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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很急,大约是因为秋天到来的缘故,风里吹来的不是残留的燥热之外的凉爽,而是冷意。带着很小很轻的雨,那雨应该是与蒲公英扬起的绒毛类似的样子,太轻浅。想要让头发顶上微微湿润都需要很久,但却不妨碍它挥散燥热,让这夜里变得有些冰冷。
学校像一只安静的鬼,除了教学楼前那颗昏黄的灯,远远看起来不够明亮的存在着,一切就只剩下了黑暗。绝对的安静中,一声虫鸣,一句人语都没有的安静。应该是动画片里,那种神奇的法术,叫绝对领域什么的。
李雨芯早习惯了了农村的安静生活,但今夜的安静,却还是让她有些害怕。整座山城都是在小雨中哭泣的女人,无声哭诉着什么。她听不懂,却能感受到身在其中的寒意。她想城市里待久了的人,可以勉强适应,但终究是不能习惯,习惯之后变成本能的在农村安然的。就像这夜色里的无声安静,若是在城市的霓虹灯里,她应该早就逃跑了,去热闹非凡的夜市中走一走,或者找个路边的烧烤摊子,叫上几串烤串,三俩瓶啤酒,与朋友,或者一个人也好,在人声里轻快一些,而不用像此刻只能在这寒意里,像个让人可怜同情的傻瓜一样呆站着,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心中失落,微微抬头不远不近的去看教学楼前那颗昏黄的灯。
吃过晚饭后,他叮嘱李雨芯天凉了,多加点衣服。说完就自己走出了房子,走进了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逛了一圈,最后才在那颗孤灯下的栏杆上坐下。远远的李雨芯看不清楚他的脸,也看不清楚他脸上的双眼是不是一样的模糊。只知道他看起来,像是被恶鬼脱下肚中的可怜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开始的时候,他扬着头,抬起变得圆润有力的手臂,想要接住太过清浅无声的雨,等待雨水将他的手臂打湿,好让自己能用湿透的手臂捂在头顶,将头顶也打湿。可是这雨实在不争气,不能打湿他的手臂,他摸了几次头,像是失望极了,重重的叹息一声。突然,大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回荡,回荡他痛苦的咆哮,他起身一脚踢飞脚下的石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回栏杆上,双手弯曲撑在大腿上,弯下腰背。轻轻的缓缓的摇晃着。
像个傻子,像个会突然短暂变成疯子的傻子,像个疯了后因为压抑着内心狂意而变得总是痴傻的疯子。
“凭什么?”许久他突然起身,对着灯光还能照亮的教学楼不甘的问道。李雨芯看了很久,夜里默默地站着,已经让特意加了衣服的手脚都冷得有些麻木,她等不了了,要将他拉回家里,温暖起来。才走出一步,脚步停了下来。
安静如庞然大物恶鬼一只的教学楼一楼楼道口,迎着昏暗的灯光奇迹般的走来了一个女人。那个见过几次,李雨芯很不对付的胖女人,不!她还没结婚,年纪还不到三十,所以应该算是胖女孩?
她似犹豫为难,最后还是向着又弱弱坐回栏杆的他走来,正对他,离得很远,问“为什么要回来?就算你想当老师,也可以在城市里。就算不想呆在城市里,那也应该去你家的乡镇。”她的话很轻,疑惑着,很不确定。
“你还认得我?”他低着头,点燃了一根烟。
“不太确定,一直的感觉只是很面熟,名字不对,所以以为是长得像而已。”田容淡淡说着。
他将手中才点燃的烟扔在脚下踩灭,又点燃了一根,默默中急急吸了几口,似是极为艰难的说“好久不见!”
“唉!何必呢!如今的你,谁又拒绝的了,为何非要回来。”
他似觉得习惯的烟今夜味道不对,连连扔掉,到最后连烟盒子也扔掉,将头扬起对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夜空,冰凉寒意里的雨水似乎让他清醒过来,他突然得体的浅浅笑起“这么晚了还在工作,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里不会害怕吗?我送你回去吧!”
