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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鼻梁上纹着条形码状刺青的小男孩捂住同伴腰上的贯穿伤,乌黑的血液流出他的指缝,染红了地面上的白雪。
“千种,你看着他,别让他睡着。”用一支三叉戟支撑着身体,他们身旁的紫发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女童一般的精致五官被遮掩在泥污之下,他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昏沉的大脑清明少许:“我去找医生。”
“骸大人!我们的行踪要是暴露了……”要不是为了躲避黑手党的追捕,他们也不至于狼狈至此。
“kufufu,那种东西是要在留着性命的情况下才有用吧。”千种口中的“骸大人”其实也只是个与千种同龄,甚至更小的孩子,他侧头,深紫色的发丝从耳后滑落到苍白的脸颊上,从千种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那只与生俱来的,没有被刻下诡异印记的蓝眼睛。“当初是你们说过要跟随我这种话吧,所以在我厌倦之前,随随便便就这样死掉——这种事情可是背叛呢。”
“骸大人……”看着紫发男孩瘦弱的背影,千种攥紧了拳。要是他们再强一点,只要再强一点就好了,再也不想当这个人的累赘了。
雪花轻灵地飘落在少女的指尖,少女将白色的发丝用手指拨回耳后,看向不断降下洁白雪花的碧蓝天空。一只小鸟降落在她的肩头,将毛茸茸圆滚滚的身体团进她暖和的狐皮围脖里,惬意地眯起眼睛。
枝头上积了雪,亮晶晶地迎着微薄的日光,散发出一圈莹白的光晕。凝结成锥形的冰柱挂在树枝下,锁住了小小的一团七彩阳光,在风经过的时候清脆地炫耀。
“真美啊……”少女把医药箱换了一只手提,微笑着感叹。
矮木丛摇了几下,积雪洒落,钻出一只色彩浓郁华美的妖精。
深紫的发,天蓝的左眼,深红的右眼,雪一般白的肌肤。
啊,如果不是身上和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影响了观感,她简直要这个漂亮的小家伙迷住了。
六道骸惊讶和警惕的眼神在看到少女手上的医药箱时变为惊喜,他脸上冰冷的表情一瞬间就转化为了乖巧,大大的圆眼睛中带着欲言又止的哀伤。
“医生,你是医生吗?”他扑上来抓住少女的裙摆,在洁白的精美锦缎上留下了一双乌黑的掌印。六道骸怯怯地收回手,眼睛湿润得像是马上就会滚出泪珠。
少女弯下腰,厚实的斗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小的衣料摩擦声,纤长秀美的指尖接近她自以为的妖精的额头。
六道骸异色的双瞳深处流转着森冷的杀意,三叉戟尖锐的戟尖在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上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刺穿少女的心脏,但他却狡猾地装出了比刚才更加惊惶无助的神态。
温暖的指尖触及到妖精额头虽然冰冷、但也在人类范畴的皮肤,少女失落地叹了口气。“啊,是个人类的小孩子呀。”
“对,对不起……我是人类。”被少女误认作妖精的六道骸怯怯糯糯地低下头,又满怀期待地抬起头看她。“我的朋友受伤了,您能帮帮我吗,大姐姐?”
