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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月色,月色中透着些许悲壮。
离十余里简阳府的旷野之中。
正有一悲壮男子正慷慨赴死呢。
那黑衣男子丝毫不畏惧那绽放寒意的赤红匕首,以血肉脖颈迎向那一尺锋利,手中那把虞帝阳螭高高落下,直奔那天玄八首,敬仰十余年的阴罗刹沈安之。
这月色下好像正上演一出,好像一命换一命的悲壮场面。
但这男子知道,眼前是何等人物,莫说一名换一命,若是对面这罗刹想,百个柳远山也近不了身。
但明知不行,也要挥出这一匕。
要不然,死的太窝囊了些。
手上血债累累的罗刹鬼卒看着那慷慨赴死的男子此刻畅然一笑,手中虞帝阴螭退了几分,那男子的血肉脖颈落了个空,惨白双指死死夹住挥舞而下的虞帝阳螭。
“就这般想死?”
阴罗刹沙哑声音响起。
“倒不是想死,这是死我一个便能保住三条性命,死也就值了。”柳远山坦然一笑,继续道,“前辈要杀便杀,莫要将我这好不容易积攒出的豪气磨掉才好。”
阴罗刹手腕轻抖,阵阵劲风喷涌而出将那慷慨赴死的年轻男人弹到一旁,极有兴趣道:“你算是为自己拼出了一条活命的机会。”
沈安之阴恻恻道:“十五息之内,你若能至我周身三步距离,你便能活。”
柳远山眉头一挑,讨价还价道:“前辈所言当真?”
罗刹冷笑道:“忘了我时才跟你说的话?”
少年畅意一笑,“记得,你沈安之不骗人,更不骗将死人。”
沈安之微微颔首,“小子记性不错。”
“一。”
柳远山大喊一声,说罢身形便激射而出,直奔那罗刹鬼卒,此举连沈安之都不由一愣,万没想到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到这时也敢拿出来显摆,男人黑袍猎猎作响,身形一晃向东侧闪出三五丈。
“二。”
“三。”
“四。”
……
连连六句,只见那黑袍男人在月色下身形转换极快,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与那年轻男人始终隔着五丈距离,对于那年轻男人来说这五丈距离似是天堑,无论如何追逐,终是不能靠近一步。
柳远山太阳穴青筋暴起,满脸涨红,老和尚传授的度厄决运转到极致,任凭脚下生花,始终无法靠近那黑袍男人,越是如此,男人心头火气便越重。
“八。”
“九。”
“小子,你可要没机会了。”
罗刹的森冷嗓音不断传出。
“十一。”
十五息时间转瞬便要过完,柳远山心中大急,任凭那沈安之抑止修为,可这距离仍是他无法企及,跟随着罗刹身形柳远山猛然转身,今夜月光极为明朗,猛然之间照射的人无法睁眼。
“十二。”
柳远山心神大动,手中匕首映着月光猛然扭动,火红锋刃映着月光照射而出,一道清冷光芒升腾而起。
“愚笨。”
沈安之明白那少年意欲何为,今夜月色明亮想要借势而为,就算他那匕首能照射双目,对着脚下的步履仍是毫无影响。
‘什么?!’
月色下,那年轻男人手中匕首轻晃,一道森冷光芒照射而出,但这光芒并未照向黑袍男人,而是直直刺向一旁枝桠上的黑鸦。
那黑鸦受不住强光将羽翼抬起遮挡光芒,柳远山嘴角微微卷起,眼神冷厉,似是将这一夜的愤懑全寄托于此。
‘追不上你,我难逃一死,即是死,也要让你这罗刹心疼一阵。’
手中火红匕首激射而出,直指那树上黑鸦,若在常时,这匕首在快一倍也难以伤及那黑鸦寸分,如今黑鸦双目被强光照射,根本来不及躲避。
沈安之心头大惊,脚下步履微微一顿,衣袖卷起,一阵劲风喷薄而出,将那挡在那虞帝阳螭前,那虞帝阳螭似是撞在一块金石上,锵然落地,见那黑鸦无恙,罗刹心中又气又笑,刚要开口叫骂。
只见那年轻男人纵身一跃,窜出三五丈,倒在沈安之脚下,嘴里含含糊糊大喊道:“十五!”
