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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苦笑了一下:“看来狐仙带来的财运也不长久,现在,不但乐家的人不知所终,连黄金屯子,也已消失了,有了黄金,又有何用?”
方一甲听了,沉吟不语,神情变化不定,公主问:“方先生,你想到了什么?”
方一甲面肉抽动了几下:“若是狐仙神通广大,能令乐家阖家成了仙,那我当年错失了机会,真是该死之至了!我直指他不是人,他竟然没有否认,不是人,自然是仙了!”
以方一甲如今的情形,只怕再也没有比生命的延续更重要的了,所以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痛惜之情,难以言喻,连额上的青筋,都绽了起来。
年轻人倒十分同情方一甲此际的心境,他也有点责怪方一甲:“当时,你就没有再进一步地探索,也不找别人去研究一下?”
方一甲现出十分古怪的一个神情来。一看到了他这种神情,公主就伸手指,在年轻人的手背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他们两夫妻一直十分亲热,相偎相依,所以这样的小动作,绝不惹人注意。可是对他们来说,却又十分有意义,年轻人立即知道,公主是在说:这人不老实,他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年轻人也立时翻了翻手掌,那是在回答公主:不怕,我有法子要他讲出来!
年轻人也看出,方一甲的话中,还有些吞吞吐吐的地方,他并不直接追问,只是道:“你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大仙,虽然不能肯定,可是人要长生不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越来越年轻都可以!”
方一甲一挥手:“哪有这样的好事,像我,一直在进服上好的野山参,活过百岁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还真能像彭祖一样,活上八百年!”
年轻人扬了扬眉:“你看我们,我们两个人的身体,都是换过的!”
年轻人的话,方一甲自然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可是要他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绝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一时之间,他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年轻人,年轻人又补充:“我还是原来的样子,公主她连整个身子都换过了,神通广大之至!”
方一甲总算有一半明白了年轻人所说的话,可是他却根本不相信,他以为年轻人是在戏弄他,所以他有了几分怒意。年轻人却不理会他,反倒问他:“你吃了一辈子人参,可有见过吃人参吃到会飞的?”方一甲咕噜了一句,多半是十分难听的脏话,碍着公主在,所以没有清楚地说出来,接着,他的怒意又增加了几分,声音也粗了:“吃人参不能成仙,不是仙人,谁会飞来飞去?”
年轻人笑道:“可知许多事,人力是达不到的,只有超越人力以上的力量,才能达得到!”
方一甲环眼圆睁,看来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就快要下逐客令了。可是就在这时,年轻人向公主作了一个手势,公主早就知道年轻人要她作什么,一看到手势,她就盈盈站起,身子向上一耸,整个人就离地而起,向上冉冉升了起来!
自从公主知道自己有了凌空的能力之后,她很花了一些功夫,和年轻人研究,用什么样的姿势,冉冉升空时,最是好看。因为这是一个人类从来未曾有过的行为。
研究下来,他们都一致认为古代的艺术家真了不起,他们留在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姿态最是优美。所以,公主就采取了这个姿势。
公主的衣服,一律是黑色的轻纱,那符合她的名字:黑纱公主。所以在优美的姿态之下,整个人向上升起来的时候,衣袂飘飘,再加上她绝世的美丽容颜,简直是美妙之极的情景。
方一甲的大宅是旧式的建筑,楼底相当高,所以公主向上升了起来的时间,也相当久,当她升到了可以触手碰到天花板的时候,她身子轻轻一转,又变换了一个姿态,再慢慢落了下来。
一起一落,虽然只有两分钟光景,可是已经把方一甲看得目定口呆,灵魂出窍!直至公主重又在年轻人的身边坐定,方一甲才徒然震动了一下,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年轻人笑:“方翁,你刚才不曾眼花,看到的是实情,对她来说,那是小事,我们没来之前,她曾神游到方园,见到了‘白山黑水’的高匾!”
方一甲张大了口,又过了好一会,他才陡然叫了起来:“那岂不是成仙了。”
年轻人道:“不能这样说,只是有许多事,在普通人看来,就是神仙行为,你当年所见的那个神秘人,你认为他是大仙,就是你对他不了解之故!”
方一甲不住摇看头:“可是那个那位大仙却有能力把金矿中的金子,化成滚滚金龙,一起流到乐家的大宅中心来!”
年轻人道:“这是说明这个神秘人物有十分超特的能力,不能说他是神仙!”
