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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叶茂打了帘子进来:"大小姐,马车备好了,大夫人让您过去呢。咦?不是去上香么?这身打扮会不会太过了?"
花红瞪了瞪叶茂,道:"大小姐是尚书府的长女,这身打扮哪里过了?"
水玲珑笑了笑,从老夫人提醒她开始,她就知道秦芳仪动的什么心思了。她其实挺好奇,前世秦芳仪为她找了荀枫,这一世又想将她"卖"给谁!
到了门口,众人才知,水玲溪身体抱恙不能去寺庙了。
秦芳仪看了看水玲珑的穿着,满意一笑之后上了专属于她的马车。
还有两辆马车,水玲语和水玲清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们一辆车,这意味着水玲珑要和水玲月同乘一车。
就在水玲珑打算上车时,水玲月抢先一步踏上木凳,转过头对着水玲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水玲珑用帕子握住口鼻,水玲月抱歉一笑:"大姐姐啊,我染了风寒,你还是坐三姐姐和五妹妹的马车吧,免得我过了病气给你!"
花红非常配合地扯了扯水玲珑的袖子,小声道:"大小姐,正好咱们可以趁机跟三小姐讨教一下做胭脂的秘方。"
水玲珑故作为难地道:"但算上你和叶茂,车里会不会太挤了?"
水玲月笑了笑:"叶茂是个二等丫鬟,皮糙肉厚的,想来身子硬朗,让她坐我的马车吧。"
态度如此坚决!
一路上,花红则十分敬业地询问起有关胭脂水粉的细节,甚至提出了要看配方的请求,水玲语以配方太过复杂根本记不清为由给搪塞了过去,并很不负责任地说晚些时候回屋子找找,若找到了便给水玲珑送过去。
一直到了山脚,几人与秦芳仪汇合,水玲珑一直警惕的谋杀、奸杀、拐骗、肢解未成年少女的案件一起也没发生,水玲珑挑了挑眉,水玲月其实就是讨厌她所以不愿跟她同乘一车?而花红也的确是想要胭脂配方所以缠上了水玲语?
闺阁千金难得出门一趟,即便身旁是光头沙弥也觉得他们的光头实在可爱。
水玲清眨巴着晶莹的眼眸,一派天真烂漫、兴趣盎然。
水玲语始终保持着淑女端庄,但也瞧得出心中欢喜。
水玲月则像只骄傲的孔雀,一副水玲溪不在她便是嫡女的自欺欺人架势,但眼神闪得比水玲清的还快,可见好奇心是每个年龄层次都少不了的牛皮糖品质。
水玲珑的心里则盘算着定远侯夫人为其说媒的金主究竟是谁,秦芳仪要给水玲溪和太子拉拢后台那这人的背景定然不差了。前世她跟荀枫属于私奔无名无分,但眼下秦芳仪如此大费周章显然是预备走正常程序,那么三媒六聘走完,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意味着,在此期间,她将有机会获得一个强大的靠山,至于嫁不嫁么…
秦芳仪带着几个女儿上过香之后便进入供香客们落脚的禅房歇息,禅房在寺院东面,远离各大佛殿的清静院落,时值冬季,虽不闻鸟叫虫鸣,却可见花团锦簇,皆是上好的水仙、腊梅和南天竹,在金灿灿的日晖下争奇斗艳。
跨过月亮门时,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正是定远侯夫人,夫家姓吴,她惊喜地拉过秦芳仪的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哎呀,水夫人,这么巧?你也来上香啊?"
秦芳仪应景地笑了笑:"是啊,给我婆母求个菩萨,保佑她早些痊愈。"
吴夫人夸赞:"老夫人能有你这么个身家背景、孝义仁和都拔尖儿的人做儿媳,也算她老人家有福了,你早在京城孝名远播,今日得见我方知传闻不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完马屁,吴夫人才终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看向了几名"水货","哎呀!这是水府的千金们吧!上回我去没见着,真真是遗憾,瞧这一个个俊的,跟那皇家公主似的!"
秦芳仪说道:"这是定远侯府的吴夫人。"
"水货们"齐齐给吴夫人行了一礼:"给吴夫人请安。"
"都是可心的孩子!"吴夫人以打量物品的眼神扫了一番,刻意忽略发光体一般的水玲珑,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糖,塞进一只小手里,"快九岁了吧,个子真高,还是嫡母养得好啊。"
秦芳仪的脸色一沉。
水玲清含羞带怯道:"我…我十二了。"
秦芳仪要了两个厢房,一个给水三、水四、水五,一个给她和水玲珑,不为别的,就为给水玲珑补个妆。花红和叶茂根本插不上手,秦芳仪便让她们哪凉快哪儿歇着去,待会儿见人时便让画意陪在水玲珑身侧。
"行了,去如个厕,尔后随我去拜会一下几位夫人。"秦芳仪说得极为隐晦。
这是怕她被吓尿了?