“受伤了?”少女直起腰,一把拉过还在戏里的六道骸,麻利地拨开灌木丛,在纷纷掉落的雪花中回头看他,飞扬的雪白发丝之间点缀着同样雪白的雪花,少女脚下不停地往这个孩子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这种事一开始就应该说啊,这种天气,要是冻伤可就不好了。”
“对,对不起……”六道骸羞得脸都红了,不断地小声道歉。他很不习惯和陌生人之间的肢体接触,皱着眉僵硬地挣脱了少女的手,转而拉住她的裙摆,踩着深厚柔软的雪层带着她奔跑起来。
被攻击了呢。在抓住那个孩子的一瞬间,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手心,留下了一道极浅极浅的伤口。少女悄悄拂去伤口沁出的血珠,望着六道骸的眸子中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简直就像是……野兽幼崽一样,因为失去了能够庇护自己的东西,变得更具有攻击性。既然这层伪装是他的保护色的话,还是假装被骗到好了。如果连仅有的伪装都被识破了的话,一定很会不安吧,那个孩子。
六道骸拉着少女跑到覆盖着枯藤的山墙前,脚步减缓。把一个陌生的人带到自己的藏身处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他原以为他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六道骸立在山墙前不走了,少女思索了一下,恐怕是不放心自己靠近他的同伴。
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她在六道骸面前蹲下来,仰首看他。这样的身高差显得本就娇弱的她更加无害安全了。
浅粉色的双眼温柔坦诚,少女看着六道骸,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她握住六道骸冰冷脏污的双手,暖和的温度通过她的肌肤传导到他的掌心。
“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吧,我会治好他的,呐?”漫天的大雪中,唯有她的笑容是温暖的。
六道骸微愣,他迟疑地咬了咬唇,最后还是决定让这个女人去治疗犬。
他拉开山墙上的枯藤,露出隐蔽在后面的黑黝黝的洞口。
并不是贪恋人类的体温,只是担心好不容易找到的医生有闪失,六道骸牵住了她的手。
稚嫩的小手紧张不安地握住她的一根指头,少女心中怜惜更甚,出声安慰他:“没关系的,不要害怕,小家伙。”
走过黑暗的小径,昏迷不醒的犬正躺在千种的膝头,不等六道骸开口,少女就冲了上去,以熟练的动作开始替犬处理伤口,诊断他的病情。
收起了简单的医疗器械,少女写出一张药物的列表,标注上服用的分量和时间。“有的药我身上没有,你们去城里……”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山洞里仅有的破旧的毯子和篝火,从衣兜里掏出钱包。“里面的钱应该你们买药了,我……”
锋利的三叉戟投胸而出,少女痛苦地瞪大了眸子,咳出一口鲜血。
不复伪装出来的乖巧,恢复了本性的六道骸眼神冰冷,并不因为少女临死前的注视而动摇分毫。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眸子,看着那双美丽的粉色眸子渐渐失去光彩,里面的伤心和痛楚全部化为虚无,蒙上了死亡的灰。
那双温暖过他的双手无力地滑落到地面,变为最为冰冷的温度。
六道骸温柔地用手掌合上她的双眼,微笑着柔声道:“晚安,好心的小姐。”
漫天的大雪中,她微笑着回头看他,粉色的眸子中映着白色的苍茫天地,映着站在这片荒芜中的自己。
又一次从这个梦境中醒过来,六道骸面无表情地张开眼睛。
惊醒了他的脚步声到达他所处的废弃放映厅门外,门被粗鲁地推开,撞到污渍斑驳的墙上,在一片寂静中发出极大的响声。
“骸大人!骸大人!”比门的撞击声更为刺耳的声音随后想起,城岛犬兴奋地跑到他跟前。“我看到彭格列的人进黑曜了,bang!骸大人的计划马上就可以进行了!super——兴奋!”
“犬——”异色的眸子轻瞥,温和中带着危险的锋芒。
犬便真正像一只大狗一样安静下来,他委委屈屈地砸了咂嘴,跑到六道骸对面的沙发上团成一团。这种老实的样子没有持续多久,他又摸到了满身是血的柿本千种身边,嗅着他身上鲜血的味道,嘴角出现可疑的水光。
“kufufu,不能咬下去哦,,犬。”
“我……我知道啦。”犬丧气地垂下头,又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血腥的味道。“不会咬的,骸大人。”
屈指敲击着身下破旧的沙发扶手,六道骸透过放映室漏风的窗户望向外面的晴朗天空。
“犬,你去应付他们吧。”
他所走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正道,人类不过是他的玩具,杀人的意义在他眼中就和毁掉玩具一般轻松没有负担,他找不到那个女人的特别之处,值得他在杀了她以后反复梦到她。
为什么每次都对他……笑?
