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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藏寺位于邺城西北,乃是由佛图澄亲手所建,如今立寺不到四十年,却是香火鼎盛,比起那千年古寺也是丝毫不差,原因无他,只因这主持侍院之人,乃是神僧佛图澄,无数高僧慕名而来,拜他为师,据石闵所言,佛图澄座下几大弟子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进、道安、僧朗均不弱于他,大藏寺已成了卧虎藏龙之地。(手打)柳丝丝既然是受这佛图澄所请,自然不会担心石虎会把她如何。
一行人来到寺前,纷纷下马,解下兵器。只见一僧人早在山门外等候,双手合十道:“贫僧道安,奉方丈之命迎诸位施主上山。”
李季见那道安身披黄衣袈裟,皮肤黯黑,其貌不扬,若不是不通武艺,便修为已达到返朴归真的境界。欧阳谌动容道:“大师可是那江湖上号称‘漆道人’的道安大师?听大师一手般若掌法出神入化,大师若有空,老头子当要讨教一番。”
“欧阳施主客气了,贫僧听欧阳施主‘游鱼八式’乃是取自江中游鱼,逍遥自在,若是用来争强斗胜,便落了下乘,永无大成之日。”道安虽不曾动手,但仅从名字就中欧阳谌要害,一语道破游鱼八式的精髓。
欧阳谌叹道:“只听高僧此言,老头子便服气认输。”
柳丝丝掀起帘子,走下车来,后面跟着她那个俏丽婢,朝道安盈盈一福,道:“柳丝丝见过道安大师。”
“咦,姐,这个和尚好丑哩。”玉一脸纯真道。众人见她一语惊人,无不为之莞尔,强忍着笑,柳丝丝瞪了她一眼,却也不知该如何斥责。
道安不以为意道:“佛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百年之后,皆是一堆枯骨,这位施主着相了。”
佛门高僧,果然是非同可,道安:“欧阳施主,柳施主,请随我来。至于众位将军,还请在山下稍候,贫僧向方丈复命之后,再来相待,若有急事,可自行回转。”道安罢,一转身,便欲向山上行去。
李季道:“大师谬矣,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于未来世皆可成佛。我等身具佛性,即到宝刹,怎有不参拜便走之礼?”
道安闻言,回转身来,双目精光一闪,看了李季半刻,才道:“这位施主深具佛性,自可随贫僧等一同上山。至于其余诸位,还请自便。”罢,便率先朝山上行去。
李季对刘涛,狗娃二人交代一番,狗娃在此等候,刘涛领着人马回去复命,顺便让他去府上通知如燕准备一番。眼下除夕在即,一众兄弟该当聚一场。柳丝丝那边却是留下了玉和四个健仆。
三人依言尾随而上,道安将三人引至一禅房,交代了几句,告辞而去,原来那佛图澄大师现在正在坐禅。柳丝丝轻轻渡到李季身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原来李兄不仅才华横溢,还深具佛性,不知可是准备在此出家?”
“阿弥陀佛,施主着相了,若心中有佛,则处处皆是净士,何必定要出家?若是心中无佛,六根未尽,红尘未了,则身在宝刹,又与凡夫俗子何异?”李季双手合十,做庄严状;“我看施主也有向佛之心,不若在此修行,须知红粉佳人,百年之后,俱是一堆枯骨。”
柳丝丝双眼过一丝讶色,道:“女子尘缘未尽,不敢有污宝刹清誉。不知李兄心中是有佛还是无佛?”
“子六根未尽,怎敢轻言出家?不过若有柳大家相伴,便是青灯古佛,又有何妨?”李季望着眼前的这如花玉魇,调笑道。
“子讨打。”欧阳谌回过头来,狠狠朝李季瞪了一眼,作势欲击,道:“这里是佛门圣地,不要胡闹。”
李季叹道:“谌叔为何厚此薄彼呢,真是偏心。”
柳丝丝咯咯笑道:“谌叔看着我长大,不帮我帮谁啊。李兄一个男子汉,却是没有大丈夫的气概,总是与我这个女子计较,气得很。”罢,柳丝丝用手捅了捅李季,问道:“咦,对了,那个桃花仙,你是怎么处理的?”