方一甲长叹一声:“这也就和神仙差不多了!”
他说着,怔怔地望着公主,神情十分复杂,过了不多久,再长叹一声。
年轻人笑道:“像她这样的际遇,古今中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了,你也不必欣羡,但是你自己的奇遇,如果肯切切实实告诉我们,大家仔细研究一下,或者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新发展!”
这一番话,不但说得方一甲怦然心动,而且也涨红了脸──因为年轻人等于是在说他刚才所讲的,不尽不实!
他连喝了三口酒,才道:“见到那人的情形,确然只此,那人对我的突然出现,好像十分忧虑,看来他并不想人知道他的存在,我曾想接近他,好好打量他,也被他挥手叫我离开!”公主低声问道:“你根本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样子的?”
方一甲道:“没有,别说是我了,连那个想勾搭他的大丫头,都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只是记得他有一对极亮的眼睛!”
年轻人和公主互望了一眼,他们这时,心中都有了一定的假设,可是也并不准备在现时讨论。
方一甲续道:“我看到禁地之中的情形,和令叔所见的一样,最令人不解的是,景象虽雄奇,应该有震耳欲聋的声响才是,可是却又一点声音也没有。”
年轻人问了一句:“看到了这样的奇景之后,你怎么肯就此离去?不在乐家的身上找点好处?”
年轻人这几句话,说得不是很客气,方一甲的脸上,好一阵不自在,才道:“当时见到的情景,十分骇人,而且那些人影,虚实不定,看了也令人害怕。我既然认定了是大仙作法,怎还敢去生事!毕竟大仙是受乐家供奉的,只会保佑乐家,不会保佑我!”
年轻人又逼了一句:“可是你必然不肯就此罢休的,对不对!”
方一甲这次,不怒反笑,在“嘿嘿”干笑了两声之后,才道:“你这小伙子,倒深知吾心,不错,我不肯就此干休,也感到自己独力难以成事,所以找就去找一个人!”
年轻人和公主同时吸了一口气,因为方一甲的话一出口,他们就立即想到,方一甲会去找什么人!
本来,最适合的人选是年叔叔,可是年叔叔若是后来又参与了这件事,当然会说给年轻人听。除了年叔叔之外,方一甲能够去找的,自然就是军师了!
方一甲略顿了一顿:“我去找的是军师──那时,我并不知道军师也曾见过禁地中的奇景,我只是风闻,军师曾经打过黄金屯子的主意,后来不知怎么,又放弃了,所以,我想找到他,去探探他的口风。”
年轻人和公主并没有插口,随方一甲去说,他们知道,方一甲和军师的会面,必然又是一段故事,事隔久远,若是催方一甲说,反倒会乱了套,不如由得他照自己的意思,快说慢说都好。
方一甲先是长叹了一声:“虽然是一个马贼,可是要见到他,也真不容易,妈拉巴子,要见皇上,只怕也见得着了!”年轻人骇然失笑:“那时你们不是已经相识了吗?”
方一甲一翻眼:“当然是,要不,想见他,连门都没有,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要经过几道转折,才能使他知道我要见他,说是有上好的人参,要当面送给他。人参能延年益寿,用这个名堂去求见人,没有见不着的。然后,又是几重转折,消息传出来,他愿意见我!”
军师是一帮势力极大的马匪的首脑人物,官府出的赏格极高,虽然他神通广大,可是也不得不行动极度小心,若是稍有差池,那就脑袋落地了──猜想起来,这种生活,难以快乐。方一甲所说的,见军师的过程,年轻人和公主听了,都有匪夷所思之感。方一甲被蒙上了眼,而且声明,七天之内,不论他做什么,包括夜来找土娼来陪宿,都不能把蒙眼的眼罩除去,不然,会见立时中止。
有专人服侍他,只要他一开口,什么事都有人代劳。
七天之内,或骑马,或步行,或坐车,也有一段是水路,方一甲蒙住了眼,晕头转向,不辨日夜,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方一甲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故意做作,说不定军师就在他出发处的三五里外,却叫人带了他团团乱转!
而且,带他的人,也不是一带到底,而是一站一站把他交出去的。一共交了六次,到了第七站,想像之中,那些知道军师真正所在的,全是军师的亲信了!