“神经病!”田容骂道,绕开一边打开手机灯光,走下操场,犹豫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你的车很好,只是买的太晚了。你应该也知道,有钱很重要,有车有房很重要,却比不上一颗心,比不上需要的时候温暖的依靠。”
“别让她走啊!”黑暗里,李雨芯握紧了拳头,小声的怒吼着,只是虽是怒吼能听到的也只有她自己。她像是偏执狂的名侦探,躲在远远的地方,看到了他回来的这个山城的原因。原来竟是为了这个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的胖女孩。“眼光真的不怎么样!”李雨芯心中诽谤,她已经深深爱上了他,却不知为何看到了他与让这一切发生的人温婉的时候自己会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希望他拦下那个胖得出奇的女孩。或许是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相配吧!
他终究连转身都没有,弯腰捡起了地上扔掉的烟,点燃了,默默抽完半只,嫌弃的远远扔飞,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再没有往那个离去的肥胖女孩看一眼。
李雨芯慌忙往家里跑,像是做贼,内心慌慌,思考着如何解这夜色躲过他的眼神,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家里,当一个从没有偷看过的单纯女孩。
“慢点跑,农村的夜路黑乎乎的,你又怎么走得会?”他不急不缓的走着,对前方颤动的黑夜轻生喊道。
李雨芯只好停下,等他走来,心中各种慌乱担忧,做贼被抓了现行的感觉真的太差劲了。
“我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太无聊,所以出来走走。”
他没有说话,远离了教学楼前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应该是在温柔的浅笑的吧!李雨芯尖叫的反抗声中,无奈自己随意扎起的头顶,长发被他溺爱的揉乱成一捧杂草。
沙发里,他习惯性的抱着越脏的小熊。李雨芯看着他又点燃的烟,没有抢走,也没有嫌弃他怀中小熊的脏。她提议过将小熊扔了换个新的,或者洗干净一点,他都只是微笑着摇头。
“我可以问吗?”李雨芯试探着问。
他不犹豫,肯定的点点头。
“你回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田容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里根本没有认识你的人,真的是你的家乡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爱你,你爱我吗?”
他摇摇头。
“不能问,干嘛又点头允许?”李雨芯跳起来,跳到他身旁蹲下,揪住他的耳朵。
他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极了,说“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随便问,只是我有权利不回答。”
李雨芯抬脚,将他推开一旁,抢过他怀中的小熊,紧紧抱在怀中“你得给我买个好大好大,更可爱的。”
“没问题!乐意效劳。饿了没,我泡面。”
“不饿,泡面难吃死了,我发誓再也不吃了。”
他默默煮了面,拉起纸巾搭在胸前,一脸陶醉的模样,夹起一块子泡面,放在鼻尖闻了又闻,嘴中闷哼着满足的□□。一口咬住筷子上的面,拉得极响,然后吧唧嘴,回味无穷“我的泡面技术,已经登峰造极,天下无双了!”说完再吃一口,瘫倒在沙发里,舒适的长长吐出一个“啊!”
“真的那么好吃?以为我没吃过泡面啊!”李雨芯受不了他浮夸的演技,但看了一眼大碗里红绿搭配极好的汤面,心中痒痒。
“你想干嘛?”他陡然起身,一只手抬起碗,一只手将碗遮住,一副逃跑模样。
李雨芯从沙发里挣扎起来,抓住他的衣服,抢过他半递来的筷子。
面还是那个面的味道,只是多了些香菜葱蒜,辛辣辣椒的味道,并没出奇的地方。李雨芯本不饿,却吃得火热,吃的香甜,如他一般回味无穷。他真的饿了,不停吞口水,却只是一旁浅笑着,欣慰的看李雨芯很快的将一碗面吃完。他不动,李雨芯却知道他是真的饿了的,他不再是骨瘦如柴的样子,每顿饭都能吃下很多东西。于是起身,照着他的样子很快煮好了一碗面,放在他面前,他却不吃。
点燃了一根烟,倒进沙发里,又满足起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李雨芯惊奇,第一次听他说起有关情爱的话,思索了片刻,不确定的回问“我算不算?”