沈安之阴沉惨白的脸上终是有了其余表情,看着那投机取巧的年轻男人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还未等沈安之说话,柳远山率先开口。
没羞没臊道:“小子,幸不辱命。”
老爹柳东源自小教他个道理,孤身一人时见事不好便要尽早逃命,这世上事态不好的事还有比这严重的?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口中还念念有词,“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小子奉还宝物,前辈莫送。”
“送?”
沈安之一辈子吃的惊都不如今天多,脸上表情更为诧异,但是那没羞没臊的惫懒货已经开始撒丫子逃了。
沈安之身形一晃,便出现在柳远山面前,迎着那少年前冲的身形,一只惨白没有血色的手死死掐住年轻男人脖子,将那俊逸少年提起一尺余高。
只是一瞬,柳远山便不能再呼吸了,脖颈处阵阵刺痛,胸前涨闷的似要炸裂一般,双脚
胡乱的挥舞着,双手抓着罗刹手腕,似想要掰开那双看似纤弱的惨白手掌,可任凭如何用力都无动于衷。
挣扎的劲力太大,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彻底撕裂,医布再次鲜红。
阴罗刹并未直接拧断少年咽喉,而是冷眼望着那少年面孔由白到红,由红再到紫。
柳远山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到最后双手直接放在散落在两旁,只有双脚微微抖动,原本有些邪魅气的脸庞此时红的发紫,双目满是鲜红血丝,似要炸裂一般,舌头伸出老长,可任凭是在如何伸,都是无法呼吸。
见那少年马上要昏阙致死,阴罗刹脸上死死冷笑,手掌一松,那年轻男人似是烂泥一般,滑落在地。
阵阵清冷气息从口鼻钻入,滋养许久未曾呼吸的脖颈和五脏。
咳咳咳……
柳远山倒在地上不停咳嗽,任是咳嗽时也不忘贪婪的吸上几口周围气机,常日里不在意的气机此时显得如此珍贵。
一炷香时间,柳远山一直躺在地上,黑紫的脸庞终于回了原本的颜色,这一次算是把柳远山所有气力掏空了。
许久,年轻男人有气无力的道:“前辈,给我个痛快吧。”
“痛快?”
沈安之眼神森冷如冰,桀声道:“你想杀本座血鸦时,痛快么?”
柳远山破罐破摔道,“那肯定是比如今痛快,按小子这市井算法,一条人命怎得也比那畜生命贵,我杀杀不了你,打打不过你,你杀我如反掌观纹,一只短毛畜生陪我一同走西天不亏吧?”
阴罗刹冷声道:“你觉得你能上西天?”
年轻男人咧嘴,“以前不能,如今老子都舍己为人了为啥不能?”
沈安之未再跟那厮纠缠,“刚才我掐了你多少息?”
柳远山脱口而出,“十六息。”
罗刹一愣,“记得清楚?”
年轻男人冷哼道,“刚才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点生机,怎能记不清?”
沈安之多年不曾与人多言语的阴罗刹被这年轻男人带的活络起来,一脚踢在柳远山腰腿处,冷声道:“能站起来就别装死。”
年轻男人踉跄着站起身,静静等候那罗刹取走自己性命。
沈安之手掌微转,两把虞帝螭被罗刹吸回掌心,找了一颗粗壮大树,矮身坐在树下,手掌挥舞,两把虞帝螭落在柳远山面前,冷声道:“不是想要痛快的么?”
“想要。”
阴罗刹眼神阴鸷,“十六息是你现在的极限,你屏足一气再加上这体内极限,若是能超过四十息,我便不杀你,若超不过,自己选一把自裁谢世吧。”
柳远山一愣,呆呆问道:“那我直接自裁行么?”
