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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他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胸闷，喘不过气。
“冷宸……”
冷宸和主任靠在医院走廊，唐愿正在病房中做化疗。冷宸的脸看上去黑压压的:“主任，她……她应该不会太差吧……”主任不知如何开口。
“您说，我扛得住。”
主任头顶上的汗也从没止过:“病情恶化了。”冷宸的手颤抖了一下，幅度虽然很小，但他自己看来是很明显的：“还有多久？”主任搓了搓手掌，摘下阻止他呼吸的口罩:“二十岁，不能再多了。”
他的眼睛陡然间瞪大:“主任，她，她才十七岁！她还小！她还没成年！能再多争取一些时间吗？她，她不能……”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呼吸也紊乱起来。主任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说:“孩子，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唐愿是我挚友的独生女，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如果能救她的话，我一定会拼了老命救她的。不过这种情况……”
“主任……”
“冷宸，你应该知道，唐愿在十岁那年就入院了。核辐射致癌这种情况，现在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她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主任揉了揉冷宸的肩膀:“治疗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好好陪着她就行了。”
冷宸低着头，余光看到玻璃窗里在病床上躺着的唐愿。
“也难为你了……”主任心里也不好受，一个男孩子处在他现在的年纪正是玩玩乐乐的时候，可冷宸却在日日夜夜地照顾一个病人……换谁心里也会压抑很久吧……
他为难的笑了笑:“不难为，是难为那小孩了。”唐愿年龄也不大，也正是青春正盛，豆蔻年华之时，一个女孩最美的时候居然是在医院里度过，他想来也不开心。
“孩子，你变了好多。”主任道。
“可能是因为她吧。”
做化疗的这一天，冷宸用双手一直裹着唐愿的右手，唐愿太懂事了，就算多难受，她也一直自己忍着。自己虽然没做过化疗，但好像也能体会到化疗的那种痛苦:“唐愿，不怕，我在。”
“嗯。”她不敢哭，也不敢呻吟，她生怕自己一个举动就会令冷宸厌烦，会使冷宸觉得自己是个矫揉造作的女人，然后离开自己。
“唐愿…你怕鬼吗？”冷宸一边搓着她的手一边问。他怕唐愿心情太过紧绷，于是寻找了一个话题。听见此问，唐愿睁开紧闭的眼睛，苍白的嘴唇一动，道，不怕。
冷宸回忆起小时候唐愿被吓坏了的那次:“你们女孩子大都是怕鬼的，你怎么不怕呢？难道你忘了？上次是谁幻听有鬼，然后躲到我怀里哒。”
“那次是你自己抱住我的。”她嘟着嘴，惹得冷宸得意地笑起来。
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倒映着的是医院的天花板，却透着一幅幅与这个年代不相关的画面。良久之后:“我本是怕的，我既怕黑，也怕鬼。”冷宸看着她颤抖的睫毛，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可是我遇见了一个人，从此我就不怕了。”唐愿歪头望着冷宸:“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我依然记得他的样子。”
“是我吗？”冷宸以开玩笑的口吻问。
“你和他非常像，依我的看法，你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人。”
“他姓冷。”冷宸这句话让唐愿身子一震，唐愿偷偷咽了一口口水。“那个人是不是姓冷？”唐愿还是没有回应。
“他叫冷空冥。”
唐愿突然的慌张太明显了，即使是太细微的细节，冷宸也全部捕捉到了。
唐愿……你还不承认吗？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
“我忘记了。”
“叫冷空冥，对不对？”
“我不知道。”
“你既然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又怎么会忘记他的名字？”冷宸心里有点着急了，他急于一个答案。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跟你口中的那个叫冷空冥的人有什么关系吗？”唐愿异常冷静的语气让他无话可说。
“病人要按时吃饭吃药，”一名护士敲敲门，端着饭盒进来了:“今天状态怎么样？”
唐愿回答着:“可以的……”
冷宸无奈站起来接过饭盒。
“你是病人家属吧，喂粥的时候记得要慢一点。”