“若我在你店门前,你没有反感,一眼就像如今,那就算。”
那就是不算,李雨芯气馁,她终是厌恶反感初见他时的乞丐模样的。
“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爱情不是习惯温暖,习惯纵容,习惯别人的溺爱。”
“凭什么?”李雨芯反驳着,不喜欢他这样高高在上的无视自己心中突然莫名确信的执着。
“凭我一个农村人在大城市里比你混得好!”先前那抹慎重叹息,只是一个不防备,他又嬉皮笑脸的轻松起来。李雨芯只能无奈的窝在沙发里,他不愿再说,就不会再说。
总像是一个孩子,说话做事仅凭自己的心意,从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法。李雨芯不时会忍不下心中委屈,朝他怒吼。他永远也是,微微惊愣,随即微笑着抬手揉乱她的头发。李雨芯只能以为,他那嘴生得极好的白牙,笑起来的时候,自己终究是无法抵抗的,命中注定。他不是乞丐,是个农村人,他不是对钱财没有概念的富家公子,是个懂得节约的农村人,他不是个戏演的极好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花花公子,是个内心简单又让人看不清为何沉重的农村人。所以,她以为的一切都不是,然后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他却在她希望他是那样对她图谋不轨的人的时候,微笑着一躲再躲。
他在家里,从不改变的样子就是球裤背心,然后固执的在她短短的热裤,紧身的背心外披上了白色长长的衬衫,那衬衫可能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嬉笑着说“干柴烈火,我大好青年,可能把持不住。”然后任由自己挑衅,鄙视,他会偏开头去。
那首钢琴曲《梦中的婚礼》,每天晚上都轻轻的循环着,李雨芯不知多少次梦中与他相见,看他一身黑色西装,拉起白色长裙的自己。欣喜中惊醒,清醒过来失望着站在小卧室去看睡着的他,他总是皱着眉头,扭曲着身子,在温暖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不时将踢开的被子,拉的整整齐齐。
学校里,大白天的也安静了下来,他刻意网购的剪子到了,兴奋的撕开包装,将剪子放在李雨芯手中,期待的问“合不合手?”
李雨芯试了试手感,很不错。他总是这样能对每一件生活用品都把握得很精确。
“我不相信街上理发店的水平,虽然也不太相信你的水平,但也没办法了。”他嘻嘻笑着,拉起一条凳子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端正坐下“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一个帅气的发型,不要敷衍了事,要帅气!”他自己说着,散去额头皱起就有的抬头纹。
“再怎么打理都是只要皱眉就会半大老头的丑陋模样。”李雨芯将他的脑袋左右摆动着,修剪他乱了的短发。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不知他为何又在今天,想要打理自己,李雨芯好奇的问。
“不是约好了今晚和学校里的老师们聚一聚的嘛!既然我是发起者,当然我要成为众多男士中最帅气的一个,你也要是众多女士中最美丽的一个。这样才是郎才女貌,让他们这些在生活里浑浑噩噩的人看看,什么才叫生活,什么才叫人生嘛!”他得意的说着,无比的期待今晚的活动。
“有道理!”李雨芯都快忘了这事,听他说起,想想这许久平淡无聊的日子也同他一样期待起来。手下剪刀才精细起来,将他好生打理。
下午的时候,他又无比细心的,将她的长裙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处细小的缺憾都完整的弥补才满意的点点头夸奖“美女!那卖猪肉的老头说的对,我还配不上你。”
李雨芯得到她的夸奖,心中满意非常,傲娇的甩着裙子走进了洗手间,却被他阻止“保养可以有,化妆没必要。纯天然的你已经很美了,不用再伪装自己。”他很固执,很强势。