阴罗刹手掌翻转,柳远山感觉脖颈间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感觉脖颈不适,年轻男人再不敢讨价还价,连连答应道:“好好好,我屏,我屏。”
柳远山脸上满是苦涩,嘀嘀咕咕道:“他娘的,这都什么事?在破庙畏惧和尚师傅,出门了畏惧田白意,如今这要死了,还得畏惧那阴罗刹,这他娘的是人过得日子么?心里是什么毛病,非爱看人屏气。”
阴罗刹微微斜瞥,那年轻男人便不再敢聒噪,只能长长呼出几口浊气,尽量多吸上一些。
柳远山深深吸入一大口,将胸膛和脸庞赞的鼓鼓的,冲那男人微微颔首,可谁知那阴罗刹置若罔闻,柳远山刚要散起提醒,那罗刹才缓缓开口。
“一。”
‘他娘的,白白多浪费三息时间,要杀就快点,什么毛病。’
屏气说不了话,柳远山心中可是已经把他仰慕十余年的阴罗刹骂了个千疮百孔,若说这动手三个柳远山也比不过一个陈长歌和项天成,若说骂人,四个陈长歌都比不上自己,那项天成嘴更笨就得八个。
这虽说嘴笨,可是两个粗蛮东西一与人动手时力气大得很,就是太愚笨了些,不知找些窍门,只知与人家硬生角力,榆木脑袋,这辈子没开过花。
两个莽夫哪能比得上自己,先不说那踢蛋,光是自己研究那顶肋插眼咬手指那个不是不可多得的妙招,一跟他两人说起,就不免遭上一顿白眼揶揄,总说什么下流无耻,他娘的,能赢就是好的,哪那么多下流上流有耻无耻。
在下流能下流过面前这阴罗刹?说好了十五息近身三步就放走自己,如今也近身了,却突然变卦了,不就是顺手要杀了你那乌鸦么,就这还能当上天玄十首,真是浪费了自己这十余年的仰慕尊崇。
我呸!
不要脸的惫懒货,比起韩元虎那厮还不要脸面,真他娘的服了。
‘可怜了那田白意哟,自己死了,倒是便宜韩元虎那厮了。’
‘不过也好,没落到别人手。’
‘那也不行啊,没落到自己手里就是吃亏。’
‘……’
‘……’
四十息时间,柳远山在心中留下了近千字的遗言,可谓是滔滔不绝,如今他就希望这老天有灵,把这遗言传到田白意耳边,让这傻女人知道知道老子的心思,就算以后她落在哪个爷们手里,都会记得老子为她死了。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柳远山听闻那句四十,这闷涨的心胸才算是舒展开,又一次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心中暗骂面前那阴沉男人,话语极为舒缓,其中最少少算了三五息,他娘的什么怪物,非要这般折磨别人?
等他柳远山要是成了高手,也要这么折磨折磨别人尝尝是什么味道。
嗯?不对……
好像当不成了……
今夜便要死在这,哪还有那么多以后了,想到此处柳远山便要开口,可还未等年轻男人开口,那阴罗刹的森冷嗓音又脱口而出:“这次四十五息。”
‘你看,我就说吧,这厮是十二生肖里属猫的,这辈子他娘的就爱猫捉耗子,非要竖起一个完成不了的目标,在堂而皇之的取走自己这条性命。’
柳远山心中再一次把那阴罗刹扔在了火架上,一股脑的往那阴沉男人脚下添了好几捆干柴,只为了让火势更旺些,好能将这心中有病的阴沉鬼卒焚烧殆尽。
好一会,那年轻男人再一次无力的瘫倒。
“这次,五十息。”
果然,年轻男人索性不再起身,躺在地上屏气,任由那人戏耍。
可是这五十息对于柳远山来说却是有些困难,那沈安之语速迟缓,这五十息似是比六十息还要漫长,方才的四十、四十五竭力都能完成,如今这才四十三,柳远山便感觉胸前似是要涨裂一般。
方才被罗刹遏住脖颈的窒息感觉又一次涌上他心头,可便是如此,年轻男人仍是不敢松懈,这松气必是一死,坚持一会还尚有活着的希望。
“四十八。”
“四十九。”
“呼……”
只差一息,柳远山实在坚持不住,这来来回回好几次的努力全然白费,柳远山心中也想透了,五十完成了,便要六十,六十完成了便要七十,终有自己完成不了的,反正也是个死,还给自己找那些不自在作甚?
