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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水万里而来,穿过千里大泽后,水势变缓,挟裹的泥沙在入海口沉降,形成了漫无边际的近海沼泽。皇领开发数十年,特别是蒲季驯主导以来,疏导海滩,束水导流,将散乱的入海口加以梳理,慢慢形成了错落有致的水网。移民数十万,开发滩涂,种植作物,修筑防御。初用黏土筑城,后用砖石加固,不断加大加宽加高加厚,扩成军镇。元镇方圆十里,可纳十万雄兵,已成牢不可破的基地。
谁控制元镇就控制元水,谁控制了元水就控制下游的广野泽;只要控制广野泽,就可以挥师北上,威胁大陆泽诸国。针对皇领打进来的钉子,东元凌厉反击。自颐光元年来,随着姜家被诛,东元借此开战,发动了元镇之战。
师辰善以大征台之位出征,手握军政大权,调动泰宗大营和各郡驻军精锐,组建了元镇大营,利用大淄都和姑幕都两都资源,加上西部青郡、纪郡、泰郡、和莒郡四郡的驻屯军,合力围攻元镇。而皇领争锋相对的调集了五黎、野王、易和斟寻四郡资源,加上单父和封父两大营支持,在元镇和东元展开了激烈争夺。
虎滩,遍地长着丈高的白蜡条和栾树,灌木密布,猛虎不时出没,人称“虎滩”。大帅师辰善行营所在,连营漫天,光映刀枪,战马嘶腾。
壁垒森严的大行营中,师辰善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长史陶惕生、军司马匡宁平、泰宗大营主帅萧昊、元镇大营主帅鱼母易,将军王父安等分坐下方,神色肃然。见到气氛过于凝重,向来诙谐的长史陶惕生缓和气氛,举起茶杯,抿了口茶,笑道:“大帅毋忧,有宫帅坐镇最强大的甲辰水师,可保无虞。”
甲辰水师是中土最强悍的水师,统帅是宫家宫靖海,宫家很多子弟在甲辰水师效命。师辰善故作轻松的笑道:“也是,有宫帅坐镇,本帅是多虑了。”
陶惕生话题突转,“昨日快马来报,王上这次病的不轻,大帅此刻更应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若是新君登基,我等猜度,这矛头怕要指向大帅了。”
师辰善冷冷言道:“言之过早了,不定谁是新君还那。听母后说过,东元的传位诏书上,王上的名字还空着那,母后虽然不让我做非分之想,可见父王也没有拿定主意!”说着,眉角上挑,露出威严,口气决绝,“尽快攻下元镇!”
陶惕生郑重言道:“大帅是想挟裹大胜之威,促使王上改变心思吧!不过,凡事要思变思危思退,大君在王都,方便施展阴谋诡计,王上深陷其中,久被蒙蔽,很多事不见得就是王上的心思,大帅三思之下,这思退必不可少啊!”
军司马匡宁平附和道:“长史所言有理,这也是我等担忧的,新君登基,定会逐步削弱大帅军权。为将来计,应加强在大泽南宫城的力量了。”
王父安将军建言,“大帅,要在流波大营安插我们的力量,亲翊卫由巫马家掌控,我们没法插手,可流波大营的七宿卫中,要想法掌控一二,万一将来有变,距离王都最近的流波大营可是奇兵啊!大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知道手下商议过了,师辰善无奈的言道:“你们想的,本帅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本帅管不了老水和流波大营啊!老水的丘神俭是大君的潜邸旧臣,大君多年倚重的亲信,老水大营是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流波大营更是难啊,大司马是巫马家主,这么多年来,巫马家一直力挺大君,处处提防本帅啊!”
陶惕生笑道:“等元镇大战结束了,大帅就有资格取代巫马诚,做大司马了!大帅,别忘了,在王妃眼中,你可是最亲的儿子,大帅定要利用好。”
匡宁平言道:“大帅恳请王妃,留在王都,让王妃和王上说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等大帅掌握了大司马府,就可以安插功勋将军前去流波大营了。”
沉稳的泰宗大营主帅萧昊言道:“抓牢泰宗和元镇大营,实在不行,大帅可以裂土封王,到时候我们占据东元西部,掌控广野泽和中定,慢慢占据大泽地。”
精明彪悍的元镇大营主帅鱼母易毅然言道:“若是如此,就先夺下元镇,只有拔除这个钉子,将来才能向大泽地拓展。”
师辰善最后拍板,“看来,不管怎么办,必先夺下元镇!夺下了元镇,我们的元镇大营才无威胁,才能打通向北通道,安心的北向扩展。”
陶惕生言道:“大帅应返回王都,王妃健在,大帅无性命之忧,返回王都,可以观察局势。这样一来,我们在外,大帅在内,内外联结,伺机而动。”
正在商议应对之计时,突然,虎卫樊大有高喊着进入,显然是急速奔跑而来,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兴奋的大喊道:“水师大捷,水师大捷!”
