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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斜塘镇。
居然,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与平静。
似乎,昨日并未发生双桥上南追杀黑衣人一事儿,也未发生妙酒馆大屠杀一事儿。显然,那帮黑衣人的能量之高,已经达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步。
而斜塘镇的人们,似乎也更加默默的遵守着滹沱境地的法令规则。
陈让冲出来客栈的时候,陈炼已牵马等候在客栈门口了。
陈炼问道:“怎么了?跑什么……”
“没事儿,没事儿……唔,有事儿,有事儿,三姐要追杀我啦!!”说完,陈让居然以迅捷无比的姿势和速度跳上了马,拍马就向桃源灵殿方向冲去。
陈炼莫名其妙,眉头一皱,总感觉一路上小七神神经经不对劲。昨日桥上明明有人争斗厮杀,小七却闭口不谈。昨夜找到小七的时候,他身边明明有人,他却搪塞过去不说是谁。
再者,小七似乎挺关心十八年前谢灵运的事儿……陈炼看着陈让飞奔上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此时,三姐妹从客栈中走出。
“都已准备好了,启程吧?”陈炼道。
“嗯,走吧!”三人上马,前往桃源灵殿。
从斜塘镇前往桃源灵殿,会路经温陵城。因时间紧迫,四人并未在温陵城停留,而是快速穿过温陵城,直接去往桃源灵殿。
温陵城至桃源灵殿,并不遥远,仅有十来里路。但,期间有一段丛林,江湖人称:幻寂林。
这幻寂林,实乃滹沱境地一大凶地。即便是在十八年前,滹沱境地修真百家争鸣、各显神通最辉煌之时,幻寂林作为滹沱境地上城前往桃源灵殿的第一道屏障,亦少有修真者可以毫发无伤的通过。
三千修行最高的修真者死于大汖青木岭一战之后,滹沱仙境又颁布了禁止私自开启灵根修炼灵力。这十八年来,能够通过幻寂林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能够来去自如幻寂林的人,目前只有两种:一种自是修为不凡,一种则是魑魅魍魉。
陈家五兄妹要去桃源灵殿,这幻寂林便不得不闯。五人交换一下眼神,齐齐下马,牵马慢步走进幻寂林。
一入幻寂林,天光尽墨,一副原始森林的模样,四处都蕴藏着深邃无尽的黑暗。林中被雾瘴笼罩,奇形怪状的妖藤怪树,飞禽走兽的悲恸嚎叫,一切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大家看不清方向,寸步难行准备停下来之际,“嗖,叮玲玲”一声由远及近,陈炼抢前一步,挡在五人前方。
一条红绳就此朝五人飞跃而来,它似乎有灵性一般,不仅能认清方位,每经过一棵树干还会绕树干一圈,然后再继续朝五人方向继续飞跃。
到达陈家姐弟面前时,红绳却突然停了下来。
陈让眼珠一转,径直越过陈炼,拉了一把红绳,“叮玲玲……叮玲玲……”,循声望去,从林中深处而来的红绳,不仅缠绕在树与树之间,并且每隔三尺,都挂有两颗银色的铃铛。
“大姐,这红绳似在给我们引路?”陈炼看向陈芙。
陈芙凝神望向幻寂林深处,雾瘴愈发浓厚起来,宛如一道有形屏障,两丈便看不清人形,三丈更辨不清声音。
红绳曲曲折折向深处延伸,如不按照红绳指引的路走,那眼前根本就不知该怎么走,因为根本辨不清方位。
“顺着它走,慢行,切勿离散!”陈芙沉吟片刻道。众人依言,陈炼、陈晴突前,陈芙、陈眉断后,陈让居中,很自然地形成四方阵势。
可就这节骨眼上,陈让这个异数又开始折腾了。他走着走着就冲到陈晴前面去了,陈晴峨眉一竖,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抓到身后。
陈晴握剑平举,凑到陈让眼前一抖,剑身“嗡嗡”之声顿起。她得意地说:“剑,你得有剑才能突前!”
陈晴斜视着陈让,那意思很明确:给我退回去,你懂的!