“好，麻烦了。”
冷宸把唐愿抱起来:“潇儿，是你吗？”
“我是唐愿。”
她并没有反驳我，我敢确认她就是唐潇儿，可是她……
冷宸心里嘟囔着，可是看唐愿化疗那么难受，也就决定结束话题。
“冷宸，你相信世间有鬼吗？”
“我信。”
唐愿“噗嗤”一声笑出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冷宸也笑着问她:“为什么啊？”“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唐愿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衣着黑色披风的男人的脸。他的脸与冷宸的脸重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就算有鬼，你也不怕。”
冷宸打开饭盒:“其实我也有害怕的东西的。”
“啊，我们冷大哥怎么还会有害怕的东西？”唐愿调皮地看着“冷大哥”。
“我当然害怕失去你。”
唐愿透过他的眸子，仅仅一瞬，好像看到了他们两人顶着白发，共同坐在长椅上看夕阳的画面。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们还年轻……
“唐愿啊……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你说。”
他闭上眼睛，好像回想了一下什么似的:“古时，冥界一小鬼无依无靠，能借那地方黑暗的让人恐怖，他被父母抛弃，一无修为根基，二无身世背景。无路可走，只好人前卑躬屈膝。但幸运的是，他很乐意学习邪术，他每日苦练功法，几百年后自学成才。冥界的统治者——冥王那里毛遂自荐，冥王发现了这个功力高深的人，便把将军一职交给了他。
“但有一天误入人间，不知如何回去了。他又成了无依无靠的从前的自己。他从冥界来，还没习惯人间的光亮。在他将要冻死之际，一个姑娘把他带入一茅屋中，给他熬了一碗热粥，救了他的命。男人跟这年轻女子说姐没有地方住，问能不能与他同住。女子红了脸，犹豫了许久说可以，说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二人不如轮着睡。女子看他无依无靠，拒绝他也许对他不仁。那男子说他睡觉时坐在地上就好，不会占床位。女子也就答应了。
唐愿笑了，故事里这场景，与其说是听过，不如说是似曾相识。
冷宸继续讲着:“男子见女子轻易答应他，又觉得女子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所以处处防备着她，两人就这样同处了一年，男子也渐渐了解了凡间的生存规则。他早晨去打猎，晚上便归来，有时男子卖卖肉，女子帮人做做针线活，采采草药，生活就这么续下去了。
“一次男人外出打猎，太阳下山了还没回来。姑娘就着急了，她点上一支火把，披上长袍，去山林里独自寻找他。她喊着他的名字，当嗓子已经沙哑的时候，火把的光亮照在了一个男人的脸上。女人立即认出他。男人倒在草丛中。表情十分痛苦。女子二话不说，架起男人的身子，举步维艰的上那小茅屋走去。但是有一只老虎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男人隐隐约约地看见了那姑娘快被吓死的神情，我……不是，那个男人能感觉到她在抖，可她依旧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腕。男人叫她跑，不用管自己，女人却装做听不见的样子，挥舞着火把。幸运的是，老虎突然动不了了，应该是被其他猎人的圈套困住了，女人带着男人就跑……”
唐愿融入了故事一般地问:“然后呢……？”
“然后女人把男人拖到床上，男人痛苦地念叨着什么……女人撕开他右腿的裤脚，才发现他被蛇咬了。女子帮男人拭去虚汗，半夜草药，她忙活了一夜，男人全部看在眼里。最后实在挺不住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就见女人趴在床边倒头睡着，就这一瞬间，他心里好像认定了什么似的，有一种坚定的东西，在他心里扎根发芽。”
这女人，我护……
这句话冷宸咽在肚里。
唐愿望着窗外，不知道想着什么。
“但男人终究是冥界的人，他触犯了阴间的规矩，他爱上了人间他不该爱上的女子。冥界士兵开始四处追捕男子，并决定处死女人，关押起男人。最终女子为男人挡住了冥军的进攻，死在他怀里，男人也杀死了所有冥军。他在血雨中献祭他在冥界千年的修为，换她三千年后转世。他自刎后，也在三千年后重投世间。”
唐愿合上眼:“他们后来遇见了吗？”
“遇见了。”冷宸盯着她:“男人认出了她，可她似乎忘记了对方是谁。”
“女人不会认不出他。”唐愿吐出一句。
冷宸似乎接受到了某种讯息。
他看着她望向窗外的星光的侧脸……
唐愿合上眸，她想象着:
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掠过日界线，回到，初始你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