众人面露喜色,樊大有这才缓过劲来,解说战局,“海战开始,戊辰水师的纪武曲进攻非常猛烈,宫帅挡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败退,当时我们都吓坏了,以为水师要吃败仗了,皇领的势头太猛烈了,那火箭,漫天都是。”
樊大有激昂言道:“没想到,宫帅预先在广野泽埋伏了百艘战船,等敌军水师追到下游时,埋伏在沼泽地中的战船,被广野泽盟军拖了出来,那些战船真大,用上百匹战马往外拖。到了这时才知道,原来咱们水师精锐都在这里埋伏着那,随后就是追着皇领打了,纪武曲带着水师,奔东海去了,估计逃往常扬了。”
“我们的甲辰水师那?”师辰善急切问道:“也追了过去?”
樊大有点头,“宫帅派了个艨艟,令我前来禀告大帅,战事紧急,宫帅没法拜见大帅,直接就去追击戊辰水师了的主力了,争取全歼对方。”
师辰善果决命令,“传令,大军准备,明日全军进攻,三日拿下元镇!”
战斗持续了二天了,东元大军越打越多,援军从四面八方源源涌来。元镇城墙上站立的皇领守军是越打越少,虽然东元每日都在城墙下血流成河,可皇领将士们都清楚,皇领绝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只能是逼和东元。
城墙下,五万东元精锐将三门围定,刻意给守军留出北门逃生。高台上的大帅师辰善披挂整齐,绣着赤乌的紫色大纛不停摆动,调度大军。众多武将肃然看着枪戟如林的大军。帅台下,五虎卫统领的上万骑兵,气势磅礴的森然静立。
城墙上,绣着金色飞龙的皇领土红色大纛下,皇领主帅公师都身着金甲重铠,身边站着高大的副帅罗廷圭,身后立着身经百战的淳于意、单忠功和林克庄等一干位高权重的将军,无畏的盯着乌云压城的东元军队,脸色甚是凝重。
自颐光六年,公师都已坚守四年,元镇孤悬海外,东元凭借强大的甲辰水师,将皇领的戊辰水师阻隔在外,让此成为孤城,到现在不过是在堪堪支撑。
决战的时刻到了,东元集结了所有精锐,准备一举摧毁元镇!
虎卫邽远天嗓门最大,吼声最有气势,每次都是他到城下劝降。
高举元镇大营中的紫红色水浪战旗,身着青色重甲,连胯下战马都包裹的十分严实,邽远天策马城下,振声高喊,“大帅有言,若尔等撤出元镇,我家大帅保证尔等带走所有财产,有个体面的仪式交接。”
城墙上的罗廷圭嗓门也大,大喊道:“若是不降,又当如何?”
邽远天气势凛然的大喊,“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公师都哈哈大笑,“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都是好好的嘛。”高声嘲弄着对方,从亲卫手中拿过长弓,将弓拉满,信手射出羽箭。
见到激射而来长箭,邽远天用长槊将羽箭随意拨开。
见其如此轻松,四五个善射的亲卫有心试探,连珠射出羽箭。邽远天将其拨掉,哈哈大笑,在城下高举马槊,霹雳震天的大吼一声,“谁敢一战?”
大风将水浪战旗吹得猎猎作响,战旗下的邽远天威风凛凛!东元将士见此振奋,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而元镇上的皇领一言不发。
公师都看着城墙下肆意猖獗的邽远天,恨恨言道:“若不是中帅带走伏北雄将军,有他在,岂能容这竖子猖狂,真是欺人太甚,这是看我皇领无大将。”
副帅罗廷圭轻蔑笑道:“无谋莽夫!回头就取他性命。”
“大帅,百骑将武府恺愿意出城一战,挫挫对方的锐气,望中帅恩准。”罗廷圭身边,闪出二十岁左右的精悍军士,上前俯身请战。
众人禁不住的看了眼这名不知名的百骑将,此人身长八尺,阔面重颜,相貌堂堂,特别是两臂健长,蜂腰猿背,穿着寒酸的皮甲,却是难掩逼人的锋芒。
看到公师都有些怀疑的目光,罗廷圭对公师都解释道:“中帅,武府恺是我身边亲卫,善于骑射,骁勇异常,可让他出城一战,以振士气。”
公师都面色大喜,对武府恺言道:“好,果是骁勇,将本帅的战甲赐给壮士,让他出城挑战,若能摧坚折冲,挫了敌方锐气,本帅重重有赏。”
吊桥缓缓落下,铁门轰然开启,武府恺披挂铁甲,长弓在侧,手持长槊,策马向前。邽远天见到有人迎战,气势汹汹的策马上前逼战,二将缠斗起来。
邽远天的胯下战马更为优良,操纵起来得心应手,将武府恺牢牢压制住。武府恺几次被邽远天的长槊刺中,所幸战甲优良,硬硬抵挡下来,却很是狼狈。城墙上的公师都很是担忧,唯恐战败让低落的士气更加萎靡。眼看邽远天就要将武府恺斩落马下,东元大军发出阵阵欢呼。看准时机,邽远天正要出手斩落,武府恺的袖箭射出,角度很是刁钻,突如其来的一箭将邽远天胯下战马吃痛受惊,将邽远天摔落马下。城墙上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皇领守军士气大振。
武府恺上前,欲取邽远天的首级,几名虎卫赶紧拍马上前,武府恺遗憾的策马回城。见到得胜而归的武府恺,公师都大喜,“壮士真是虎胆啊!有这本事,怎么还做百骑将,本帅现在提拔你为校尉,武校门,你跟随本帅左右。”
东元抢回来骂骂咧咧的邽远天,师辰善大怒,高喊道:“凡有先攻上城墙者,赏万钱,战死者记一勋;若有攻下元镇的将军,赏千金,记九勋。”
听到如此丰厚的赏赐,士兵都已经亟不可待的要求开战了。
对着乌压压的东元大军,师辰善心情激荡,振臂高呼:“光明天地!”