“狭隘的农村人!”李雨芯放弃了化妆的打算。
“如果化妆是你的爱好那是另外一回事,可那分明不是。”
“你呀!又要躲着我,又希望我各种好,不矛盾吗?”李雨芯抬手捂住他的脸。
“今天不用准备晚饭了,我们去吃我最爱吃的面条。”他拍拍手决定。
李雨芯随他又去吃过几次,虽不再嫌弃那小店的脏乱,可那面条真的不好吃。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还总是嚷嚷着“真他娘的难吃。”然后哈哈大笑“可他娘的我就是爱吃。”李雨芯只能苦笑,他的身上太多矛盾,她都无力揭开。
他这是毛病,非要站在冷清的夜里,躲在来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明明自己早早的来了,却不肯先入场。一旁蹲着像个孩子一样的数着入场的人,时刻不忘将站的累了,不得不蹲下的李雨芯的长裙提起,不让这美丽的裙子被地上的泥土污染。
熟识的,不太熟识的人都来了,再三确定了以后,在楼下的玻璃里整理好自己一身条纹的黑色西装,又看了看完美的李雨芯,才满意的与她并肩走去。
显然,KTV在农村这样的镇子上,是个稀奇的东西,或许在场的老师们,都常有到县城里去玩闹的时间,但家乡风味自有它的味道。一个男人已经拿起话筒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乱成一团的包房里安静了下来,看他俩人各种惊艳。片刻才假装不在意,做着自己爱做的事。李雨芯很满意这样的眼光,看了他模糊的双眼一眼,他眼中也有得意的坏笑。
只是他准备的活动,他却不是最活跃的那个上,将手中拿着的一条好烟撕开包装,拿出一包,自己点上一只以后,随意的扔在台子上。微笑着点头走进去,竟然就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独自抽着烟,始终微笑着。
“喂!你这是来和别人拉拢感情的样子吗?就算是陪我玩,也活跃一点啊!”李雨芯在恭维中穿过去,拍他的头。
“你放开玩就好,怎样都行。我喜欢蹲在角落里看着,因为我是麦霸,一旦动起来,他们都不用玩了。”他得意的笑着,全然没有加入众人的意思。李雨芯不知道他是不是麦霸,也不知道他唱歌好不好听,但知道他又在刻意的装身段最高,最优雅的人。
满满一桌子的啤酒都开了盖,这些平日里都有老师形象的人很快肆无忌惮的玩闹起来,众星捧月,李雨芯被拉入其中。她看了一眼身后嚎叫的男子,他的歌声真是惊世骇俗,一副公鸭嗓子听来真是沙漠里绝望猴子的干吼。但他自我陶醉,一边唱着一边拉起略有羞涩的邵春妮,深情的唱着。
李雨芯好歹是城里人,其他不管,若说是喝酒玩闹,哪里会怯场。不停举起桌上酒瓶,与这些一年以后就不会再见的人们豪放碰撞。她是今夜的公主,酒精的氛围里,每一个男人看她的眼光都不够干净。
杜川仁吼完一曲,加入其中,原来也是个要酒不要命的男人,非要与李雨芯分个高下才罢休。一旁邵春妮似是看不下去,拉住杜川仁的手臂阻止。杜川仁喝得正嗨,连歌都不唱了,往身后挥手,推开担忧的邵春妮。
李雨芯疯起来也是个不顾别人感受的主,看到邵春妮的模样,也不在意,倒是角落里看起来颇为淡定无聊的田容让她来了兴趣。也差不多喝了个半醉,提着酒瓶,拉起邵春妮走到田容身前,大声说“以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田老师不要在意,今天是出来玩的,我们就放开了玩一次,以后就是好朋友,好姐妹。”一群人看她美丽,又这样豪放模样,都哈哈大笑起来,转眼间发现角落里,浅笑,坏笑的他,纷纷举起酒瓶前来,非要与他喝上几杯,他始终得体笑着,全都拒绝了。
“真扫兴,出来玩也放不开,邓老师可不像是城里人。”杜川仁摇摇晃晃的大笑着说,绕过几人,追着李雨芯前来“邓老师不喝,我同雨芯喝个痛快。”
“仁哥,你这不对啊!嫂子就在一旁,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们这些单身的秀点恩爱什么的?让其他名花无主的女老师也看看婚姻里的幸福生活,好让我们也有点机会啊!”