陈让看着寒光闪闪的剑锋,吐了吐舌头,瘪瘪嘴:“哎哟喂三姐,我好怕怕!你有剑,你厉害,那你要好好保护我哦,要是我掉了一根头发,你就罪过大了哦!”
一边夸张地拍着心口,一边悻悻然地退后,腹诽道:“我确实怕哇,就怕无聊!”
在陈让看来,幻寂林的迷雾挡人视线,异响乱人心神,但却没任何真正的危险,这明显是让胆小怯懦、心智不坚者早早退去。而毅力坚定者走过这段即可,没啥好担忧的。
但这银铃红绳就有几分奇怪了。既有人在此煞费苦心引路,就算是他备好阴谋诡计,咱们也要好好的配合配合,说不定还能赚点什么。想到这里,陈让一肚子坏水仿佛溢到了脸上,满脸都是邪笑。
一路上骑马赶路,陈让还嫌无趣。想不到有人应他心声,送上门来,替他解解这赶路的枯燥乏味,陈让倒想瞧瞧,在此兴风作浪之人是谁。
幻寂林深处,大家步伐极缓,高度戒备,只问草叶嗖嗖声以及略带压抑的呼吸声。
一行人中,唯有这陈让像是手脚上了发条,一会踢下地上因干枯掉落且腐烂的树枝,一会跳起来树上长得油嫩油嫩的叶子,一会又蹿前蹿后装鬼脸去骚扰哥哥姐姐。
更恼人的是,他是隔几步就会去扯两下套住树干的红绳,以至风摇银铃的节奏声总是被打破。众人其实也不喜那有节奏的银铃声,倒也没太制止他。
“我说,这怎么像在猪大肠里转悠啊?”叼着草茎的陈让突然大喊一声发泄闷气。
众人本想齐声喝骂他,但随即就意识到,陈让这形容真的是无比贴切,因此人人憋着笑不去理他。但为了忍住笑,人人肩头耸动的模样,甚至搞笑。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打斗声。
“大姐,前方像是滹沱各家族去桃源灵殿求学之人。”最为突前的陈炼压低声音说。
陈芙左手抬起,示意大家停下。她环顾左右查看环境,又抬头看看天,朦朦胧胧昏昏沉沉,感觉四周透着一股邪气。四周的密林,似高昂着头颅,两手抱胸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的,围堵在一起,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雾瘴此刻似乎是善解人意一般逐渐化淡。
此刻,也让陈让一行人逐渐看清了那伙人的样子。
前方打斗的那些人正战成一团。好在来滹沱仙境求学之人,都是些武艺初修者,大家现在还只是些皮外伤。不过,若是继续打下去,谁死谁伤,就不好说了。
都是世家子弟,究竟是为何事起了争端,竟让这些平时什么都不在意的世家子弟人疯了般扭打在一起?
陈让玩味地琢磨着周遭一切,眼神不由自主地还是落在了红绳上。
莫非还是这红绳银铃作祟?迷雾让人看不清方向,以至心神凌乱;这银铃声,看似压制住了林中怪嚎声,但却不知“风促铃声起,魔音夺人魄”。
陈让陷入沉思。
“狗胆包天!竟敢偷袭!”陈炼厉吼一声,一剑刺向来者。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未注意到后方来人正刺向陈芙,但机警的陈炼却眼观六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砰!”剑刃相碰之声尖利刺耳。
一声之后,来人并未继续抢攻,陈炼因为环境诡异,敌友莫分,也不愿纠缠。只是用剑遥指对方冷冷道:“何人如此下作?!背后偷袭女流!”
诡异的是,来者披头散发眉目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当听到陈炼的断喝后,像是梦中人被摇醒后的反应,茫然地睁着眼、倒杵着剑,似乎在回忆刚刚的事。
一阵风起,吹散了来人的乱发。陈让瞅见他一副精雕细琢般的脸庞,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即便身为男子,陈让也不得暗暗感慨:他真美!
