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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
人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是极其脆弱的。
就算之前再怎么下定决心,在这一刻,受到拷问的时候,也会做出和过去截然相反的决定。
但是孔幽他,是死过一次的人。
孔幽依旧在用灵力支撑着阵法,石像的手也在不停地向内挤压。
二者之间的对抗力量反而比刚刚更强了。
这时孔幽突然发出短促的笑声。
“我有很多次……放弃……和退后的机会。
可我如果真的想放弃……如果上辈子濒死的我,真的放弃……
那我根本不会在这一世苏醒。”
幻境外的白鹤道人微微睁开眼睛,手上的拂尘随着料峭的风轻轻摆动。
他那双眼睛能看破万象。他看见在石像的掌心,骤然出现一团刺眼的白光!
那白光忽而四散开来,化作秋雁的模样。它们震动着有力的翅膀,冲向幻境中的化形白鹤,与它们撕斗起来!
一时间幻境内白光和金光相撞击,最终白鹤稍逊一筹。它们被灵力化作的秋雁撕得粉碎,只留下一地黯淡的光羽。
而那巨大的石像,也被挣脱束缚的孔幽几剑劈开,轰然倾倒。
孔幽微微气喘,站在一地狼藉之间,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块和散乱的羽毛。
当黑色的天幕消散的时候,那些石块和羽毛也都不见了踪影。
白鹤道人摊开手掌,只见他的掌心,有一块纯白的石子,还有一片残缺的羽毛。
这是他随意捡来的两样东西。白鹤道人就用它们,搭建出了这样变幻莫测的幻境。
可见这笑呵呵道士功力深厚。如果不是他放海,孔幽早就死在幻境中了。
白鹤承认自己是有杀意的。
既然开口放出大话,要考验别人,那就得多少拿出真本事来。
但是,当他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后,这场对决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孔幽来到白鹤道人面前。
老道士微微笑了。
“恭喜,你的境域又升了。”
“但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孔幽调整着自己并不均匀的呼吸。
……
白露劫,仲秋三阶。
每一次濒死都不是白白浪费,这次孔幽再次成功渡劫。
“你的境域只是被冰封,而不是不存在了,所以解开它的速度会快一点。”
白鹤道人提醒孔幽。
“但是,如果小寒劫再临,就要吃些苦头了。”
白鹤道人这话说得不是没有凭据,只要这辈子孔幽继续修炼下去,他迟早会再次迎来小寒劫。
对于白鹤的忠告,孔幽点点头。
“我明白的,宗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白鹤道人笑呵呵的,他终于正式对孔幽说了一句——
“欢迎你来到这里,孔幽。你的到来一定也会给我们带来改变。”
……
休沐很快就要过去了,在临行的前一夜,孔幽坐在山里吹风。
白鹤道人说,瑶台那边不用担心,他会去找瑶台主说明,让孔幽能够继续参加比试。
孔幽欠了白鹤道人一个大人情,白鹤却说这没什么。
“我和瑶台主也是旧相识。再说了,让你参加并不违反规则。这不算什么难事。”
白鹤道人这样承诺着。
孔幽现在坐在悬崖边上,双腿自然地垂落在外面,从外人看来,就是一个想不开要跳下去的造型。
“你该不会准备从这里一跃而下吧?”
孔幽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真难得,你竟然会主动跟我聊天。”
梁逸天也坐在了,和孔幽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和他是同样的姿势,也把两腿落在悬崖边上。
他的上身向后倒下,两臂张开,呈大字型,面对着满天星河。
“你在这里做什么,想不开?”
他问。
“不是,我只是看星星。”
“……不信。”
孔幽说他看星星,梁逸天下意识回了一句“不信”。
“真话。我也是有闲情雅兴的人。”
“……”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梁逸天在努力找话题,孔幽更享受现在这种寂静。
“我说……”最后还是梁逸天先开了口,“你那个魂契,是不是解了?”