到最后,见到军师的时候,是在一所巨宅之中。
单有那所巨宅,已成钜富,而且他自己的方园规模也极大的方一甲,竟然连咽了三口口水,又哼了一声,才道:“那宅子的华丽,我毕生未见,皇宫也不过如此,军师做人,真不枉了此生。最绝的是,宅子之中,用的全是老毛子女人!”
他讲到这里,又吞了一口口水:“那些洋婆子个个牛高马大,穿的衣服极少,像是进了肉林一样,嘿,皇帝都想不到这种法子,皇帝只想到了用太监,嘿,干脆全用女人,多好!”方一甲在一被取掉了蒙眼的眼罩之后,看到一排金发碧眼,丰乳凫臀,肌肤赛雪,高头大马的俄国女人,在华丽至极的礼堂之中迎接他时,他呆住了出不得声时,就听到了军师的“呵呵”大笑,传了过来,军师自内走出来,样子倒十分随和,和他握了手,方一甲先将三支上好的人参送上,军师看了半天,十分欢喜,当晚就留方一甲在巨宅对饮。
这正是方一甲求之不得的场合,酒喝得有五六分了,军师娘子曾露了一次面,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四个俄国女人在陪着。
方一甲忽然压低了声音:“这些洋女人,听得懂我们的话?”
军师立即说了一句粗话,并且解释:“只听懂这一句!”
方一甲呵呵笑着:“等一会少不得要劳烦她们,嗯,听说你打过黄金屯子的主意?”
尽管方一甲已经尽量装成是不经意地闲闲提起,可是军师一听,立时眯起了眼睛,因为这个问题太敏感了!
凡是江湖上的狠角色,都在生理上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目光,都十分凌厉,尤其当他们眯着眼睛盯人的时候,虽然武侠小说中常写的“精光四射”过于夸张,可是也能瞧得人头皮发酥,心中发毛!
这时方一甲就有那种感觉,感到军师那神出鬼没的飞刀,随时可能电射而出,穿进自己的身子!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十分重要的时候,如果掌握不好,那么自己辛辛苦苦来见他,也就白费了!
所以他尽管心中很害怕,外表上却一点也不露怯意,反倒打了一个“哈哈”提高了声音:“怎么?是江湖上误传?连军师这样的顶尖人物,也不敢沾惹黄金屯子?”
军师仍然眯着眼,发出了几下干笑声:“方爷,你这趟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请你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不耐烦吞吞吐吐。”
方一甲自然知道,当自己的话题,一转到黄金屯子的身上时,军师就知道自己此来目的,并不是为了要送人参给他了!他也正在等着军师这句话,可以把事情敞开来商量。
所以,方一甲立即道:“黄金屯子的金子太多了,我见过,太多了,所以想挪点来用用,一个人又怕搬不动!”
军师一听方一甲说他“见过”就想起了自己和年叔叔夜探禁地的那一幕,心中怦然,可是表面上,却全然不动声色,声音听起来,反倒有点懒洋洋地不是很感兴趣──这是江湖人物打交道的时候,典型的尔虞我诈,方一甲自然也鉴貌辨色,可知梗概。军师反问的是:“你见过?人家怎么会让你见?”
方一甲直认不讳──他知道,要取得军师的助力,自己必须每一句话,都讲实话,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在盘查之中,露了马脚,就是天大的麻烦。所以他一开口就道:“我是偷偷去的──”
接着,他就把他在禁地的“顶”上,向下看去,看到的情形,详细地说了出来。
军师一直眯着眼,静静地听着,不时喝上一大口酒。方一甲所说的情形,军师可以上判真伪,因为他和年叔叔也曾去偷窥过。
等到方一甲说完,军师知道他说的全是实情,和自己见到过的完全一样。他才张大了眼睛,不置可否地道:“有这样的奇事?”
方一甲也是挑通眼眉的人,虽然军师一直在装模作样,可是也叫他看出苗头来了,他一声长笑:“军爷,你早就知道有这等事的了,是不是?”
军师被方一甲拆穿了把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确然,我也是偷窥过,情形奇特之极,但是有什么办法,把黄金据为己有。”
方一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从怀中,取出了一卷极薄的纸张来。
当方一甲叙述往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抹了一下──因为这些事,在第一次说的时候,他都没有提及过,他还解释了一句:“我现在所说的,全是实情。”
年轻人和公主,为了怕他过份难堪,所以都假装没有留意,只是作了一个请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方一甲取出了那卷纸,摊开来,军师立时一挥手,就有一个俄国女郎,搬来了一张紫檀木几子,方一甲在几上摊开了纸,军师斟了四杯酒,压住了纸角。
那是一幅地图。
方一甲指着地图:“这是我请人画的,军爷请看,这里是乐家屯,正位在四个金矿的中间!”