一旁半醉的众多年轻老师起哄,杜川仁看了一眼脸色冰冷的邵春妮,犹豫片刻,只顾着与李雨芯碰瓶子。
酒过三巡,许多人都半醉了,哪里还有许多束缚,见田容与邵春妮俩人,都不与其他女老师一同喝酒,歌也不唱,以为这俩人放不开面子,纷纷抬起酒杯前来敬酒。
田容熬不过许多恭维,只好喝了几杯,邵春妮却坚决的拒绝着,不肯喝。他们无奈,遗憾揶揄杜川仁“仁哥,嫂子这是不给我们面子啊!”杜川仁本就半醉,受不了这揶揄,将一个空酒杯强硬的塞在邵春妮手中,替她倒了满满一杯,大笑着说“喝!在老公身旁,放开了玩。”
李雨芯皱眉,避开杜川仁的酒瓶,她对这个男人真是嫌弃到了极点。大家都看到了邵春妮的不情愿,他这男人反而来为难。田容放下手中杯子,看不过去了,只好抢过邵春妮手中酒杯,扬头就要一口喝光。邵春妮却也来了脾气,恨恨盯着杜川仁,夺过田容抢去的酒杯,仰头就喝。只是才喝了一小口,就弯腰呕吐起来。
“杜川仁你是不是男人?”田容蹲身扶住呕吐的邵春妮,愤怒吼道。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杜川仁瞪大了双眼,被田容怒吼而生得火气忍得很是艰难。李雨芯也清醒了几分,慌忙与田容一起扶起邵春妮,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正玩的开心,又发生了什么。
“喝一杯酒而已,又死不了人。我自己的老婆难道我还不知道?”杜川仁被落了面子,很生气的盯着田容。
“你知道,知道他怀孕了还让她喝酒?”田容大怒,李雨芯惊奇不已,低头时看到邵春妮脸上的哗哗的眼泪,不知道是酒呛的,还是杜川仁气的。
“俩个月的身孕,喝点酒没什么吧!浅浅的喝一口也没什么影响的啊!”这样说起来,杜川仁酒醒了几分,也愧疚起来,说话小声了许多。众人本玩的开心,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争吵,气氛顿时就尴尬起来。
“无药可救。”田容再骂一句,扶着邵春妮往外走,李雨芯愣愣站住,看到角落里的他脸上依旧的坏笑,冷冷的样子,有武侠小说里那种不明不白的邪气。门口,田容不停给邵春妮擦着眼泪,似是忍不下这口气,转身大步走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对杜川仁打去。杜川仁看到了田容的手,毫不犹豫也抬起了手。一众人顿时慌乱惊叫起来,各自抬手捂住嘴,等待接下来俩人就会响亮在彼此脸上的耳光。没看到角落里,始终远远看着这一切的他异常灵活的走来,抬手挡住了田容的耳光也挡住了杜川仁气得颤抖的手臂。
“女孩子,这样粗鲁可不好。”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田容幽怨的看着他,眼中满是责怪。“这种事应该男人来做。”他依旧微笑着,突然回身一脚踹在杜川仁的肚子上。推开身后田容,杜川仁歪歪扭扭的爬起来,俩人眼看是要扭打起来了。一旁看戏的老师们,才纷纷来劝拉住俩人。
李雨芯看看冷哼的田容又看看他扭曲的面容,真是惊喜莫名,原来他生气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好有男子气概。才醒的酒意,又醉了几分。
艰难将俩人分开,他还不忘将一身西装整理好,没好气的喊道“今天没有愉快的心情了,各位老师心中对我所有的不满就继续保留着,到此为止。散了吧!”田容上前一步,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走到门前轻轻拍着邵春妮的背。
意兴阑珊,他下了逐客令,这里虽不是他的家,但他是最有钱的人,说话能算话。他本意是让自己与众人没有隔阂,却半途而废。众多人只好拉住挣扎怒骂的杜川仁往外走。包房中突然冷清了下来。满地倾倒的酒瓶,流成河的啤酒,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刺鼻的酒味。“这样才像个男人,像个正常活着的人嘛!”李雨芯嬉笑着,抓着他的手臂靠着,直觉得他此刻生气的样子好迷人,忍不住就想亲吻他气歪了嘴。
