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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天家兄弟这是要上演决战了,就在此刻,在他们眼前。
停灵最后一天,终于有消息传来:邶山有人深夜出没,搬动几块巨石,埋在了雪下。
“看来是选了PlanB。”庾晚音说,“咱们的人就位了吗?”
夏侯澹道:“在山里埋伏多日了。出殡当日,禁军也会将邶山围起来,不会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他们与暗卫敲定了行动细节,庾晚音又提起谢永儿的事。夏侯澹没有异议,当下安排了送她的马车。
虽然万事俱备,庾晚音却总觉得越发不安,仿佛漏掉了什么关键的细节。她在脑中将计划过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险。
夏侯澹道:“别光顾着别人,你自己呢?要不然你也跟着谢永儿一道躲开先……”
庾晚音打断了他:“我跟你一起去邶山。”
夏侯澹:“?”
夏侯澹皱眉道:“不行。”
“我可以乔装成侍卫,像之前那样——”
“你来也帮不上忙。”
“帮得上啊,否则造枪何用?别忘了我枪法比你准。”
“那也不缺你一个!”夏侯澹换了口气,放缓声调,“听话,这一次是真的危险,我以为这事根本不需要讨论的,之前封后的时候不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什么?”
夏侯澹沉默不语。
庾晚音逼他:“说好了什么?”
“说好了让我安心。”夏侯澹平淡地说,“你想让我生死之际都多一份挂念吗?”
庾晚音转身大步走开了。
她不知道刺痛她的是夏侯澹那留遗言似的语气,还是自己心中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
暗卫觑着夏侯澹的眼色。
夏侯澹面色平静,挥退了他们,独自跪回灵牌前,等待新一批吊唁的臣子上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庾晚音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没好气道:“走吧,还跪个屁,人家都打算在邶山动手了,你打算陪太后过年?”
她沉着脸拉起夏侯澹,提高声音唤来宫人:“陛下龙体有恙,快扶他回寝殿休息。”
夏侯澹仓促入戏,悲戚道:“可是母后……”
庾晚音恳切劝道:“陛下,龙体为重,莫误了明日出殡。”
夏侯澹道:“那,那也有理。”
于是他们回了寝宫,大门一关,赶走了所有宫人。
庾晚音问:“包饺子吗?”
夏侯澹有些诧异地看她的表情。庾晚音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偏过头去。“包吧,大过年的。我去喊北叔。”
一想到今日过去,不知道明日会如何,便觉时间从未如此宝贵,她连气都舍不得生了。
夏侯澹笑了笑:“好。”
北舟欣然应邀,当场搬来全套厨具,展示了一手和面绝技。
夏侯澹脱掉孝衣,在一旁帮着剁馅,一刀与一刀之间的距离像人类的命运一般不可捉摸。庾晚音看了一会儿,忍无可忍地夺过菜刀。“边儿去。”
夏侯澹不肯走,还非要发言点评:“你这也就五十步笑百步吧。”
“那还是比你好一点……换个岗位吧,会包饺子吗?”
北舟道:“他怎么可能会?我来我来,你俩都去玩吧。”
北舟动作麻利,双手上下翻飞,一人顶十人。庾晚音没找到帮忙的机会,决定去干点别的。
宫里原本备好了过年的布置,只是太后死得不巧,只好全收了起来。庾晚音找了一会儿,翻出两盏龙凤呈祥的宫灯,没法往外边挂,便挂到了床头自娱自乐。
她又去偏殿喊谢永儿:“吃不吃饺子?”
谢永儿道:“……吃。”
夏侯澹居然提笔写了副春联。
庾晚音诧异道:“你这字?”
“怎么样?”
“你之前的字有这么好吗?”
夏侯澹头也不抬,一笔勾完,嘴角也轻轻抬起。“练过了嘛。”
庾晚音歪头细看,还在琢磨。明明是一起练的字,对方这进步速度也太飞跃了,突然就甩了她十万八千里。
夏侯澹道:“别琢磨了,我开窍了,而你,只能望尘莫及,无可奈何。”
庾晚音:“?”
庾晚音拳头硬了。“你是初中生吗?”
夏侯澹笑了起来。
谢永儿道:“咳。”她干咳一声,礼貌提醒他们还有个电灯泡在场,“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要说也是有的。”夏侯澹说,“你那吉他呢?抱过来弹一首《恭喜发财》?”