‘就是可怜了田白意。’柳远山心中唏嘘道。
心中千百句怨恨凝为一句,柳远山破口骂道:“你让老子缓缓,老子能动便去自裁,要不你就动手,这气爱屏你屏老子不伺候了。”
阴罗刹不怒反笑,但依旧是不言不语。
又一炷香时间。
罗刹缓缓开口:“缓好了?”
发昏当不了死,今日这一死算是躲不过了。
柳远山冷哼一声,踉跄着起身,可刚一站起,沈安之沙哑嗓音响起:“跪下。”
柳远山再也不畏惧那男人手段,挑眉骂道:“老子凭什么跪你,天地君亲师老子都能跪,如今你要杀老子,还让老子跪你?痴人说梦。”
“你他娘的也就是仗着修为高,要不然你……”
扑通一声。
柳远山辱骂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阵阵压力自双肩轰然落下,本就麻软的双腿受不住如此重压轰然跪倒在地。
阴罗刹竭力问道:“名字。”
万斤压力压得柳远山呲牙咧嘴,咬牙道:“柳远山,你记好了这个名字,说不定下辈子就是我杀你了。”
沈安之望着那天空皓月,微微一笑,手掌平伸,虞帝阴螭飘然飞起,缓缓落在掌心,沈安之手中虞帝阴螭划过右手手掌,一道血痕浮现而出,斑斑血迹从伤痕中缓缓飞出,迎着月光在空中扭转升腾。
阴罗刹口中念念有词:“苍为顶,地为庐。”
“南阴诡第三代传人,沈安之请天地为鉴,请皓月为证,请着世间鬼神共聆听。”
话音刚落,周遭阴风骤起,阵阵鬼哭狼嚎般的风鸣声呼啸而来,响彻云霄。
“列位祖师听真,阴罗刹审案子师承南派阴诡门二十五载,阴诡之道未大成。”
“我辈今生无望企道。”
“沈安之欲为为南派阴诡留一香火,以共大道。”
沈安之越说脸色越为惨白,那团翻滚扭转的鲜血在空中剧烈颤动,周遭诡谲阴风越发刺耳。
“今日,弟子沈安之,在清风明月天地鬼神下,以血为证,收徒柳远山。”
最后一句,沈安之似是嘶吼一般,这一可通鬼神的一幕可是将这柳远山吓得魂破胆丧,起初时以为杀自己一只蝼蚁还要费如此周章,莫不成是要将自己炼成鲜血人而后日日折磨?
一瞬间便有千百个念头浮现在柳远山心头,可当最后听闻那句收徒柳远山,那年轻男人如遭雷击,眼睛瞪得老大,迟迟不敢相信。
沈安之咬牙道:“划破右掌。”
话音刚落,柳远山便觉得自己肩上万钧压力退散,眼中震惊犹在,可辗转了几次,毅然决然以赤红匕首划破掌心。
那一瞬,柳远山只觉得团团鲜血似被人从体内抽离一般,一团差不多大小的鲜血蓦然升空,与先前漂浮的血团缓缓融合在一起。
若论体魄柳远山哪能与那阴罗刹相提并论,鲜血刚离身,便有阵阵鲜血自咽喉涌出,缓缓渗出嘴角,年轻男人眼中却极为坚定,不顾那鲜血染红了衣衫,咬牙说道:“弟子柳远山,定不辱师门师尊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