他又躲开,默默躲在屏幕前点了一首歌,楼下依旧纷乱的吵闹着,他安然的坐进沙发里,轻轻的唱起来。“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藏在我的脑海中,她渐渐忘了我,但是她并不晓得,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他的声线很好听,清脆沙哑各半,音调很准,高的音唱不上去,他就沙哑着倔强的吼过去。原来他真的是个麦霸,唱歌很好听的麦霸,他唱哀伤的歌,会有他模糊双眼里悲伤落寞的感觉,很动人。李雨芯醉了,在他身旁坐下,靠在他肩头,静静听他轻轻的唱着。楼下还有深深的哭泣声飘来,那是她在这个镇上的唯一的好朋友,她却不想管,只要听他的歌。
他唱完了,脸上再没有了笑容,好像有泪!李雨芯没能看得太清楚。他将手中的话筒扔掉,将她背起,走下了楼道。停下来的时候,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才又将她背起,一步一步往学校里走去。
李雨芯其实还好,只是眷恋他细心的温暖不想动弹,任由他大汗淋漓的把自己背回房子里,放在小卧室宽大的床上,温柔的替自己脱掉鞋子裙子胸衣,她有酒意,只想将他拉入被窝里,深深吻住他抿紧的嘴唇不放,期待他是个小人,乘人之危。只是他刻意的很小心,本能里也是如此细心的男人,以至于他的手都没有碰到她的皮肤丁点。李雨芯闭着眼,感受着他拉来将自己盖好的被子。那就像将她连带她的爱情扔进了棺材里,残忍的盖上黄土。
李雨芯挣扎着沮丧似连动弹的力气都丢失,任由自己软软的在眼泪中睡去。在这样只是突来的开头,自己冲的太快,好像心中再生不起停下脚步的情绪。
醒来的时候,他还穿着球裤背心,紧紧的勒住小熊,蜷缩在沙发里,手臂上小腿上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依旧皱着眉头,脸上写满苦痛。灯还在亮着,沙发前的茶几上钢笔歪斜的靠在笔记本发黄的纸张上。
李雨芯将他昨夜沾满酒味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才看到他脸上淡然了几分的安详睡意。看了一眼自己□□裸的上半身,只能失望的将他宽大的衬衫套在自己身上,拿起茶几上他许久没有动过的笔记本,窝进沙发里,抱起沙发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特大白熊,看他怀中脏兮兮的小熊在这大白熊面前,如此可怜的一无是处。
十月二-三号周三-四阴雨
时间不太对,我记得应该是周五晚,周六。人很多,走道上都是醉意深深,昏昏沉沉的大学生,呕吐物里奇怪的味道随着酒精刺痛鼻尖。你厌恶的皱着眉头,想走。又因为吧台的服务生太客气的话语,你脸皮薄很羞涩,坚决要走,其实我也很羞涩也想走来着,但想想离开了,就再找不到这样的地方,我想要的浪漫就不在了,那不好。如我这般自负的人,又怎么能够退去,而且是因为你,我希望你笑,笑的像个单纯的孩子,像我唯一骄傲的公主,你本就被爸妈宠坏,我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所以我不能退去,我要骄傲的像个王子,摸着裤兜里的□□,目中无人的面对服务员,将你挡在身后,大声的说“一个小包!”我才不理会那该死的服务员的问话呢!我们有几个人同来与他何干。但其实我还是撒了谎,因为我们都只是农村孩子,就算以大学生的身份见过了一些世面,其实内里还是对城市藏有敬畏的。所以我抬手,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确定的对他说“俩……三四五个吧!不太确定。”
你真的偷笑得像个孩子,但不像公主,还像个傻子。但不管了,我们坐在小小的包房里,我兴奋的左右查看着,想要打开大屏幕,先唱一首歌再说。可是先前来的次数不够多,不知道怎么打开。那该死的服务员端着果盘进来了,他没给我面子。我很确定,因为你在沙发里笑得都歪倒了。我很气愤,为什么他要正大光明的说“前台那边在启动,你们稍等一会就好了。”我不知道吗?这种常识我不知道吗?是的,我的确不知道,所以我只能继续装得高大深沉,并礼貌的对服务员说“谢谢!”哇!同城里人说谢谢以后,看到他点头的微笑,感觉真好,好到我都快要自满起来了,自满起来手舞足蹈。