来者心神平复后,双手捧剑,面如酱紫羞赧道:“在下秦畅,刚才误将姑娘当作鬼魅,多有冒犯,请各位原谅!”说完,躬身一拜。
原来,此人是滹沱半城秦家公子,秦畅。
半城秦家,祖训就是四个字:“刚正不阿”,管理着这滹沱境地所有执法,按理说,他们不会无故伤人,更不可能背后偷袭女客。
还有,此乃整个滹沱境地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公认的事儿:半城秦家出美人!
想想在二十年前,秦家大小姐秦凰、二小姐秦倾都是天资聪明、沉鱼落雁、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江湖多少人做梦都想抱得美人归。
可惜啊可惜!
据传,当年大小姐秦凤嫁给了上城墨家族长墨九守,因墨九守能力了得,诛杀鬼魅有功,且灵力技能似已冲破如神境界,墨九守被前任执事推选成为滹沱新执事之一,冠以云姓,更名云九守。
可惜的是,秦凤死于云九守亲手所赐的一杯鹤顶红。相传秦凤本有意中人,但却因门第之见,不得已委嫁于云九守。
但秦凤婚后依旧不安分,利用云九守的宠爱,施计一步步陷害了另一位执事谢纯直。以致于上城谢家家破人亡,无一生还,魂归大汖青木岭。
可惜的是,谢纯直的妻子,就是二小姐秦倾。
这段往事,封存了二十年。二十年来,江湖人或许早已遗忘秦家姐妹的爱恨情仇,但只要一提美人儿,还有人会时不时拿出秦家姐妹的倾城之貌来做比,可见这二女多么令人缅怀。
本就俊秀的秦畅,因羞红了双颊,更是显得如美人一般。此刻他回复了神智,让陈让一边感慨这迷雾和铃音的威力,一边忍不住眼波流转,嘴角微微上翘,勾出完美的弧度,若是此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偷眼瞧大姐,陈芙正在跟秦畅说不用介怀的客套话,看来大姐此时没功夫搭理自己。再看看二姐、三姐还有三哥,注意力都放在前方打斗上,正好!
陈让将手移到背后,心中默念,开启心轮,运转灵力,当手指上出现微微蓝灵光,眼光波动,往周围的铃铛默念:“定!”
顿时,红绳上的铃铛如同冰封一般,不再随风而动,自然没了铃声。铃声停下,扭打中的世家弟子动作竟瞬间慢了下来,很快陷入停滞。
看来,铃声一停,世家公子们似回魂一般,放过了彼此,也放过了自己。
看来,令大家心神不宁,心智全失的,果然是这魔铃声!
雾瘴中一红衣人躲藏在树后,盯着这一幕,心想:“坏我好事之人,一定在新来的这群人中间。只是,这点儿灵力都敢跟我斗,我会让你好看!”
念力一转,红衣人轻道:“去!”一道红色灵力激射而出。这道红色灵力电闪奔腾之际开始裂变,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瞬间无数道细不可见的红光涌向红绳上的银铃。
此时,冰封的银铃有了反应。红绳上两个一组的银铃先是微震,紧接着开始摇摆不定,最后“嘭”地一声,竟然爆出两个双生银娃娃。
这些银娃娃都没有眼,只有一道弯弯的铃口是它们的嘴,正阴森的朝着林中被困的世家弟子们咧嘴邪笑。
世家子弟们刚从无端的打斗中清醒,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由肝胆俱裂。有人站直身子,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有人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腿,软弱无力的用剑柄支撑自己。
尽管事出突然,但因神智清醒,他们迅速调整好自己,面朝银铃,后背相抵。这一次,大家需要一起战斗,尽管连目标是谁,都尚未确定。
陈家姐弟五人和身旁的秦畅突临变故,也是六人背部相抵,一致面朝银娃娃。
此时,银娃娃的嘴一吸一凹,然后开始一张一吐,喷射出白色、灰色、墨色的东西,看上去,实在有点儿恶心。
那些恶心的东西看着速度不快,但这些世家公子们却根本躲闪不及,自带武器且武艺较好的呢,以武器相抵;而大多数的人,衣上,脸上,甚至头发,眉毛上,浑身上下都是黑灰白油腻腻的脏东西。
就在大家一身鸡皮疙瘩的时候,银娃娃的嘴停下来,又是一吸一凹,然后一张一吐,一张一吐,喷射出红、橙、黄色的黏呼呼像油墨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终于有人实在受不了这玩意儿叫了起来。
叫唤的这人,原本衣衫模样已看不清了,此时黑色做底,红、橙、黄相间,像一枝树干上绽放的梅花。
“哇喔……挺好看哒,就是太过绚烂了点儿,花瓣儿残碎了点儿,要是再喷射的大点儿,估计就完美了。”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致,陈让看着一群五颜六色的人儿却哈哈大笑:“呵呵,真是色彩斑斓,人人都是靓色佳人哪!”