李季道:“仙儿如今住在府上,我曾答应她,只等此间事了,便娶如燕和她一起过门。”
柳丝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道:“如此丝丝恭喜李兄,李兄既然有事,那便回府去吧。”
李季不知她为何冷淡至此,莫非她亦对自己有意?李季对这个大胆的想法亦吃了一惊,旋即摇了摇头,走出禅房。
柳丝丝看着李季出门,一言不。欧阳谌喊道:“子,记得帮我将山下那几个家伙安排好,顺便将那驾马车带到府上,若是丢了,我必不饶你。”
李季闻言一顿,大步向山下走去,走到半山腰,只见前面一人挡住去路,来人一身灰衣袈裟,那是不知得浆洗过多少次才能露出来的灰色,白眉飘飘,赫然正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天下第一高手的佛图澄。李季只觉此人便有若一座大山,高不可攀,他在那里轻轻一站,便将来路挡住,再也无路可去。
“李施主既然来了,何必要勿勿离去?”
李季只觉心头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仿佛此人乃是自己多年好友,如今正在轻声问自己一般,遂答道:“此乃佛门宝地,既非子留恋之所,亦无子留恋之人,为何不能离去。”
“施主既不曾踏遍此寺,亦不曾访遍众僧,怎知此处不是施主留恋之所,亦无施主留恋之人呢?我见施主句句话带禅机,深具慧根,分明便是我佛中人,不若在此静休,他日得道,永登极乐世界,岂不胜过这红尘之苦。”
李季大笑道:“神僧既然不惹红尘,怎知红尘之苦,正是我等尘世之人留恋之处。若是世人皆与神僧这般无喜无怒,无欲无争,那现在岂不仍然是茹毛饮血?子驽钝,不堪受教,神僧不必费心了。”
佛图澄叹息一声,道:“好一张巧嘴,施主可知,正是因施主一言,令静斋当代传人秦诗韵差走火入魔,与人争斗之时,为人所乘,如今还在静斋疗伤。”
李季大吃一惊,秦诗韵武艺,在他眼里已是登峰造极,不知何人,如此不懂怜花惜玉,难怪当日她不告而别,内疚道:“不知秦仙子为何差走火入魔?”
佛图澄道:“施主曾有言:‘若是人人成佛,岂不有违人伦大道,百年之后,这繁华世界岂不成了一片阿鼻地狱?’秦仙子受施主一言之惑,岂不知若是人人成佛,俱登西方极乐世界而去,从此不生不灭,岂不胜过在人间受苦。”
“自佛祖创下佛教以下,世界修道之人,不止千万,可大师曾见过几人成佛?至于那西方极乐世界,更是虚无飘渺,无人去过,此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师若要以此怪罪于我,那便是欲加之罪呢。”李季顿了顿,道:“至于秦仙子,她因我而受伤,若是遇到,我自该当面赔罪。”
“罢罢罢,既然如此,多无益。咱们还是按江湖规矩吧,我有弟子十二,施主可在他们当中随意挑选一位,只要能够接得了三招,便可放心离去。”
李季大吃一惊,佛图澄十二弟子都非易与之辈,分别叫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进、道安、僧朗、竺法汰、竺法和、竺法雅、比丘尼安令首,每个与石闵相当,非同可。而刚才接见的那个漆道人道安大师,连欧阳谌这等高手,都顾忌不已,自己连石闵半招都接不了,如何能接他们三招。李季沉声道:“大师可是要故意为难我?若是如此,不如干脆叫他们一起上好了,何必多费唇舌?”