可你把我拉住,按在沙发里不让我动。依旧笑得止不住,我想啊“就当我在演戏吧!能让你开心大笑,就算丢脸了一些,也是值得自豪的。”所以我抓住闪躲的你,任你挣扎着深深将你吻住。我是个运动员,你就算一点不瘦弱又怎么可能逃得了,所以你很无奈。只能任我吻完了你的唇,然后嫌弃的擦着嘴,对我吐口水。接着看我伸出舌头,想要将脸上星点的口水舔掉,你才嫌弃的一脚将我踢开。其实你不知道,我早就悄悄的擦过脸了,本来就是零星的看不见的几点,像是路过学校花坛时,那浇花的水龙头喷洒的在脸上水雾,又哪里真的能有你的口水残留。
也不管了,大屏幕亮起,我得将事先就准备好,最适合我歌喉的歌全部唱给你听。可能是烟抽得多了吧!不!后来我才发现,是那家KTV音响质量太差了,所以我唱得不好听,又被你嫌弃了。不过那不重要,你很快就要工作了,不能总是这样骄傲的不想融入社会里去,至少出来玩要能放的开,至少别人把话筒塞进你手中的时候,你能唱一首好听的歌。
你真的笨笨蠢蠢的,挡不住我的怂恿鼓动,然后唱了人生第一首歌。我就能确定了,你说的,小时候在山间小路上也敢高声歌唱得话,那不是在说大话,你曾真的大声唱过歌,只是后来人前再没有唱起的勇气。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就像平时不经意间轻哼起来时候一样,只是今夜你不在羞涩,所以越发好听。我看你的笑容,听你的歌声,醉了。只想深吻里,却又被你一脚踢飞。
你唱了许多歌,真的。那些歌都太老了,也太纯情了,不适合这个时代的我们,不过好听就是了。毕竟我只是想你不用对唱歌这件事抱有羞涩的心理。
当服务员又再进来的时候,你羞红了脸。因为他听到了你的歌声,你扔掉话筒,藏在我的背后,又像个小女孩,我又不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老是躲,不过我好得意。我与那服务员神神秘秘了一番,你好奇的掐着我的大腿,我只顾笑。像你这么蠢,没有丝毫浪漫细胞的文科生,又怎么能懂我理科生的浪漫。
所以那是个surprise!当我身后的蛋糕放在桌上的时候,你哭了,笑着哭的,笑的好开心,哭的好感动。你挂在我身上,深深的吻住我。许久,才扭开头去,擦掉脸上的泪水,并对我又吐了口水。
我们点燃了蜡烛,我握住你握紧的手,微笑着看你许愿,然后好奇的问,你神秘的笑起,得意骄傲的偏开头去,不告诉我。后来我还是知道了,是你告诉我的,你许愿要同我到白发苍苍,不死不休。
我没有再问,其实猜到的差不多,只是没预料到你用上了不死不休这样厉害的词语,我想你毕竟是文科生啊!用词厉害那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我们唱歌,你唱我唱,合唱,唱情歌,唱我给你点的情歌,唱你给我点的情歌,唱你给我们点的情歌。那蛋糕没有动过,后来被你一脚踢飞了,摔得粉碎。我就说嘛,从前的你是粗鲁的,再怎么伪装也还是会不经意间暴露粗鲁的本质。
后来,果盘吃了个精光,你我的嗓子都哑了,歌也全唱完了。我读着秒在十二点正的那一秒拥抱你,你没有挣扎,挂在我身上,像从前一样,我还是那个在第一秒对你说生日快乐的人。
那天晚上回到我们的小窝里,你没有挣扎,睡得很好,都不用我像往日一样,要经常惊醒过来,替你盖好被你踢开的被子。你终于是像个美丽的公主,嘟着嘴,微笑着安睡。
可是……
今天,不再是我们俩个人的KTV了。我有钱了,不用羞涩了,可以勇敢的面对服务员了。却只能感慨我心里还是那个我,你却一切都不再是那个你。
很遗憾生日快乐,说给你的,我只能对自己说。
李雨芯读完了,长长的日记,不,长长的他回忆里的一个片段。原来,他不是为了与学校里的老师增进感情。
“是啊!如他这般内里骄傲自我的人,连别人的羞辱咒骂都能一笑再笑,又怎么会在意这许多都不用太熟悉的人。”李雨芯苦笑着轻叹,看着他困倦的睡意里,脸上熟睡时没有伪装就会被看得清晰的苦楚。
