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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中行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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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平,潦东郡城,高大的军镇镇守着东方门户。

    在城中将军府的东厢房中,刘龟蒙正在给诸位弟子上课。

    “今日讲授东国实录。”刘师傅瞪了眼迷迷糊糊的金武章,拍了拍醒木,厉声言道:“武章!”吓得武章一激灵,刘师傅这才满意的继续讲解下去,“我们河间自第一任河间公立国,已有四百三十三年,共二十五位国主,算得上俊杰者,为师以为,首推开国公师载圣。”说着,目光投向主父元,“你认为如何?”

    见师傅目光投过来,知道这是考校,主父元言道:“弟子以为,第十任河间公景伯圣堪称不世之君!乌古轶德攻破大平城,河间公自杀,伯圣公不过十五岁,带领亡国臣民流浪,十三年后复国,抵挡住了云中的三次进攻,正是有了此公,才使河间不至于亡国,且能复兴,弟子以为,伯圣公虽说守成,实则开国!”

    “公元是好好读了这实录的。”师傅捻须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为师以为,这多是‘鬼才’中行昚之功!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能,学贯兵家法家,且有纵横家之实。河间复兴,多赖此人,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无愧于第一智者之名。当年他随圣公流亡到皇领,正是他的天纵之资,才让河间复国。”

    主父元很是意外,“如此俊才,弟子为何从未听过?”

    师傅微微叹了口气,“此人家族被族诛,功绩也被有意抹杀,不过,在《云中秘史》中记录的很是翔实,这位不世之材,存河间、乱云中、消皇领、弱东元、强元越而霸夫真,可谓纵横家的巅峰!”

    看到是弟子们惊奇的眼神,师傅娓娓道来,“三百年前,云中南下,攻破大昭城,无奈之下,公府只能迁都大平城。此时,北有夫真狼视,西有云中虎蹲,东元和皇领觊觎河间,国势可谓是危如累卵。汗王乌古轶德虽死,但其继任者布合统领下的云中依然强大,穆和赉、孛日赫这些能证善战的猛士犹在。新汗王上台后,威望不足,为了凝聚人心,决议联合夫余,两路大军齐攻河间。”

    “这段历史弟子知道,马成堡镇守李经城誓死抵抗,才赢得胜利。”任破奴很是自豪的言道:“马成堡可是攻不破的堡垒!”

    师傅摆了摆手,笑道:“破奴,当时的马成堡哪有今日马成堡之规模,李经城就是战神,也顶不住强大的云中倾国来攻。”

    任公明好奇的问道:“当此危局,我们河间如何取胜的那?”

    师傅解释道:“为了挽狂澜于既倒,中行昚处心积虑的谋划,他先让河间公找个借口,惩罚了自己和家人,独身逃难到云中。等到了王庭,设法面见汗王乌古布合,见面后,他叹息道,‘汗王这是自取灭亡啊!’,乌古布合自然不屑,反讽道‘怎么是云中自取灭亡之举?倒是你们河间灭国不远矣!’。”

    “这倒是不假!”任破奴点头,“怎么看,都是死局啊!”

    看到弟子们满脸疑惑,师傅言道:“中行昚说,河间灭亡是迟早之事,我到这里,是希望河间灭国时,我们中行家能有立身之所!古人有言,国有内轧,攻外强以弱敌;国有外乱,击内弱以增望!你的两个长兄实力雄厚,难以约束,这是内轧,你本应该削弱他们,现在却愚蠢的去攻打我们羸弱的河间。”

    主父元细想,若有所悟,“师傅,弟子好像懂了,汗王派两个王兄攻击河间,会给他们增加灭国之功,王兄会恃威而胁迫汗王;若是汗王领兵,则大军倾国而去,后方空虚,王兄就会趁机作乱,无论战果如何,对汗王都不是好事。”

    师傅赞许道:“主父元悟性最高,深得精要!中行昚劝谏道,你伟大的父汗死的突然,没有指定继承人,你是幼子守灶,拥有兵马最多,强者为王而已!你两个兄长岂会心服?河间苟延残喘,君主威望不足,大平城又薄又矮,大臣弱懦怯战,而百姓疲于奔命,你的兄长顷刻而下。而皇领和东元,国力雄厚,都城高大,这两国曾被你的父汗攻打过,却未能攻下。想必你的兄长都希望建立不世之功,以此来争夺汗王之位,你何不让他们带兵去攻打皇领和东元那?”

    任公明笑问:“两个王兄也不傻,为何听从摆布那?”

    门外的钟君卿见气氛轻松,便端来茶水,赶紧斟满退去。

    “自然是以利诱之!汗王和兄长杀白马,宰黑牛,对天盟誓,若是他们征服中土,将会裂土为王,不用听从王庭的号令。等云中大军出征后,中行昚开始纵横捭阖,将河间公妹妹嫁到海真,作为婚使前去海真,告诉海真王,云中是海真世代强敌,你装作屈从,以安敌人之心,使之倾国之力进攻中土。等云中酣战时,中行昚出使元越和邕梁,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让它们相助皇领。云中四面受敌,铩羽而归。此时,海真偷袭夫余,虽然大胜,却和夫余成为仇敌,世代死战。”

    师傅喝了口茶,“大战之后,他奔走在列国之间,通过联姻让皇领支持河间,又恐吓东国来保全河间!通过斡旋,软硬兼施,让二国扶持河间复国。”

    金武章点头,“原来我们河间复国,是中行昚的功劳啊。”

    师傅言道:“大败之后,云中痛定思痛,知道被中行昚戏耍,便要复仇。三兄弟重新结盟,联合夫余,决定灭亡河间!大军聚集到马成堡下,内部空虚。这让中行昚抓住了机会,趁机离间,支持老大,让他抓住机会夺位。”

    任公明十分好奇,“师傅,中行昚如何离间他们兄弟的?”