被他欺骗,被他亲手杀害的人不是应该怀着怨恨的心情,露出扭曲的仇恨表情吗?像是以前的北欧最强——兰洽?六道骸勾起嘲讽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完全意义不明。
“骸大人,追兵来了。”
“不行了,逃不掉了。”
伤痕累累的同伴,敌人的呼喝声渐进,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至六道骸记事起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他并不觉得如何慌乱,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了一下荒野平原中的雪景。
到极限了,这是他们三个人都知道的事。在雪花落地的轻响中,六道骸忽然笑了:“kufufu,不愧是被称为铜墙铁壁的复仇者监狱……果然名不虚传呢。”血一般色彩的红瞳中的“六”字变成“一”,迷惑了城岛犬和柿本千种的神志,让他们对他所说的话失去思考的能力,只会照做。他保持着一贯的温柔而魅惑的样子:“接下来我们就分开逃跑吧,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你们的存在只是累赘。”
柿本千种和犬的眼睛中闪过抗拒,却到底抵不过他的催眠,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地远去。
就像六道骸了解他们一样,柿本千种和犬也同样了解六道骸,如果不暂时催眠他们的话,他们虽然同样会离开他,但同时也会做出像现在他所做的一样的事情。
六道骸点燃逃跑时顺手摸过来的狱卒的信号弹,抛上天空,耐心地等到复仇者们发现他的踪迹以后,他才朝着与柿本千种和城岛犬离开的反方向逃跑。
明明只是部下而已,在生死存亡的一瞬间,他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是啊,他也是人类,那种被他所蔑视的,被他踩在脚底下的,软弱的愚蠢感情他也是有的呢。
白雪纷扬,冰冷的雪花落在他单薄的破烂衬衫上,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在同样的天气里,那双握住他的细弱双手的温度。
这样的感情是……怀念吗?
她死了多少年?
九年或者是十年,早已经记不清了。可记忆里她的模样却宛如昨日重现,细致得连她长在右眼角的泪痣都记得清清楚楚。
动手的时候,他连颤抖都没有,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在杀死她以后却又恋恋不忘,这算是……什么呢?难得的愧疚感吗?那种东西,很遗憾,他是从来没有过的。
大概是第一次有了想要珍惜的人吧,是那样的念头,还没来得及被察觉到,便被自己撕碎了混着那个人的血咽下。
kufufu……肮脏的人类劣根性。
雪迷住了六道骸的眼睛,待他眨眼以后,他怀疑雪也迷住了他的心。
柔顺的白色发丝之间夹杂着亮晶晶的雪花,她用毛绒绒的围巾挡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了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尖,以及……那双熟悉的粉色双瞳。
雪花停留在空中,空中鸟儿的翅膀停止扇动,时间暂停了。
那双粉色的眼睛印进他狼狈的样子,在一片苍茫的白雪中。
她弯起眸子,像是梦中一样,对他笑了起来。
数十亿光年外的光芒一瞬间到达,洞穿了腐朽不堪的心脏,有一个细小的东西萌芽了。
下意识地,他对她伸出手。这个动作解除了时间暂停的魔法,世界又开始了转动。
复仇者的气息越来越近,而他现在正在逃跑。
多么可笑的历史重演。
下意识地,他拉过她的手。
脚下的雪层绵软洁白,仿佛是堕落的白云,留下一大一小两排紧紧相靠的脚印。
她没有任何反抗地跟着他一起在雪地里奔逃,乖巧得像是一只被他养在身边的兔子,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化作美丽的白雾。
