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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长天,雀鸟齐飞,北野苑中,大地覆盖着白雪,皋仁本少年心性,兴奋起来,在马上尽情叫嚣,马君真也被感染,跟着纵情呐喊,最后,连沉稳的公羊错都禁不住的喊了几嗓子,三人策马嬉笑打闹,说不出的畅酣淋漓。
昨晚和众位将军喝的酩酊大醉,大汗淋漓后,昨日积蓄的酒气尽去,神清气爽。看着胯下玉骢,公羊错得意的笑道:“这玉骢马,的确是匹神驹!”
看着胯下骏马彪悍强壮,公羊错很是满意,“昨日比赛,绝没想到,玉骢能成为头马,让太子知道你有这本事,怕是将来有的忙了。”
皋仁本点头,“马兄不但有相马的能耐,也有赛酒的本事啊!”
马君真笑道:“我们禺支人啊,是上马喝,下马喝,马上还要喝!草原的酒也醉人!昨日那些将军都是老军伍了,个个酒篓子,深不见底啊,亏得仁本会劝酒,要不然,我也不会让那么多人醉倒,仁本这上下两张嘴,比酒壶厉害多了。”
皋仁本大笑,“滚边去吧,上下两张嘴的是女人,这春天还没来,你就思春了,要不,转天带着马兄去趟青楼,要说这中都的青楼……”
公羊错扭头问马君真,“禺支战歌会唱吗?”
马君真点头,“每个禺支战士从小就会唱的。”
骑着马,迎着风,合着战马的律动,马君真高唱道:“去年战,黑水边;今年战,瀚海畔;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大雪原,万里长征途,杀戮为野战;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筑城天高处,尤有烽火燃,男儿死草莽,忠魂返家园。”
被苍凉的歌声,嘶哑的嗓音所感染,公羊错和皋仁本也在马上和声,高唱:“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大雪原,万里长征途,杀戮为野战……”
三人有说有笑,刚进太子宫门,就见到院中三人头缠孝带,公羊错有种不祥预感,心神激荡,被门槛绊了下,几乎摔倒,皋仁本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桓正懋和丁钦安满脸悲戚,跪地行礼,还未等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丁钦安哽咽道:“万望君侯节哀,先君十日前薨了,臣等是来告丧的。”
公羊错忙将三人扶起,哽咽的言道:“起来吧。”
三人起身,手袖擦泪,桓正懋言道:“君侯速回大梁城吧。”
桓正懋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孔方正,短髭茂胡,他起于贫寒,得皋相引荐,先君对他很是信任,令他担任卫尉,由于经常出入侯府,和公羊错自小熟悉。这位淳朴的将领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垂泪。丁钦安年近四十,少有才名,过目不忘,后拜入蒙正门下,机敏练达,黠多智数,被蒙正看中,成为副手。
皋仁本上前问道:“桓叔,我爹怎么没来?”
“皋相在大梁城主持先君葬礼。”桓正懋取出孝带给了三人,“临来之时,皋相再三叮嘱末将,让你切莫多事,好好陪同君侯。”
皋仁本将孝带上,点头应承,“我知道轻重。”
看到还在悲痛中的公羊错,丁钦安言道:“仁本,君侯伤心,这几日你要多担责,你是君侯最好的朋友,起居要多关心,也要多宽慰君侯。”说着,指着身边的中年人,介绍道:“君侯,这是王家的王世达。”
王世达三十多岁,宽厚脸膛,浓眉大眼,躬身言道:“君侯节哀顺变,有何吩咐,臣等万死不辞。”这位来自梁国大族的公子惜字如金,说完就退到旁边。
丁钦安指着王世达言道,“这几日臣等要和圣上商议葬礼,和公帅协商龙武卫护送君上事宜,怕是无法脱身,杂务就交给他来办理了。”
皋仁本言道:“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们那,放心就是。”
偏殿中,太子支开旁人,面带忧虑,“伯恒,先君已去,好自为之,宽慰你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该知道,这十多年来,先君从未来朝拜,其中便有诸多疑点,有传言说是皋相毒杀了先君,也有消息说皋相正在调兵遣将,军国大事,谨慎为好,明日公帅前去大梁城,你晚两天出发,孤家令十名宸卫护送你回去。”