“和鸦首山的?解了。”
孔暝在鸦首山一直盯着,就是为了这事儿。
当盛宗主将孔幽的名字从宗谱上勾去时,就意味着鸦首山先毁了魂契。
这样孔幽的灵魂就不再受山的束缚,重新获得自由。
梁逸天顿了顿。
“所以我要是想毁掉和你之间的契约……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孔幽微笑,“只能等一年结束……现在大概不满一年了。”
“……”
梁逸天有点绝望。
“所以当初我为什么会从鸦首山那口井出来?真的不是你在搞鬼?!”
“这都是天意,别挣扎了。”
孔幽说,他还想换个听话的呢。
“你还挑上了?!”
梁逸天腾地坐起来,果然他跟孔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幽笑笑,不接话了。
说到这里,梁逸天又想起一件事。
“你在鸦首山难道没有朋友?你就这么把他们扔下了?”
“朋友……自然是有的。”
孔幽想起了禄延、邱师弟……当然还有孟筏诰。
发糕过去没有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孔幽有过担忧。
但是许禄延这段时间没有给他传任何信,说明发糕那边一切安好,没什么需要他担心的。
发糕有所成长,孔幽很欣慰,却也难免叹息一声。
当初要不要告诉发糕真相,着实让他纠结了一段时间。
中间掺杂了很多自私和想当然的想法,幸好,发糕熬过来了。
虽然许禄延没有主动来信,但是孔幽从神通广大的鹤云宗弟子那里也听过零星的、关于发糕的消息。
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跟着堂主修炼,十分刻苦。
只是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也可能是因为,在那里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迟早还会相遇的……
看着孔幽陷入回忆,梁逸天观察了他的神情,片刻,又躺了回去。
“榭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别给鹤云宗拖后腿。”
“噢?原来你还有为宗门考虑的时候。”
“……偶尔也会考虑一下。”
梁逸天上一句说考虑,下一句却希望这该死的瑶台问道早点结束。
“就因为参加了它,最近的瑶台令我都接不上了。早知道就应该在亭试的时候被淘汰。”
他暗暗咬牙,是真的后悔。
孔幽看得直发笑。
“那也不影响你现在退出,都来得及。”
“……不行,我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拿不到天榜第一,我死了都会从棺材里面诈尸。”
梁逸天身上传承了鹤云宗最正统的争强好胜的门风。不参加就算了,参加了,就要拿到第一。
“而且我要在问道中击败你。”
“我要是没失忆的话,你和我现在是同一个宗门的。”
“……那我也要击败你!”
主打的就是一个执着。
梁逸天放完狠话,就离开了。
背影都带着气。
孔幽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走。
他也向后一躺,整个人放松地躺在了悬崖边上。
银河仿佛触手可及。孔幽将一条手臂伸直,仿佛要抓住夜空中的星星。
“榭试么……那应该会在水上。”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一次的榭试都和水有关。
孔幽还记得上一回是把他们都投到一个巨大的水牢之中,水牢里面在不断地渗水。
只有击败了一个对手,才能从水牢中逃出。如果超过了时限,就会被冲灌进来的大水淹死。
虽然瑶台问道的每一关难度都很大,但越到后面越是变态。
尤其是从阁试开始,由六司主持的那些关卡,更是变态中的变态。
门派之间彼此为对手,但更大的敌人是瑶台。
虽然有人对于瑶台这种做法提出了质疑,但瑶台总是非常自信,能走到这一步的,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不会轻易死掉。
也不知道是发自内心的盲目自信,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目的的敷衍说词。
孔幽本身是水灵根,水和他天生契合。
但是他也知道,与水有关的关卡都不会好过。
谁也不知道这次瑶台会采取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们。
而且六司主持的考试都是轮换的,每一司的风格都不一样。
这次还不知道主持榭试的人是谁,所以也很难预测榭试的难度。
孔幽吹够了山风,缓缓坐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明天自会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