数万大军的呼喊声彼此起伏,“光明天地!”,“光明天地!”
东元大纛挥舞,数以百计的震天战鼓声响起,轰隆隆的战鼓让所有的士兵热血沸腾,东元士兵如同百箭齐发,奔着元镇城墙而去,开始全面围攻。
大型投石机和牛弩不断的抛射火油和射出巨大的铁杆箭,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将军们身边的督战队和笔录官在各战场督阵记功,勋功被将军们不断的分配,攻上城墙,又被屡屡打退,上千人却被当场记勋和得到赏钱。
第一轮进攻就有百万钱和万亩土地赏赐出去,这又激发了后续士兵的争功之心,在爵位和赏金的激励下,将士为了搏个前程和得到传世的土地,不顾城下流淌的鲜血和堆积的尸体,瞪着血红眼睛,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冲向城墙。
面对疯狂的进攻,城墙上的皇领将士有些无法支撑,为了能攻上城墙,得到加官进爵的赏赐,有些东元将军不顾城墙上的缠斗,火油无情的抛洒过去,用一名东元士兵换取数名皇领士兵的生命。师辰善并没有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只是追加这些战死者的赏赐,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急速消耗皇领的军力……
东元大军中,传来东元悲壮的战歌《云中飞羽书》
云中飞羽书,彪骑猎大原,野火映狼尘,海上生黄烟;
月明旌旆展,铁甲夜渡关,长风金鼓动,百战郭垣残;
白草湿摇杂风雨,戎马蹄轻拨弓弦,男儿雄壮当横行,大荒落晖履霜远……
烧焦的城墙,燃烧的大火,满地的死尸,流淌的鲜血,公师都被东元如此疯狂的进攻所震慑,乘着战斗间隙,对手下众将和士兵动情言道:“诸位老少爷们,我们在这里一起打了四年仗,仗着三军用命,奋死征战,才坚持到了现在。”
“打到现在,守军不到五千人了,东元留着北门,说明他们也没想赶尽杀绝,给我们留条退路。现在埋锅造饭,带上干粮,等吃完饭,你们就撤兵。”
罗廷圭等人赶紧问道:“中帅那?不和我们一起撤离?”
公师都嘿嘿一笑,“丢了元镇,哪还有脸回去,大伙也不是不知道,依据皇领军法,丢城弃地者,立斩不赦!我回去是个死,留下也是个死,还不如死的体面点!再说了,让师辰善这小子毫无所得,岂能让你们那么从容的撤退。”
将士心中感动,纷纷跪拜,坚决要求留下,要和中帅同生共死。
公师都将众人一一扶了起来,动情而无畏的言道:“一次成败得失算不的什么,以后卷土重来,八纮一宇,我们皇领永远是中土的天命主宰。”
众人都振声高呼道:“八纮一宇,天命主宰。”
三军随着公师都唱起了皇领的战歌《元水长》。
元水长,穹野茫;负太梁,腾天狼!
飞龙鸷立,羽翼张;鳞钩决前,肆翱翔!
怒飞饥啸,麾不可当……
三军高歌中,公师都对着众人挥挥手,爽朗大笑,“走,大丈夫无惧生死,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何必在此娘娘门门的,大家上马,速速撤离。”
在虎卫保护下,师辰善高坐马上,趾高气扬的驱马入元镇。
看到对面的公师都,师辰善也没有慢待,抱拳施礼,“师都兄,久违了!中都一别,也有十年没见面了吧!当年的北军校尉,现在都成了大帅了。”
公师都也抚掌大笑,“当年的东元特使,如今不也成了东元大帅了嘛!”
师辰善下马,肆意的大笑道:“大帅风采更甚啊!”
二人笑谈,进入大堂,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皇领和东元众将士。
第二天,天色还是一片黑暗中,公师都坐着小船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