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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安州简阳府街头人潮汹涌川流不息,满是赶在今日周遭城县前来追赶热闹的百姓。
街路两旁的江湖把式热闹异常,放眼望去,这街路之上全然都是畅意笑容,茶摊酒肆之中热意沸腾,随寒风起伏摇曳。
三五成群谈笑欢喜之声不绝于耳,如今暮春时节,天气尚算寒凉,安州百姓身上的厚重冬衣多半没有褪去,热气混着寒风一同扫在脸上,略显凛冽了些。
街路之上,有人围着茶桌,手中捧着大碗热茶,望着街上的热闹非凡,咧嘴一笑,合计着一会去哪里吃酒,入夜后去何处观灯赏花。
有人手中长筷似探龙,两支竹筷长七寸六分,上方下圆,有天圆地方之意,竹筷挑起一缕绽放热气的淡黄面条,趁热吞入口中,足可在这暮春时节驱散大多寒意。
在这暮春时节聚集在这街路两旁茶馆酒肆的百姓多半是穷苦出身,也都是为了出来讨个热闹,顺势谋上几口温热汤食,可以暖心暖腹即可。
若说这上品的吃食,还得是周遭两侧的大饭馆,在那温暖厅楼之中,事不关己一般的望着窗外寒风可是极为惬意,面前方桌在摆上七个碟子八个海碗,其中装上鲜美-肉食,淋上滚烫热油,那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珍馐美味。
鸡鸭也好鱼肉也罢,哪怕是一颗入秋时囤积的菜心都能吃出极为不同的味道来,富贵官人口中咂摸着黄酒的温热意思,鼻中嗅着飘散在房屋之中的淡雅香气,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纂玉宝冠,举手抬足间有美人相伴,饮罢酒水后便有下人为家主斟满酒盅,如此生活才算是人间喜乐。
别看这简阳府不大,可城中老饕不少,府城之中大大小小酒馆多如牛毛,但其中最为上品得不过三五家,城东这一片若说规模最大的非胡家老店对面这三层酒楼莫属了。
酒楼中,跑堂伙计迎来送往之声不断,雕花店门四敞大开,阵阵热气自房门喷涌而出,极有温热暖意。
站在门里肩上搭着手巾的跑堂伙计满头是汗,弯腰迎着三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眉宇之间满是献媚笑脸,扯着嗓子吆喝着,声音嘶哑。
“楼上贵客三位!”
在这街面上开买卖的市侩商人哪有心思不通透的,不论是第一次进店还是熟客旧识,都是主顾,自当恭声言语笑脸相迎。
跑堂小厮嘶哑声音刚落,便有头戴锦绣兽羽冠的掌柜供着手出来言上几句贵足踏贱地,满脸喜意的与主顾说上今日那种食材新鲜,哪坛酒水滋味甘美。
酒楼便如此,喧闹声音不止不休。
比起一楼,二楼三楼便要相对清静的多,酒楼顶层,除去几间宽敞雅间余下只有四五桌,四五张八仙桌极有规章的散布在厅堂之中,若在平日,想进那安静雅间中饮酒谈心之人极多,可今日上元,临窗的酒座倒成了众人争抢的目标。
与三五好友饮上几杯酒水,文人之间吟诗作对,若是粗蛮汉子则说上几个不荤不
素的浪荡笑话,趁着撂杯之时低头打量着脚下往复汹涌的人潮,可谓是极为惬意。
这酒楼在简阳府城东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在今日前来贪恋鲜美味道的城中富贾不计其数,有人早早便派遣家丁至此,宁愿多掏上几两散碎银子也要占据这可观赏热闹喧嚣的上等酒座。
可今日不同,城东好几家富贾财主前前后后打发来数位家仆院工,送来了数两银钱,可都是无功而返。
今日这酒座本是被城中一富商占去,富商自年前便打过招呼,要在上元宴请几位贵客,银钱也多给了不少,掌柜的早早便将临窗酒座空了出来,接连挡了三五波客人,赔了不知多少句歉,才算落了个圆满。
可谁知赔笑了一个上午,眼看到了光景,店中来了位肩上有漆黑乌鸦看不清面容的阴沉客官,那客官黑发披散在肩上,将面容隐藏其中,嗓音沙哑的紧,若非此时晴空白日,小二都要以为自己遇见了借尸还魂的阴邪鬼卒了。
客人被小二引上楼后,不言不语便在窗边坐下,正滔滔不绝的店小二猛然一愣,接连说了好几句告罪的话,可那客人置若罔闻。
店小二说的口干舌燥,那阴沉客官仍是不声不响,小二没了主意,便请来掌柜的,掌柜的到三楼也是好一阵苦口婆心,赔礼的手势便未停过,又是十数句,那客人终是有了反应。
肩上有黑鸦的阴沉客人缓缓抬头,第一次露出面容,是张极为阴森的惨白面容,只是一眼,掌柜的便好像在数九隆冬喝下了一口冰水一般,浑身满是凉意。