恭房在腊梅园后方,不算太远但也绝对偏僻,水玲珑穿过馥雅含香的腊梅园,直直地往恭房走去,谁料,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了一阵非常不合时宜的吵闹声。
"你放开我,你疯了不成?这里是寺庙!"一名容颜妩媚,约莫二十三、四的年轻女子压低了音量吼完,推开了抱住她的男子。
那男子身型健硕、肤色古铜,与女子华丽的穿着相比显得格外寒酸,他被推开,不由地怒了:"怎么?你也有觉得丢人的时候?跟老子在一起很丢人?抛夫弃子给人做妾你他就不嫌丢人?"
女子浑身一颤,左顾右盼道:"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侮辱我的清白…"
"薛娟,你够了!儿子每天晚上哭着喊娘亲,你知不知道?三个月了,我连家都不敢回,生怕他问我怎么没把娘亲带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赚钱了,走,跟我回去!"男子掐住薛娟的手腕,薛娟大惊,一脚踹了他的胯下,男子痛得赶紧松手捂住了下面。
薛娟趁机开溜,可她大抵是真怕了,竟一时慌不择路往男厢房的方向跑了起来,结果,还没走多远便迎上了一道墨色身影。
隔得有些距离,但稀疏的花瓣间,水玲珑隐约可见他白皙的肤色和刚毅的轮廓,甚至那微微颤动的睫羽,浓密而卷翘,粉饰着璀璨潋滟的眸子,乍一看,如婴儿大眼般钢蓝清澈;再一看,又如鬼魅魔瞳般戾气四溢。
就在水玲珑略微出神之际,薛娟也即将撞上他,只见他单手一拂,一道掌风袭向了薛娟,薛娟的眼眸一瞪,直直倒了下去…
这是…死了?
水玲珑惊讶。
男子先是一惊,尔后回过了神:"你…你…你怎可以胡乱杀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诸葛钰止住脚步,睁大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惊愕地道:"嗯?你不是恨她抛夫弃子么?我杀了她你应该高兴啊,你哭什么?"
男子痛心疾首道:"你…你…你不可理喻!"
诸葛钰仰头,思索了片刻,又低头看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一边怪她又一边舍不得她,对吗?那我好人做到底,安平,送他上路。"
话音刚落,安平持剑刺穿了男子的心脏。
水玲珑满面黑线!
诸葛钰继续前行,和水玲珑擦肩而过时,一股强大的威压迎面扑来,如泰山压顶,亦如瀚海层叠,时间悄然静止,耳旁仿佛可闻空间寸寸冻结的声响,水玲珑本能地要想要屈下双膝,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又挺直了脊梁骨。
诸葛钰浓眉微挑,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以为谁都做得了本世子的手下亡魂?本世子只杀漂亮的女人,显然,你离那个标准还很远。"
水玲珑侧身,莞尔一笑:"世子爷,我不爱吃狗肉!"
诸葛钰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深究,径自走近了恭房。当洪亮的嘘嘘声传入水玲珑异常敏感的耳朵时,水玲珑扬声一笑:"所以,即便狗咬了我,我也懒得咬它!"
诸葛钰一噎,嘘了一半的尿给生生憋了回去!
在水玲珑看来,只要未婚夫不是变态世子那样的,她都能接受。在脑海里细细回顾了一下前世的记忆,京城中王侯子爵繁多,世子必也不少,但视人命如草芥、乖张暴戾的貌似只有镇北侯府的诸葛钰了。这位世子从不沽名钓誉,也从不参与朝政,甚至连正式的社交活动也不出席。但这并不是说他有自闭症,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他的狐朋狗友还少了?只不过他们做的都是聚众赌博、打架斗殴之类上不得台面的事。前世的镇北王未必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可惜给这个不孝子"擦屁股"擦掉了太多人脉,最终便宜了荀枫。
画意在腊梅园门口迎了水玲珑,笑道:"大小姐去了好久,可是肚子不适?"
不愧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明面儿上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水玲珑微微颔首:"我很好,请画意姐姐带路。"
画意也不是头一次被庶主子们唤"姐姐",但那多是讨好,不似大小姐这般带了几分真儿,画意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和同情,仿佛随口说道:"听说那位贵人今年忌红色,大小姐可要多多注意了。"
典雅质朴的大禅房内,镇北王妃端坐于暖烘烘的炕头,一旁的四方小几上摆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和清香四溢的热茶,丫鬟岑儿正端了茶给屋子里另外两位贵妇奉上。她们分别是吴夫人和宣国公府的长媳栗夫人,前任定远侯吴瀚和宣国公都是追随先帝南征北讨的大将军,一次战役中,吴瀚和宣国公同时遭遇敌人伏击,吴瀚将生存的机会让给了宣国公,自己则引开追兵最终惨死箭海。
宣国公感念吴瀚的救命之恩,将嫡长女栗仙儿下嫁给吴瀚长子吴旭平为妻。哪怕没了吴瀚,只要抱紧宣国公这条大腿,吴氏夫妇的日子也能过得风生水起。偏吴旭平脑子犯抽,嗜赌成瘾,宠妾灭妻,把妻子的嫁妆输得七七八八不说,还不给妻子应有的性福利,栗仙儿火了,宣国公府明明有那么多庶女儿,凭什么要把她这个嫡长女推进火坑?后面渐渐地,她也不跟娘家来往了。
今天,凑巧碰到大嫂,栗仙儿,也就是吴夫人看在镇北王妃的面子上倒也还算客气。
"大嫂今儿是一个人来上香的么?大哥没陪你?"吴夫人意有所指地笑道。
栗夫人的脸色变了变,牵强一笑:"你大哥忙。"忙着想法子讨好新入府的小妾!