明明是早就已经死去的人,六道骸却无比确信这个人就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烂好心的医生小姐。
他在真实与虚幻之间选择了虚幻,就连真实也变得飘渺起来。以谎言筑基,以幻觉搭建的高楼摇摇欲坠,他已经分不清了,手心里握住的是真实还是虚幻。即使是幻觉,那么只要认同的话,幻觉也是真实吧。
筋疲力尽的六道骸重重地喘息着,呼吸间带出微暖的雾气。他把少女塞进一丛厚实的灌木中,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即使只是幻觉也好……藏好,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少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他,张口欲问:“我……唔……”
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六道骸低下头,一触即走。
柔软,甜美,馨香……原来她的唇是这种味道。
最后的力气化作了结实的花蔓,将少女老老实实地捆在灌木丛中,六道骸回头看了她一眼,美丽的眼睛如雨后晴空,仿佛盛满了温柔,也仿佛只是单纯的色彩。片刻,他削瘦的背影消失在了少女的视野中。
指尖触及身上的藤蔓,透明的冰蔓延,本就是幻觉的藤蔓碎成几段,化作紫色的雾气。
少女若有所思地抚摸自己被亲吻的嘴唇,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落雪追了上去。
明明是杀过她的人,却还是从心底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孩子,她或许是哪里出了毛病也说不定。但是……妖精就是这样一种生物,理智是心的装饰品,她们只跟着自己的心行动。
她是雪化成的妖精,拥有四条生命,每隔十年便伴随着冰雪重回天地。
距她被六道骸杀死已经过了十年的时间,她竟在复活的那一天再次和他重逢了。
是天意吗?她抚摸着脖子上缺了四个角的雪花状吊坠,裹挟着飞舞的白雪追上六道骸。
“为了救同伴,不惜成为诱饵吗?”用锁链勒紧六道骸的脖子,脸缠绷带的复仇者沉声道。
似被他的行为触动,另一个复仇者开口:“算了吧,反正主犯就是这个男人。”漂浮的锁链围绕着六道骸游移浮动,像是一条不怀好意的巨蟒。复仇者抬起下巴:“就地行刑吧。”
人类就是玩具,人类的性命也是玩具的一部分,六道骸从来不把自己放到玩具的范畴外,他不期待死亡,但也并不惧怕。面对向他飞刺而来的尖锐铁锁,自知无力反抗的他仰起头,最后一次看向天空。
碧蓝,纯净,落雪飘扬……这个世界……原来他并不讨厌。
紫色的发丝在劲风下狂乱地舞动,六道骸微笑着闭上眼睛。
血溅满了莹白的雪,倒在他怀里少女低叹一声,嘴角流出一线血丝。
那双粉色的瞳孔里不再是无动于衷的幼童,而变成了惊慌的少年。
必死的命运转移到了雪之妖精的身上,他承接上她不该早夭的命运。
少女吃力地伸出手,被六道骸的手握住,如她所愿地落到他布满污渍和血液的脸上。
“变得……更温柔了呢,有好好地长大哦。有好多话要说给你听……咳咳……首先……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白雪……,要是交换名字的话,就能产生交际了呢……”她微笑着轻揉地擦去他脸上的血液,断断续续地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呼吸停止,心脏停止,冰寒的风吹起她凌乱的头发,她像是睡着了一般,容颜恬静,仿佛下一刻就会再次张开眼睛,在她那双澄澈美丽的粉色双眸里映入他的身影。
漂浮在六道骸身后的铁链击中了他,却不再是致命的力度,只是使得他失去反抗的行动力。
连握住她变得冰冷的双手的力气都没有,在逐渐昏沉的视线中,少女静静地躺在洁白和鲜红夹杂的雪地里。沾满她的鲜血的手指紧扣进地面,六道骸被带离死去的少女身边。
“我的名字……”真实的名字早已忘却,原来他仅剩的东西也是谎言,除了谎言以外,他一无所有。“……是六道骸。”
听不到也没关系,我就当作……你已经听到了吧,kufufu……
呐,白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