“施主如此去想,贫僧亦是无可奈何,若能不动干戈,那是最好不过。若是石施主找到门来,贫僧自有办法。”佛图澄双手合手,闭目不言。
李季见他如此,这才死心,双手习惯性的往后摸去,才发现自己早已在山下将雪饮解下,扫了佛图澄那十二个弟子一眼,目光最后落到排名最后的一个女尼身上。既然那比丘尼安令首排名最后,入门最晚,想必武艺定是最低,李季苦笑道:“既然如此,请这位师太指教。”李季完,自己也为之汗颜,他不知这佛图澄为何要难为于他,不过此刻为了自由,纵然有欺负女人之嫌,被人非议,亦在所不惜了。
其实李季之所以选择安令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是因为他曾经听樊垣过,这安令首乃是兵部徐忡之女,神相徐统之侄,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心中定在一计,只是这计成与未成,如今还是未知之数。
安令首轻扬拂尘,道:“得罪了。”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是轻轻迈了一脚,数丈的距离便被她这么轻轻迈过,拂尘朝李季胸前扫来。
指尘还未及体,便感觉劲气袭至,刮得双脸做疼,李季骇然,强自收敛心神,刚才言语之际,他早已将一丝内力将身周布成一层薄膜,这时便使出那游鱼摆尾的招数,只觉身体如那水中游鱼一般,滑不溜湫,顿时涌起一股毫气,我命由我,天下何处不可去。
这正合那游鱼身法的要旨,一身速度,却又快上二分,这才堪堪避过安令首的拂尘,只是背后的衣裳未能幸免,被拂尘扫成千丝万条,几缕劲气更是透体而入,在后背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一招即罢,李季虽知这一招不过是安令首出招试探,但对方乃是何等人物,心中豪气顿生,大笑道:“还有二招。”
安令首只做未闻,不喜不怒,一杆拂尘化为满天杖影,李季只觉处处都是拂尘,将他的身形全部罩住,分不清哪里是虚,哪里是实。原来安令首见李季身法奥妙,只恐他故计重施,早已将李季左右两边封死,只等他稍一退后,那她的第三招就接踵而至,必可将李季手到擒来。
“令叔徐统算有一卦,让我有话托你。”李季大喊一声,只觉拂尘一顿,上方露出一大破绽,猛提真气,鱼跃龙门,身形拔高一丈。安令首顿知中计,拂尘往上一撩,终是慢了半步,扫在李季鞋底。
李季一提气,又跃上三尺,纵到路旁的一棵松柏之上,只觉脚底被几缕劲气透鞋而过,酥麻无比,却强自镇定道:“两招已过,我若在此不下,一招之下,大师当奈我不何,眼下天寒地冻,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安令首淡然道:“施主若是不肯下来,贫尼便是在此等上一夜,又有何妨?施主若是挡得住我三招,自可依言离去,何苦多费口舌。”
“何必等到天黑,我听大藏寺香火鼎盛,只要等到人来,众人见我们如此,必驻足观看,只恐到时与贵寺声誉有损。”李季心中一也不惊慌,人一多,机会就多,更何况众口烁金,数十年声誉,佛图澄不可能不顾。
“施主不必多费心机了,柳大家来访,敝寺早已闭门谢客三日。”
李季闻言愕然不已,佛图澄如此做为,显然是早有准备,可是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引得这位佛门高僧狠下心来对付自已呢?
难道是为了传国玉玺?此倒是也有可能,佛图澄跟随石氏数十年,一直为他们出谋划策,若是没有感情,那是绝无可能,不过若是如此,他大可以直接从秦诗韵那里取过玉玺,何必要将自己困在这里,若不是欧阳谌正巧传下这游鱼身法,眼下早已落败。
李季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将这些烦人的问题暂时抛到脑后,眼下摆平眼前这个尼姑才是当务之急,可想了半天,依然没有一头绪,这时听到欧阳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你若是对她起了畏缩之心,继续躲下去,以后你的武功休想有所寸进,因为这次战败,你的心里永远会留下安令首不可战胜的阴影,成为一道你挥之不去的心障。”
李季闻言,心中凛然,霸王十八式更是如此,若是存了畏惧之心,不如叫乌龟十八式好了,李季只觉心中豁然开朗,修为似乎又有精进,长啸一声,眼前的所见,再也不是慈眉善目的比丘尼,而是生死相博的大敌,只觉世界突然间变得清晰无比,安令首再也不是不可捉摸,李季拆一松枝在手,以枝做刀,化为一着绿芒,挟雷霆之势,朝安令首扑来。安令首首挡其冲,以她之能,要避过这着不难,只因三招之约,她欲退不能,举起拂尘朝松枝挡去。
佛图澄豁然张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叹息一声。只听到咔嚓一声,劲气四溢,李季手中松枝终比不上安令首拂尘,松枝一分为二,余势未消,万千松针纷纷朝安令首激射而去,安令首一扬拂尘,松针纷纷落下,只有那半截松枝击打在安令首帽沿,将帽子击飞,落出了一头青丝。李季亦不好受,脸色煞白,喷出一口鲜血,道:“不知在下现在可否离开?”
“施主请自便。”佛图澄双手合什,叹道:“棘子成林,将坏人衣,如之奈何。”
李季闻言,心中一动,调息了一下,只觉并无大碍,这才下山而去。佛图澄目送李季下了山门,道:“法首,我尘缘以了,以后大藏寺归便你主持,我云游天下去了。”罢,佛图澄闭上双眼,竟然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