他曾让自己都活得不像是个人的样子,一个最破烂让人厌恶的乞丐,却依旧记得那个她的一切。他依旧兴致勃勃的提前准备好了,给她过了一个生日夜,只是他们终究不再是曾经,所以他不能有那个生日蛋糕,也不能再唱曾经唱过的那些情歌,只能无奈的唱那一句“她渐渐忘了我,遍体鳞伤的我一天也没再爱过。”李雨芯将沙发里的大白熊抱在怀中,再去看他怀中脏兮兮的小熊,心中苦涩,那小熊即便脏也比这更温暖贵重的大白熊珍贵。许多时候的定义,关于珍贵,标准只能是人心中赋予它的意义的深浅。
李雨芯觉得自己的双眼有些突然的湿润,那湿润猝不及防就蔓延到脸上,看着茶几上满满的烟灰缸,李雨芯拿起他的烟盒子,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雾入肥,呛了,她重重的咳嗽起来,眼泪越加止不住,她反而觉得心中沉重苦痛,减轻了许多。他原来是个痴情的可怜人,无人能诉说,无人可依靠。用许多的岁月,将他忘不掉的曾经岁月,编制成一个个坚固的牢笼,将自己死死的锁住。
所以他看到自己的美丽,能由衷的夸奖,却能不心动。所以他看到自己的小裤衩,看到自己的胸衣,看到解掉胸衣之后□□裸的自己,都像是看风景,远远的看看,才能在心中没有任何野兽的本能欲望,不触碰,不扰乱。
泪眼中,李雨芯连连咳嗽着,却不愿放掉手中的烟,她在抽,一口一口,抽着他苦涩的内心中的味道,也是自己心中的味道,像是一杯加了盐醋的冷茶。
似是烟味刺痛了他的梦,他皱着眉头佝偻着痛苦的咳嗽起来。李雨芯不忍,终是不愿为难自己也为难他,熄掉了手中的烟,将他扶起,往大卧室里走去。可是他健壮起来了,太沉重,李雨芯不能将他扶得很好,他惊醒了,挣扎着站在一边。
打了个呵欠,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说“几点了,饿了吧!我去做早餐。”
“不饿,不用准备了,吃不下。”李雨芯在他挣扎的时候悄悄擦掉眼中的湿润,心中很疼,上一次他从沙发里弹起来,说“起那么早干嘛,睡不够美容觉会很快老去的,再去睡一会,我做好了早餐再叫你。”其中的溺爱,其中的霸道不容拒绝,那时有多温暖,此刻他的话就有多平淡,若没有比较就不会在人心中触动涟漪,若有比较只能让人心中悠凉。
“随便煮个蛋也好,很快的。”他走进了厨房里,往锅里加了水,放进俩三个鸡蛋。
“我看了你昨晚写的日记……回忆。”李雨芯忧伤说着,她想他心头的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他会对自己生气大吼的吧!
“嗯!藏在心里太久了,快要腐烂了,写下来,忘了的时候可以看了再记起,万一笔记本掉了,有个看过的人,将来可以告诉我。”他淡淡说着,盖上锅盖走出来,皱眉,粗鲁夺过李雨芯手中的烟,大声说“不要放纵自己。”
“为何要给我看?为何要带我来,她是谁?”李雨芯埋头在怀中,呜呜哭泣。
“抱歉,你只需要做好一天俩顿饭就好的。”他脸上的歉意很真诚,只是这不是李雨芯想要的回答。
默默无言,他一个人抽着闷烟,任由李雨芯哀伤的哭泣着。等到锅里的鸡蛋煮熟了,才起身去取,剥得干干净净,固执的抬起李雨芯的头,将温热的鸡蛋放在李雨芯手中。
“吃吧!”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然还能浅浅笑起来。可那笑容真的有魔力,李雨芯看得深了,也就不能再为自己伤痛着,接过他手中的蛋,整个塞进嘴里,他又递来水,轻拍她的背。
李雨芯看着他的笑脸,只能想“那是他的曾经,不再是现在了。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双眼模糊的人,再怎么样,他都是温暖的,迷人的,那今天又怎么会不同呢!”艰难的吞下了嘴中的蛋,李雨芯很快笑起来,趴在他肩头,轻轻的闭上眼。
安静中他的肩头很温暖,李雨芯在所有的不解的问题之外,美好的想着“他是个被冰封的人,但在温暖里,总能有融化的一天。”这就像是自己带着一个名侦探的心里来,将侦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离奇案件,变成了自己的奇妙冒险而已,那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