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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淮去了哪里?!”
少年又问,且很有些气势汹汹。
“祁淮”心中忖度他与祁淮到底是何关系,以至于从来都会把每一件事精准分享给他这个替身的祁淮,竟然一个字也不曾提过。
“算了!”祁知年绕开他就要走。
“请等一等。”“祁淮”却叫住他。
祁知年充耳不闻,“祁淮”再道:“请你再等一等,祁淮,很快便会回来。”
“……”祁知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
“祁淮”确实说的是真的,也无所谓就这般说出自己确实不是祁淮的真相,这位少年能够看出他不是祁淮,已然不是常人,加之祁淮提也没提起过他,甚至带人进过道观,要么便是极为信任,要么便是极为不信任。
他已被发现,就这么放任少年离开,才要出事。
在祁淮回来前,他必须要留住此少年。
“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他去向何处,请恕我不能回答你,但他大约明日或是后日回来。”
祁知年看他片刻,还是不太信任,他又道:“我想见朗月与清风两位小道长。”
“可以,不过,我不是祁淮之事,他们并不知。”
祁知年很惊讶:“他们怎会不知?”
“祁淮”苦笑:“他们又是如何得知?”
“你明明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
“祁淮”从业以来头一回生出如此挫败感,他可是连多疑的老皇帝都能骗过的完美替身!
“我先见他们。”
“请随我来。”
就怕少年跑了,“祁淮”立刻带着祁知年进了道观。
朗月清风本在扫院中落叶,看到他过来,立即提着扫把过来与他打招呼,果然半点没有发现“祁淮”根本就不是祁淮,祁知年本还觉得奇怪,又觉得若是的确没人能辨认出来,于祁淮而言,起码是件好事。
他猜测祁淮可能有要事去办,所以替身才会在此处坐镇。
想到这里,他好过些许。
或许祁淮的确太忙,那天才会匆匆离去。
他宁愿这样安慰自己。
既然明后日便能回来,他决定就在道观里等,与“祁淮”进了内室后,询问他是否可以麻烦一位侍卫大哥下山给家人送个信,好叫他们不担心。
只要他愿意留下来,如何都好说。
“祁淮”立即派人下山。
祁知年在道观里待了三天,祁淮也没回来,他开始怀疑“祁淮”在骗他,更不敢轻易离开。
这三天,他不怎么说话,也不多事,几乎都待在他之前住过的那个卧房里,拿着祁淮亲手写的那本字帖一遍遍地练字,心境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直到第四日,大清早,他的房门被敲响。
祁知年揉着眼睛起身,披上衣服问了句“是谁”。
朗月在外着急道:“你快出来吧!你家里出了点事儿!”
祁知年立刻清醒了,着急地一把拉开门:“出了什么事?!”
“你随我来!”
朗月带着祁知年出去,见到外面候着的一位侍卫大哥,祁知年不认识,却因他说的话而变得尤为愤怒。
就在他上山来的那天,静平郡主醒了,也是那天,她打人一事出了调查结果,确实就是静平郡主无故殴打平民,致多人受伤,其中还有陈思这名举人,举人已经不是平民,更何况是这种极为年轻的解元,就连很多官员都为此不平。
静平郡主在外面嚣张,在皇室里其实并无多少人在乎。
皇帝气得不轻,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坏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爱民护民形象。
太子更是吓得直接“大义灭亲”,主动上书请撤静平郡主的爵位,将其贬为庶民。
于是静平郡主刚醒就得知自己成了个庶民,还被气急的太子父亲送到皇家寺庙护国寺里清修,实际就是软禁,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回宫。
任凭她大吵大闹,也毫无用处,姜三娘倒是还在意这个女儿的,到处求情,只是已无人愿意帮忙。
但姜三娘背后好歹还有清宁侯府,赵铠与他生母决定,暂时还是不能放开这棵树。
赵铠便偷偷去护国寺看望这位妹妹。
哪料听说一些旁人都不知晓的事,原来那天在山上,静平郡主看见过祁知年,甚至她也已经想起,她从前见过觉得眼熟的,祁淮身边的那个人,不也是祁知年么?
她已经穷途末路,她觉得是祁知年在报复自己!