    “此人鬼才,谋略岂是我们能猜度的。”师傅捋着胡须,“中行昚令人劫掠汗王手下,将战利品当做求和的礼物送给了老大,让其退兵。老大不知这些礼物的来源,便随意将这些礼物赏赐给手下,你们说,这会是什么结果?”

    任破奴想了想,“中行昚会让汗王知道这个消息,汗王肯定以为是自己的大兄偷偷劫掠了自己部落,必然大怒,这样就能离间他们兄弟了。”

    “不错!”师傅满意的笑道,“见到兄弟翻脸,中行昚找到老大,与其结盟。老大知道即将到来的危险,抢先下手,夺了央狄城,自立为王!汗王岂能容他,马上解除马成堡之围,誓要夺回王位,这二虎相争,肯定对河间有利。”

    任公明赞叹,“真不愧是鬼才,不费一兵一卒,靠着几份礼物,就能让马成堡之围自解,趁着云中内斗,河间就能联合海真,全力进攻夫余了!”

    “若是就做到这一步,中行昚就不是鬼才了!”师傅摆摆手,“他知道汗王兵力强大,老大很快就会失败,所以,布下疑兵,佯攻夫余,让夫余不敢轻动。趁此机会,主力弃马成堡不顾,冒险支援老大,两军前后夹击,大胜汗王。”

    “果然是鬼才,云中败亡,那么夫余自退。”主父元禁不住赞叹道。

    “做到这一步,就是不世人杰了,可他是鬼才啊!做事每每出人意表,有鬼神不测之能。”看着四名弟子,有意考校,“如此局面,你们如何去做?”

    任公明言道:“若是我,就联合老大,攻击夫余,将其肢解了。”

    师傅不置可否,转头问主父元,“你那?如何去做。”

    主父元凝思片刻,小心言道:“弟子斗胆猜想,夫余不足虑,若想求百年大局,应该继续和云中作战,将其彻底打倒。”

    “好!有此见解,算是学到了政略精髓。”师傅击掌称赞,“公元,你仁智通明,以后做事,要握大局,而不是局部,着眼长远,而不是眼前,你说得很对,要将你的敌人彻底打倒,绝不给他们如何喘息的机会!”

    “中行昚如何做的?”任破奴抑制不住好奇心。

    “分而制之,围攻汗王时,偷偷留出缺口,将汗王的儿子坚图放走。”

    任公明宁死片刻,很是不解,“师傅,任凭中行昚如此行事而不自觉,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云中君臣上下也太不济了吧!”

    师傅言道:“弓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大成为新汗王,岂能放过自己的侄子?坚图除了死战,可有其他的道路可走?势成水火,岂能相饶?河间转而扶持弱者坚图,坚图最后艰难获胜。可他却对河间充满了怨恨,转头就攻击河间,却不想在进军路上,被长妖湖的螣蛇所杀。”说到这里,喟然长叹:“天意啊!云中的杀戮太重,多少冤魂都在诅咒这个汗国,上天听到了这些冤魂的诅咒了吧!”

    “坚图死后,随之是三十年的大空位时代,草原彻底陷入混乱。央狄城的王座上,不知更换了多少汗王!河间趁此,致力于内政,中行昚才策谋略,无出其右,却忧劳过度,死时不到五十。公上见其遗容枯瘦,失声痛哭,亲作祭文。”说到这里,师傅眼中似有泪花,“‘孤与汝阻险艰难,皆共罹之,上君元机孤映,见事无滞,机不虚发,算无遗策,终成孤之基业,追念之感深,何意卒尔失之,奈何!奈何!悲痛孤心!’,国主为之抬棺,并封河间君,可谓荣誉无加。”

    “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真是世之奇士啊!”主父元衷心的赞叹,“弟子怎么没听到有中行昚的后人在朝为官啊!依中行昚的文治武功,一定让家族大放光彩的。”

    “中行昚在云中时,笑谈自己相助汗王,怕被中土不容,而汗王也击掌为誓,若是中行昚落难,可到云中逃难。”师傅摇头苦笑,“谁也没有想到,一语成谶啊!可能杀伐太重,不得天佑,他的后人被族诛了,中行家族真就沦落到了云中,在仇家羽翼下寻求庇护。云中对中行昚有无尽的怨恨,也有无尽的仰慕,在他们眼中,中行昚即是魔鬼,也是天神,交错之下,他们还真就接纳了中行家族。”

    听闻结局如此,众人连连叹息,金武章气愤言道:“无道昏君!”

    师傅摆了摆手,势欲作罢,“也许是中行昚所为,也有悖于天理吧!他的谋略,虽对河间大益,却让云中尸骸遍野,云中也有冤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