙猴子,筋斗云再怎么翻也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
明着是为裴恕惋惜,暗的却是既骂了林蔻蔻忘本,也骂她本事不够拖累旁人。
白蓝立刻皱眉,嫌恶地看了程冀一眼。
其他人都不作声。
孙克诚虽然参加的会议多,但因为歧路向来不跟其他猎头公司拉帮结派,独来独往,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比较偏向和事佬做派,常说一些乍听正确,细想没有半点用的套话。
这次,似乎也不例外。
他竟没生气,还附和起来:“是太巧了,谁想到还能和老东家撞上呢?不过我们竭诚邀请林顾问加入,也是事出有因……”
程冀听前半段还忍不住得意地笑,听着后半截忽然皱了眉,觉得他话里有话了。
紧接着,便听孙克诚笑呵呵地道:“毕竟两年前,贵公司跟我们歧路竞争进入猎协理事会的席位,那时林顾问还在航向,全靠她一手推动,在各项评比里都胜过我们一筹,又连续拿了两届的金飞贼,今天您才能坐在这儿,我才会坐在这儿。”
说着,他指了指程冀所坐的位置,又指了指自己所坐的位置。
一个在上首左侧,是理事会成员的席位;
一个陪居下方,是猎协普通会员的席位。
程冀脸色一变,一拍桌就站了起来:“孙克诚你阴阳怪气什么!”
孙克诚笑笑,还是一副老好人样。
只是那话里的锋芒终究没盖住:“说说事实罢了,航向的江山不都公认是林顾问打下来的,您现在坐的位置以前也一直都是林顾问坐的位置,怎么能叫阴阳怪气呢?程总,你就是太多心啦。”
两年前这间会议室里,林蔻蔻舌战群雄,力压歧路,突破重重阻碍,为航向争得了理事会的席位,让航向从此成为猎协五大理事之一,对协会各项事务都有一票否决权,声势直追四大顶尖猎头公司。
在此之前,都是裴恕在跟林蔻蔻唱对台戏,孙克诚知道她厉害,却不知她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
直到那一次,“林蔻蔻”三个字才一下变得真实起来。
从此以后,在孙克诚心里,这个名字便与“力量”“热忱”“顶峰”等词汇挂上了钩,而“假如林蔻蔻能加入歧路就好了”的想法,也是在那时就如种子一般悄然埋下,直到林蔻蔻被航向开除,竞业一年,孙克诚立刻抓住机会出了手,终于得偿所愿。
以前大家是仇敌也就罢了,现在林蔻蔻进了歧路就是歧路的人,孙克诚怎会容许程冀肆意诋毁?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
来开会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经历过两年前理事会推举的场面的,这时想起来,再看程冀,难免给这人贴上了“鸠占鹊巢”的标签,眼神多少带着点异样。
程冀嘲讽不成,反被人将了一军,一张脸顿时黑沉如水。
只是这是协会主席陈志山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他有火也不好发作。
于是忽然一扯嘴角,只冷笑一声:“反正昨天我们施总已经出发,要亲自去见候选人了,谁胜谁负很快就见分晓!”
孙克诚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想。”
这架势看起来也是成竹在胸,众人难免都有些不解。
程冀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也不理会。
但座中总有些人消息灵通不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比如锐方某一头老狐狸,听完双方这一顿你来我往的交锋后,眼看着争端便要平息,老神在在地端起自己桌上的茶来喝了一口,笑眯眯地爆了一记猛料:“我听人说,董天海先生推掉了原本要参加的会议,今天一大早也乘航班去了北省呢。”
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
孙克诚却是皱眉看向黎国永:这个人知道得多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生怕知道的人少了?
*
“董天海今早去清泉寺的消息好像走漏了,黎国永知道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无心开会……”
裴恕一觉睡醒才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孙克诚发来的消息。
他虽然从不去混什么会议,有应酬都推给了孙克诚,但黎国永是什么作风他还是清楚的。
锦上添花他小心谨慎,落井下石他争先恐后。
无论最终歧路和途瑞哪家赢,总有一方会落败,那么自然是消息传得越开,落败的那家越惨,隔岸观火的同行们自然越是有机可趁。
老狐狸肚子里就没装二两好水!
裴恕随便回了一句“别管他”,略作洗漱就出了门,跟林蔻蔻会合。
董天海虽然有私人飞机,但临时申请航线来不及,所以买的是早班机商务舱,上午十点左右落地,这个时间应该正好上山。
两人直接下楼准备出去接人。
只是没想到,冤家路窄,才到楼下,就撞见薛琳。
薛琳一见他们,不由一愣,大为诧异:“你们不应该已经下山了吗?”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去找张贤时在门口遇到裴恕,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萦绕起来,让她皱紧了眉头。
裴恕笑笑看她。
林蔻蔻刚睡醒没多久,还是一身慵懒,站在初夏的熏风里伸了个懒腰,倒是一副友善的口吻:“啊,这几天太累,一不小心睡过头了,就干脆改签了航班,晚点再回去。”
睡过头?
薛琳盯着她那张没有化妆也白生生的脸,愣是瞧不出太多端倪。
林蔻蔻从来是个大忽悠,张嘴也没几句实话,撒谎是家常便饭,哪儿能被她看出来?
但薛琳凭借自己的直觉,认为事情不太对。
只是这时候施定青已经快到山上了,她要赶着去迎接,也不好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并未深究,轻哼一声:“留下来看看热闹也挺好。”
说完她叫了舒甜便走。
可她万万没想到,林蔻蔻跟裴恕两个人,竟然也跟在她们后面走。
薛琳感觉不舒服了:“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林蔻蔻揣着手一脸迷惑:“去前山不都走这条路吗?”
薛琳拧眉,心中疑窦丛生。
只是她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毕竟昨晚虽然偶遇裴恕,但和张贤那边的沟通没有任何问题,各种事情都答应得好好的。这个级别的人了,总不至于再放人鸽子,说话不算话吧?
所以她虽有疑虑,却只能按下。
然后顺着山路,走到缆车站点外面,驻足等待。
薛琳心想,到这儿,这两人总该消停了吧?
结果转头一看,林蔻蔻跟裴恕,一个揣着手,一个抱着臂,也在她边上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在她看过去时,两人甚至还冲她笑了一笑。
薛琳只觉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那种极致的不对劲的预感,如一只大手,将她整个人攫住,让她声音彻底寒了下来,冷声质问:“我在这儿等人,你们也等人吗?”
林蔻蔻微微一笑:“当然,我们陪你一块儿等。”
薛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