赵铠与她两个没脑子,又嚣张惯了的人一合计,祁淮没有再露面,估计也已经被祁知年给烦着了,恐怕不会再为祁知年出头。
他们俩打算去拿祁知年出气,再把所有罪推在祁知年身上,他们不就没事了?
这也是静平郡主唯一的生路。
上回在衙门前,赵铠被祁知年气走后,倒是也留了个心眼,打听到祁知年如今的住处,他们又观察三天,见祁知年似乎不在家,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趁夜里,他们翻进祁知年家中的小院,将他们家洗劫一空,想先翻一翻祁知年家中可有信件等物,到时好做文章,他们这么一闹,惊得姜七娘醒来又迅速昏了过去,范嬷嬷也差点稳不住,邻里间听到动静,倒是都纷纷来看他们,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祁淮当初留在那里的两个人,在祁知年身份暴露后,祁淮没有其他吩咐。
他们俩也不知是走好,还是留,便打算还是先走,每日早晚各去看一眼。
好在还有他们俩去看一眼,只是等他们天蒙蒙亮去时,那些人早就跑了,他们俩,一人守在屋顶蹲守,另一人就在城门守着,城门一开就往山上来。
祁知年听闻此事,气得就连嘴唇都在颤抖。
人善被人欺?
就因为他们现在一无所有,就因为他性子太好,他们就要被人欺负?
见祁知年气成这样,侍卫大哥既是羞愧又是保证:“您别担心,我们的人守在那里,即便他们再来,也绝不敢再生事!”
祁知年此时说不出话,他点点头,抬脚就要走。
“祁淮”想了想,到底没有阻止。
他认出这两名侍卫是很得祁淮重用的亲卫,能叫他们俩亲自去保护的人,恐怕轮不到他来决定什么……
他此时几乎已能确定,这位少年是祁淮极度信任的人。
“祁淮”用祁淮的语气吩咐了些事情,就叫他带着祁知年赶紧下山,还叫侍卫事后自己过来领罚,确实就跟祁淮本人一模一样,侍卫大哥深深行了个礼,立即带着祁知年先走。
侍卫大哥赶马车时,祁知年只叫他快点,再快点。
侍卫大哥本还担心太快了他要难受,听他这么说,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一个多时辰他们便到巷口。
很显然,昨天夜里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明明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他们这条巷子却安静极了,就连林寡妇都没在巷口摆摊卖豆腐。
马车急急停在家门口,祁知年慌忙从车中跳下,只见原本那虽旧却每天都被范嬷嬷擦得干干净净的两扇门,如今一扇倒在地上,另一扇虽还立着,却破了个大洞。
祁知年握紧拳头,跑进院中。
循着药香,他跑到姜七娘的卧房。
“小郎君!”范嬷嬷听到动静,转身看来,立即泪流千行,“您可算是回来了啊小郎君!”
听了这句话,再瞧见范嬷嬷面上的如释重负,他从未有哪一刻似这般清楚意识到,他虽然还不够强大,却已是全家人的支柱。
他深吸口气,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冷静。
他扶住范嬷嬷,看到林寡妇与林秀秀,包括黄大夫都在屋里,心头更是涌过阵阵暖流。
他拍了拍范嬷嬷的肩膀,先去看姜七娘。
姜七娘前阵子已经养好许多的面色,再度变得惨白。
黄连轻声道:“你娘吃了安神药,已是睡下,我瞧过了,受惊太过,我也给她施了针,待她醒来继续好好养着便好,你不必过于担忧。”
“谢谢你,黄大哥,我信你的。”
祁知年感激地说着,又回头再看林家母女,千言万语却是说不出口。
林寡妇笑了笑,告诉他:“夜里我们听着觉得不对劲,过来时,那些人已经走了,也没看清到底是个谁,巷子里的大家伙都帮着找了,唉……”
“婶子,我知道是谁。”
“是……是你们家从前的仇家吗?”林寡妇小心翼翼地问。
祁知年苦涩地笑了笑。
黄连又道:“林婶子本打算去报官,早上来了个陌生的侍卫大哥,说这事交给他们来办,叫咱们别担心,先把你娘照顾好。我们问他是谁,他也不说,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祁知年点头,他知道这是祁淮派来的侍卫大哥。
其实黄连也猜测是祁淮的人。
祁知年正想拿些银钱叫范嬷嬷去巷外买点吃食给林寡妇他们吃,他们从大半夜守到现在,他实在是无以为报,总不能叫人家再饿肚子。
存在范嬷嬷那里的银子已经被搜刮得一干二净,好在祁知年身上还有钱袋子。
祁知年拿出钱袋给范嬷嬷,有祁知年在,范嬷嬷安心许多,她转身便出门,谁料不过片刻的功夫,范嬷嬷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满脸惊恐:“小,小郎君——”
“怎么了?”