地图上画的是漠北四个金矿和乐家屯的位置。如果把四个金矿的所在点,用交叉的直线连起来,那么,乐家屯确然就在中心点上。
方一甲又说着自己的假设:“那四条金龙,不是腾云驾雾来的,一定是在地底穿行,自金矿到屯子,只有金矿才出金子!”
军师叹了一声:“方爷,那不是什么金龙,是熔了的金汁,你别弄糊涂了!”
方一甲说得兴奋,满脸通红:“我才不糊涂,说那是四条金龙,也不为过,四条金龙,必然有在地下通行到屯子的通路,只要找到了通路,截断,滚滚的金龙,就不再流向乐家屯了!”
方一甲说完了他的设想和计划,用力一掌拍在地图上,将压住地图四角的四杯酒,一起震得跌到了地上去,杯碎酒泻,自然立时有俄国女人过来收拾──在收拾的时候,俄国女人丰臀高耸,姿态诱人,可是这两个男人的心目之中,此际只有黄金,哪有女色!
军师在迅速盘算方一甲提议的可行性,他也把手按在地图上,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怎么能把金龙的路子找出来呢?”
年轻人和公主听到这里,互望了一眼。在这一刹间,他们想到的事是一样的。方一甲假设有四条通道,把金子运回乐家屯,所以他计划在中途截劫,军师提出来的难题是如何可以把地下通道找出来这个难题,放在现代,自然再容易解决不过,各种形式的金属探测仪,可以找出地下通道,如果真有这种地下通道的话。
可是,年轻人和叔叔都曾讨论过,事实上,并不可能存在着地下运金的通道,尤其是把黄金熔成液体状态来运送的通道。
不要说是在那个时候,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人可以把金熔体状态运出过百公里去,没有任何技术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
那“四条金龙”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原因,绝不是如方一甲当时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当时方一甲却财迷心窍,他指着地图:“地下的通道,当然不会弯弯曲曲,一定是直线的,你看,这图上,我已经画上了直线,就在直线上,找人挖下去,就可以挖出金子来。”
军师的喉结上下移动着。在黄金屯子的禁地之中看到的奇景,彷佛又重现在眼前,别说是四股,就算其中的一股,落到自己的手中,那也不得了!
方一甲沉声道:“军爷,我人单势孤,只能出主意,你一呼百诺,要靠你出人手,有了收成,我只占一成,就心满意足!”军师吸了一口极长的气,伸手向地图上一指:“就从这里开始!”
他指的是洛吉河金矿到乐家屯中间的一处。
反正从任何地方开始,都是一样的,方一甲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压低了声音:“事不宜被太多人知道,你,我──”
方一甲在迟疑着,军师道:“年朋友也早知金龙的事,若是找得到他,也得有他的一份!”
方一甲笑:“我的意思是,军师的手下,不必告诉他们是在挖掘什么!”
军师缓缓摇头,指着方一甲:“这个你就不懂了,要带兵,就得让兵知道一切,兵才会感到,上头当他是个人,他才会出力!我会告诉他们,我们要掘的,就是黄金屯子的金龙,那么,才能人人出力!”
方一甲搓着手:“好,这就动手?”
军师一听,又拍着方一甲,哈哈大笑:“你是酒喝多了,还是被金子蒙了眼,还是洋女人的骚味把你薰昏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方一甲“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的脑门上,重重一拍,也笑了起来。
他们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气温在摄氏零下三十度以下,滴水成冰,土地冻得比花岗石还硬,再大的本领,也无法挖得动,非等到明年四五月间,春暖花开,才能动手,方一甲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一点,自然难免被军师嘲笑一番了。
当下他们有了决定,而且又觉得决定十分可行,所以兴高采烈,开怀畅饮,酒后,自然不免和俄国女人胡天胡地,不在话下。
方一甲在军师的巨宅之中,住了七天才告辞,当然是被蒙着眼,一站一站送出来的,自始至终,他不知道军师的这所巨宅,座落在什么地方。
公主听到这里,叹了一声:“一个盗匪,也有天方夜谭式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