“皋相若有异心,也不会费尽心力找到臣了,只要君父大薨,将来这梁侯的位子怕就是他的。”在公羊错眼中,皋相是位慈祥长者,对他很是信任。
太子言道:“人心会变的,伯恒,昨日之皋相怕不是今日之皋相,皋相经营梁国二十年,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孤家想,还是等公帅安顿好梁国上下,罗廷圭统领的龙武卫会暗地里做好准备,再让宸卫护你入城,以备万全。孤家会和父皇解释,说你伤心过度,调养两日再出发。”
公羊错表情阴晴不定,最后点头,“臣听太子的。”
整个大梁城沉浸在悲痛之中,临街的门窗,都贴上了白纸。公府处处悬挂着白色幔帐,被冬日的瑟瑟冷风吹起,更显悲哀肃穆。
正阳殿中,梁国上下官员正在翘首等待着君侯的归来。
皋相面色焦急,催促手下,“去看看君侯到了哪里。”
公师都言道:“皋相切莫着急,君侯听闻先公去世,骤然之下,伤心过度,身体不适,无法承受颠簸之苦,在路上多耽搁两日。”
“君侯十六了,先公最终也没能见君侯最后一面。”皋相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呜咽言道:“都怪我啊!我那时年轻,不知轻重,当时得病的是我就好了。”
“皋相切莫伤心,造化弄人而已!”公师都安抚着老人。
“皋相,君侯回来了!”有人提醒皋相,做好接驾准备。
十名宸卫保护下的公羊错身披重孝,面色悲戚冷峻,径直进入停放梓宫的正殿,流着眼泪言道:“皋相,我想瞻仰君父最后的遗容。”
皋相梁出言阻止,“不可,先君有过交代,不让君侯观瞻。”
听到皋相梁阻拦,公羊错惊愕不已,可想到这个老人的权势,强压怒火,悲伤言道:“十六年了,我从未见过君父,难道这点心愿都不可满足?”
“君侯,不是老臣不让你看,只是……”皋相很是为难。
“父亲,还是让君侯看吧!”皋仁本敏锐的觉察到公羊错压抑的愤怒。
“父子之情,人伦之大,不能割舍,还是让君侯看看吧。”众人见皋相如此阻拦,不合人伦大道,暗暗怀疑先公死的蹊跷,说不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
还要坚持的皋相见到周围投来冷漠和质疑的目光,隐约猜知大家所想,对着先君的棺木三叩首,沉重的叹息一声,无奈的命人将封存的木棺开启。
随着厚重的棺木被抬走,众人看到躺在棺材中的先君公羊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脸上竟然带着楠木面具!所有的人见此,脸上都呈现愤怒。
流言不错,先公就是被皋相毒死的!要不然不会将面孔遮掩起来。
皋相流着泪,“君侯,先君绝不想让你见到,望君侯三思。”
公师都语气不善,“快快打开,我等都想瞻仰先君遗容那!”
公羊错上前,揭开了木雕面具,先君脸上竟还覆盖着一张陈旧的白色手帕,手帕上绣着盘角山羊,做工有些粗糙,众人心中更不明白这是何意。见到丝帕,公羊错似乎想到什么,反而犹豫起来,觉得事情不简单,停步不前。
公师都以为公羊错害怕,跨步上前,猛然揭开白色手帕。
众人马上看到公师都无比惊愕的表情,脸上已无血色,拿着丝帕的双手在剧烈的颤抖,见惯了杀戮的眼睛充满了惊恐的看着棺材中的公羊祜。
众人围上前去,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脚步都僵硬起来。
一张完全扭曲的面孔!头发掉光,口鼻腐烂到露出了朝天鼻骨。脸颊长满了长长的粉红肉瘤,尖利发黄的牙齿突兀,如同暴饮鲜血的僵尸,面孔发出阵阵恶臭。虽已死亡,但是死者的眼睛却依然张开,恐怖的红色眼球瞪着众人。
所有的人看了第一眼之后,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皋相似乎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众人明白为什么先君一直不见君侯了,他怕自己的样子惊吓了儿子,成为以后的噩梦,他想给儿子留下美好的印象。公羊错痛苦的闭上眼睛,口中呢喃:“父亲!父亲!”伸手要给死不瞑目的父亲闭上眼睛。
“绝不能碰。”地上的皋相突然来了力量,急急喊道,箭步上前,赶紧抓住了公羊错的手,喊道:“这是恶疾!君侯,碰不得,碰不得……”
公师都劝道:“让君侯稍歇,快,给先君闭上棺椁!”
皋相将地上的手帕捡了起来,“千万别忘记了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