祁知年话音刚落——
“祁知年!给我滚出来!”院中已经响起赵铠嚣张的声音。
祁知年满腔的怒火正愁没处放,此时再也无法忍耐,他按住范嬷嬷的手:“你看好娘亲。”
说罢,祁知年抬脚就出去。
“等等我!”黄连抓起一把他看病时用的银针也跟了出去。
林秀秀犹豫了会儿,到底没敢出去。
祁知年出门一看,赵铠与他带来的人已经将这个本就不大的院子占满,小梅花与小兔子在角落里有些瑟瑟发抖,看到祁知年出来,立即想往他跑来,被赵铠身边一个低头不作声的侍卫瞧见,他手上放出短刀,竟是直直往小梅花而去。
祁知年心中猛跳,再也顾不得,猛地扑上前用手将他给推出去。
祁知年自小到大也不曾与人打过架,这还是头一回动手,见那人被他推得直接便是个踉跄,倒在地上,他有点懵,却也有点欣喜,不就是打架么!
谁还不会打架了!
他伸手就指赵铠:“你要是再敢碰我的家人与我的东西,我绝不放过你!”
赵铠还未说什么,方才那个被祁知年直接推倒在地的人爬起来就挥着手中短刀朝祁知年冲来:“祁!知!年!”
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祁知年定睛一看,立即道:“静平郡主!!”
说完,他又道:“哦不对,怪我记错,你早已被贬为庶人,该叫你静平庶人才是。说起来,你的名字取得真好,赵芜,活该你一无所有,落得个荒芜到底的命。”
祁知年轻易不说这些难听的话,难得说一回,直往人心窝子里戳。
“祁知年!!!”赵芜再也装不下去,扔了刀,从腰间抽出根长鞭,扬起来就想朝祁知年挥来。
黄连“嘿”了声,亮出手里的银针:“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放针了啊!这针可是淬了毒的!”
赵芜、侍卫们都唬了片刻。
黄连手往前猛地一挥,做出放针的模样,祁知年趁机从赵芜手中夺来那根长鞭,回头却朝赵铠招呼而去。
“你竟敢打我!!!”赵铠被侍卫拽开,很不可置信。
祁知年那张总是甜津津的脸上冒出冷笑:“我为何不敢打你?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敢欺我家人,我就敢打你!”
“反了!反了!”赵铠大喊,“给我上!都给我上!”
他拔出腰间的短匕首,也朝祁知年刺来,祁知年到底经验少,一时差点躲不开,多亏屋顶上突然跳下个侍卫,直直将祁知年给拖走。
赵铠定睛一看,此人他不认识,他再喊:“你还有帮手?我倒要看看你又能撑多久!全部都给我上!活捉祁知年,我要送他去官府!揭露他做过的所有恶事!我们要替天行道!”
他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全上了。
侍卫大哥放开祁知年,拦住他,低声道:“小郎君,让属下来吧。”
若是平常,祁知年也不想打架。
此刻他是当真气急,今日若是不能亲手揍赵铠一顿,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他摇头,绕了几圈长鞭,直接朝赵铠而去,侍卫大哥也不再多说,上前一步,赶在赵铠动手前已经制住赵铠,再看向祁知年,意思就是快来打!
祁知年当然不会放过赵铠,立即扬起鞭子上,赵铠不可置信,边挣扎边喊:“快给我上啊!祁知年你敢打我!你算是什么东西!嗷——祁知年,你敢!”