只因今日订桌的客人在这简阳府中极有分量,中年掌柜不敢驳了那位面子,只能忍着心中恐惧继续开口。
可刚要张嘴,便感觉头顶一凉,那原本带在头上的兽羽帽子竟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落在地。
掌柜一愣,弯腰要捡,一道寒光闪过,将那帽子上的锦绣毛发斩去数根,中年男人狐疑着抬起头,视线正好与那阴沉男人相融。
只一瞬,阵阵惊恐感觉转瞬充斥男人心神,锦绣华服下的身躯似不受控制一般,战栗不止。
阴沉客人冷冷得喊了一声滚,那中年掌柜再不敢有丝毫耽搁,如获大赦一般仓惶逃离,似被那眼神吓破了胆一般,踉跄而去。
事到如今,这酒座之事无人敢拦,胆大伙计忍着惧意给上了几份餐食,可便是胆子再大,也是将头埋得极低,一眼都不敢看那肩头有黑鸦那位。
天玄十首中以阴诡著称的阴罗煞沈安之于安州一普通酒楼独坐饮酒,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酒菜上罢,沈安之才拎起筷子要品一品被这安州穷苦百姓奉为上品的珍馐,可筷子刚举,窗外呼啸不止的寒风陡然一滞,转瞬便汇集向对面的胡家老店,虽说势头微弱,但逃不过阴罗煞的眼睛。
沈安之望着对过的斑驳老店,惨白面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混小子倒是不枉费本座一番苦心。”阴罗煞呢
喃说道。
浅笑中,阴罗煞随手夹起一筷冷碟,刚要入口,一阵若有若无的深沉意味从身后传来,意味虽说浅淡,但极为深邃莫名,任是修为冠绝天下的阴罗煞心中都难免升起一种畏惧感觉。
肩头有黑鸦的罗刹鬼卒回头望去,只见有一背负檀木长匣的白衣公子混迹在人群之中,走的极为缓慢,面无表情,双眼微阖,眉心有金光隐隐闪烁。
白衣公子对身旁嘈杂声响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哦?”
阴罗煞望着那熟悉身影不仅恍然。
沈安之望着那在人群中置若罔闻的白衣公子,眼神中深色不明,喃喃道:“又是这修天道的后生,如此速度,倒有几分意思。”
沈安之自顾自问道:“只不过,我这徒儿与这修习天道的后生走得如此之近,是好,还是坏?”
“若是能被天道指引一二,武道进展自然是极快,可若是被那天劫影响,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背后血债似山岳厚重的阴罗煞微微一愣,哑然一笑,万没想到他沈安之也有为别人考虑的时候了?
简阳府街路之上。
手拎药囊的陈长歌眼前满是黯淡黑雾,四肢百骸中流淌这一种难以言明的沉重感觉,沉重感觉似深渊,将那年轻男人一寸寸吞噬。
陈长歌眉心金光若隐若现,斑点金光自眉心缓缓下移,自鼻梁缓慢下移,行至唇上人中,金光势头一滞,原本暗淡光点骤然一亮,缓缓隐入人中,这一幕虽说诡异,但混迹在金阳之中身旁无人发现。
人群嘈杂之中,一阵极为清浅的轻鸣声从背后檀木长匣中隐约响起,似刀剑轻吟,极为悦耳,但今日是上元灯节,路上尽是嘈杂声音,这轻鸣之声转瞬便消散在人群之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一瞬,陈长歌似是忘了他身处何地,思绪和记忆似是被人夺走一般,对一切都是一无所知。
眼前一片漆黑,他试着睁开双眼,可认识他如何用力,眼前的黑暗总是挥之不去,寻不到一丝光亮。
接连试了数遍,可仍是毫无改变,男人似是累了想要放弃,可就在升起放弃念头的一刻,眼前不知从何处闪出一丝光亮,光亮极为斑驳,但速度极快,转瞬铺满眼前。
已然习惯漆黑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痛心神,竭尽全力想要避开那漫天光幕,可不管是如何躲避,那光芒始终在眼前,避无可避。
阵阵烧灼般的刺目感觉冲煞男人心头,男人只觉得似刀剑欺身一般,刺痛无匹。
隐入陈长歌人中的金光再次浮现,缓缓下移至下颚承浆穴,阵阵暗淡金光自印堂、人中、承浆三穴同时迸发,扩撒而出,丝丝络络的金色光脉蔓延在男人脸上。
光脉势头不停,转瞬遍布男人面庞,金色光脉之间的链接极为紧密。
陈长歌眼中那种刺目光芒终于散去,光芒下的事物缓缓显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