吴夫人又笑道:"哦,听说你就要做外祖母了,侄女婿真能干,恭喜你啊,大嫂。"
怀孕的是个姨娘!栗夫人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吴夫人忽而有种报复的快感,原来宠妾灭妻的不止她男人啊,哈哈!
挤兑完娘家人,吴夫人也不忘"勾搭"正主:"王妃,世子爷来了没?"
提到儿子,冷幽茹的脸上多了一分柔和的笑意。天下皆知,荀家男,冷家女,云家龙凤无人及。水玲溪美吧?可跟冷幽茹比也就是伯仲之间,尤其镇北王妃已年近四旬,笑起来仍艳若桃李:"他是个闲不住的,来倒是来了,就不知跑哪儿溜达去了。"
吴夫人笑容可掬道:"世子爷孝顺,一切还不是但凭王妃您做主?"
冷幽茹喝了一口茶,垂下眸子,淡道:"庄家是别人的好,儿女是自个儿的好,他孝顺,这点我倒是没得挑了。"
岑儿奉完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忙走出去将秦芳仪和水玲珑领了进来,诗情和画意紧随其后。
"臣妇携长女水玲珑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四人给冷幽茹规矩地行了一礼,水玲珑的心口却是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后怦怦一震,吴夫人是说媒的可以排除,那么,她的未婚夫必然是在诸葛家和栗家中诞生了…
"平身,赐座。"冷幽茹淡淡地道。
岑儿领了秦芳仪在栗夫人下首处落座,却摆了个六角绣凳让水玲珑坐镇北王妃的跟前儿。水玲珑的心陡然一沉,不要什么来什么…她的运气没这么背吧!
待水玲珑坐好,冷幽茹开始"验货":"多大了?"
"回王妃的话,十五。"
"识字吗?"
"一点点。"
"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女诫》、《女训》,还有一些四书五经。"
"嗯,女红做得如何?"
"马马虎虎。"
"岑儿,看赏。"镇北王妃温和地笑了。
岑儿递过一早准备好的小金锁和一对冰糯种翡翠镯子递给水玲珑,水玲珑微怔,她这算是过关了?她怎么觉得王妃根本没拿正眼瞧她?难道诸葛钰的行情已经差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吴夫人暗付,要不是诸葛世子实在声名狼藉,性情暴戾,喜怒无常,又一连克死三任未婚妻,京城但凡有点儿脸面的门第都再不敢跟他攀亲,王妃又怎么会对一个尚书府的小小庶女动了心思?不过,水玲珑初见王妃,不显胆怯羞赫,反倒能对答如流、从容淡定,倒是令她稍稍有些侧目。只希望她命硬些,别被诸葛世子给克死了。
秦芳仪长吁一口气,克不克死无所谓,反正王妃给出的丰厚聘礼从不收回。
水玲珑却改变主意了,她在诸葛钰尿尿时恶心了他之后,以他做靠山跟跳入虎口有区别么?
她想起了画意的提醒--贵人忌红色!她把手埋进宽袖,准备扯出里面的绣红梅丝帕,这时,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背后徐徐响起:"母妃。"
除王妃以外,屋子里所有人都齐齐起身,给诸葛钰行了一礼:"参见世子!"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咬牙切齿的水玲珑。
诸葛钰看清镇北王妃身边的小人儿时,目光霎时冷沉了,别告诉他,他的未婚妻是这个他恨不得一掌拍死的臭丫头!
水玲珑给了他一个"爷,你猜对了"的眼神,尔后用力一扯,丝帕滑入掌心,谁料,就在她打算出示跟贵人犯冲的红色时,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从门外传来:"啊--夫人,夫人不好了!薛姨娘…薛姨娘…被人杀了!"
栗夫人的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薛姨娘,薛娟,宣国公长子栗程的新姨娘,极受栗程疼爱,平日里连栗夫人都得给她三分薄面,前几天诊断出薛娟有了身孕,栗夫人这才带她出来上香,给肚子里的孩子求个平安符。
没有人目睹事发经过,但入口处的小沙弥却记住了那段时间进出腊梅园的人:水玲珑、诸葛钰、安平、薛姨娘和一名男子,后两者死亡,没人相信凶手会是水玲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诸葛钰成了唯一的嫌疑犯。当然,他大可赖给安平,但他没有。
屋子里,气氛沉闷到了极点,好好的一桩相亲竟出了血案,镇北王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个时辰后,栗程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