祁知年冷笑着,直接一鞭子抽到他手臂,赵铠痛得“嗷嗷”直喊。
祁知年打架经验太少,这一鞭子也抽得不得要领,赵铠死命挣扎,他好歹是练过功的,在宫里文武都得学,他挣扎间避开不少,他们到底人太多,尽管有侍卫大哥拦着,到底又有几人冲过来要保护赵铠。
院中一片混乱,还夹杂着赵芜的叫骂声。
身后却又传来范嬷嬷的惊叫:“你们要干什么!”
祁知年扭头一看,有人进到屋里去了!
他转身冲进去,却见范嬷嬷趴在床上,死命地护住床上的姜七娘,林寡妇也帮忙拦着,可怜林秀秀一个小娘子被那侍卫捉住,跟进来的赵铠见状,“哈哈”大笑:“干得好!给我把那小娘子也抓起来!今儿就跟爷走!”
林秀秀吓得泪花直流,根本不敢动。
林寡妇怒喝一声,上前去推那侍卫,却又被侍卫给反推回去,狠狠跌了一跤。
祁知年怒不可遏,赵铠却是得意起来,昂起下巴:“祁知年!这小娘子就在我手里,只要你再敢动一下!我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到时休怪我不客气!”
祁知年握紧拳头,也确实不敢再动,他已经很对不起林家母女。
赵铠得意洋洋地“哼”了声,大摇大摆地上去就要挑林秀秀的下巴。
林秀秀满脸眼泪,赶紧让开。
“给我乖乖的!”
林秀秀一个激灵,面上全是惧色。
祁知年身边护着他的侍卫与另一个侍卫对个眼色,正准备上,黄连却是先动了手,只见他抓起一把银针就朝赵铠放去,再没准头,也有一两根戳进赵铠的皮肤中,赵铠痛得倒在地上翻滚:“刁民!你可知我是谁!刁民!我要治你死罪!”
黄连冷哼:“小爷我就这么条命,有本事你来取走啊!皇家废物!”
赵铠的侍卫此时已全部冲着黄连而去,黄连手上拿着针挥来挥去,他们一时又不敢近身,祁知年见林秀秀那处有所松动,赶忙上前推吓傻的她:“快去衣柜后头躲着!”
他则是举起一旁的圆凳,转身去帮黄连,刚将凳子用力砸到一名侍卫身上,他抬脚还想踹几脚。
就在这时——
“祁知年。”赵芜忽然轻声叫他。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却是赵芜举着匕首朝他刺来:“你去死吧祁知年!”
祁知年全身都是冷汗,侍卫大哥急急拉开他,祁知年的前襟已经被匕首割开,他颈子里挂着的玉观音在空中画了个圈,赵芜转身再朝他刺,祁知年再度被侍卫大哥拉开,但那缀着玉观音的红绳被锋利的匕首割开。
“咚——”
玉观音落在地上,脆响之后,碎成几瓣。
祁知年怔怔地,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地上碎裂的玉观音。
他的眼泪霎时就落下来。
那是祁淮送给他的本命玉佩啊,是他自出生就戴到大的玉观音,是他们穷到末路时都没舍得当出去的玉观音。
此时这玉观音就这么碎了,在他眼前,碎了。
而赵芜正要踩过那些碎片。
“小郎君!”
祁知年不顾侍卫大哥的惊呼,用力挣脱他,往地上扑去,用身体盖住碎裂的玉观音。
“祁知年!”赵铠见状立即跑来,并喊道,“三妹妹!快上!报仇的机会到了!”
只见他们俩一左一右,一个想要去踩祁知年的手,另一个想要踩祁知年的背心,而两位侍卫大哥也全部扑来,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看那两人的脚将要落到祁知年的手背与后背。
堂屋的门前,忽地落下一道阴影。
赵铠与赵芜不觉抬头看去,随后纷纷愣住,脚也顿在半空中。
静了许久,祁知年抬起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脸,仰头看去。
祁淮低头看他。
这是祁淮,是真的祁淮,不是替身。
祁知年眼泪糊满整张脸,满心委屈,伤心喃喃:“碎了……”
良久,室内响起一道叹息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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