更气人的是,陈让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丝毫油腻之物,自然看得幸灾乐祸,而他身旁的五人也并未受其影响。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让幻化出一把大黑伞,遮挡住了各个方向。
“嘻嘻嘻,嘻嘻嘻……”远方断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甜美,像个小姑娘的声音。
这声音若是平常传来,大家一定都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小姑娘。但此时此地此境,听到这声音的人,无不感觉头皮发麻。
陈让很好奇这些银胖子小娃还要喷什么颜色,该是绿色系了吗?还是蓝色系呢?梅花绽放,可没长叶子,也不需要浇水,现在这花色,足够了,他没机会了!!
就在银娃娃准备再来一次,嘴一吸一凹之际,陈让假装伸个懒腰,将手伸向空中,再一次启用灵力,念道:“起!”只见地上的枯叶集体飞起,在空中定住,转动方向,似在寻找自己的目标。
银娃娃欲一张一吐,瞬间,枯叶向银娃娃的银口飞去,不大不小,不多不少,刚刚好堵住所有银娃娃的嘴。
这下,银娃娃嘴被封住,没人知道,它口中是什么颜色,因为它再也吐不出来……
陈让暗暗得意,却不想,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入了红衣人的眼。
大家看银铃被树叶封住,再使不了坏,喷那些五颜六色恶心的脏东西,一个接一个的松懈下来。
陈晴转身问道:“小七,你啥时候带了把大黑伞?”虽说这把大黑伞出现的正是时候,但也出现的莫名其妙,似乎一路上没看见小七有带这东西啊。
“啊?三姐,这,这折叠伞啊,大哥帮我改装的,我一直都带着的,你没注意而已嘛。”见陈晴表情明显不信,陈让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一淋雨就生病,离家的时候大姐啥不替我准备啊,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哈哈,哈哈……!”
撒谎不打腹稿,陈让还没发挥完,眼见陈晴渐渐消除疑问,正要松口气,右眼就瞄到陈芙盯着他。
陈让只得越说越心虚,最后只能是摸头傻笑,低下了头。“完了,这下可好,被大姐发现了,回去要倒霉了,天啊!!!”陈让心情复杂,表情悲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发现他用灵力,任何时候,任何状况,都不行。
大姐说过,即便是危及性命之时,也会有大哥、大姐护他平安,他亦不能施放灵力。
但若施其灵力,被他人知晓,不仅大哥大姐护不了他,而且还会祸及整个陈家。
所以,自六岁那场异事起,陈让知晓自己天生灵力,却被大哥、大姐制止,极少启用。
大姐说,不求陈让出人头地,只要他此生平平安安。在滹沱下城,有大哥、大姐在,护陈让周全足以,无需他动用灵力。平日里,也将陈让管的非常严,不让他动用随生而来超凡的灵力。
这些年来,陈家挤进滹沱境地十二家族,入住下城,接着受滹沱仙境之邀,前往桃源灵殿学艺开启灵根,也是大哥大姐多年酝酿达成心愿。
他们认为,与其遮掩一辈子,担心受怕哪一天小七的秘密被世人发现,不如冒险试试能否让小七光明正大的使用天赋灵力,这样也可避免今后可能遇到的杀身之祸。
要知道,这十八年来黑衣人对滹沱仙境私启灵根暗修灵力之人几乎是赶尽杀绝……
既然陈让被大姐盯着了,那,陈让就别想再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