谢永儿傻了。
时隔几个世纪,谢永儿终于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你……你们两个……”她手指发颤,“我弹吉他的时候……”
夏侯澹点点头。“《卡农》弹得不错。”
庾晚音补充道:“还有《爱的罗曼史》。”
夏侯澹道:“就是错了些音,不过我忍住了没有笑。”
谢永儿:“……”
“别这样,”庾晚音绷着脸捅他,“其实也没什么错。”
“是的是的。”
谢永儿:“……”
饺子出锅了。几个人围桌坐好,还倒了些小酒。
窗外天色已晚,大雪纷纷扬扬。
夏侯澹“咦”了一声,道:“什么东西硌我牙……”他吐出来一看,愣住了。
是一枚铜钱。
北舟笑着举杯。“澹儿,万事如意,岁岁平安。”这顿年饭吃得无比随意,所以他也没在意宫廷规矩,这一声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夏侯澹顿了顿,忽然站起身来。
北舟还没反应过来,愣是坐在原地,看着夏侯澹抬起双臂,将酒杯平举于眉前,对自己一礼。
是子辈之礼。
北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澹儿,使不得!”
庾晚音笑眯眯地拉他。“使得使得,叔你就受着吧。”她心想夏侯澹这举手投足,那神韵抓得还真到位,又不知是怎么练的,极具观赏性。
北舟讷讷地回了礼,眼眶有些发红。
夏侯澹又斟满了一杯,接着就转向庾晚音。
庾晚音若有所感,自觉地站起身来与他相对。
夏侯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深遂的眉目映着酒光,眼中也有了潋滟之色。他缓缓举杯齐眉,这才庄重地垂下眼帘。
庾晚音模仿着他的动作,与他对鞠了一躬。
这是夫妻之礼。
她的耳根开始发热,手中普通的酒杯忽而变得烫手,仿佛有了合卺酒的意味。
谢永儿和北舟默默加快了吃饺子的速度。
雪势已收,都城之上云层渐散,露出了清朗的夜空。
李云锡去探望岑堇天,顺带陪他吃了顿年饭,回来的路上一直沉吟不语。跟他同车的杨铎捷稀奇地问:“你怎么了?”
“你说……”李云锡一脸难以启齿,“那尔岚对岑兄,是不是太过关怀备至?”
杨铎捷朝后一靠。“嗐,我道是何事,原来你才发现啊。”
李云锡:“?”
杨铎捷轻嗤一声。“我早看出尔岚有龙阳之好了,我还以为你也心知肚明呢,否则起初为何看他不顺眼?但是这个人吧,相处久了却也不差……”
李云锡呆若木鸡。
杨铎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不说‘成何体统’了?”
千里之外,大雪如席。
林玄英站在河岸边的高地上,垂眸望着兵士砸碎河冰取水。
“副将军。”他的手下匆匆奔来,呈上一封密信。
林玄英拆开扫了两眼,道:“端王明天就动手,到时天下大乱,咱们也不用隐匿行踪了。其他两军出发更早,说不定都快到了。”
“那咱们……”
林玄英抬头看了看远处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城郭灯火。“做好准备,直接杀过去吧。”
宫中。
一顿饭吃饱喝足,谢永儿告辞回房去收拾行李。
临走时她将庾晚音叫到门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我明天走后,你能把这个转交给萧添采吗?”
“行。别是好人卡吧?”
谢永儿:“……”
谢永儿能如愿抽身离去,是萧添采用业务水平换来的。萧添采这情圣原本还想对她保密,但她也不是傻子,稍加推断就想到了。
庾晚音道:“真是好人卡?那语气是委婉的吧?你可别把人伤到消极罢工啊。”
谢永儿哭笑不得。“这你放心。”
她看着庾晚音将信封贴身收好,似乎有些感慨。“没想到,到最后托付的人会是你。”
人生如戏,剧情如野马般脱缰狂奔到现在,她俩之间斗智斗勇,至今也称不上是彻底交了心。但谢永儿有此举,庾晚音竟也并不意外。
或许她们都能和宫里别的美女言笑晏晏,但出身与境遇相差太远,有些心事终究不能用言语传达。有时候,庾晚音莫名地觉得连夏侯澹都不懂她的想法。
但那些惶惶不安,那些豪情壮志,甚至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恋爱脑,谢永儿无须一字就能懂。在这方特殊天地里,她们是彼此唯一的镜子。
有一个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存在于世,是威胁,却也是慰藉。
庾晚音拍了拍她的肩。“出城之后想去做什么?”
“先游山玩水一阵子,把这个世界好好逛一遍,然后……”
“隐居?”
谢永儿笑了。“怎么可能?等你们安定了天下,我还想来拉点皇室投资,开创个商业帝国呢。”
庾晚音服了。不愧是天选之女,越挫越勇。
“有具体创业方向了吗?”
“就先以城市为单位,发展一下外卖业吧。”
庾晚音眼睛一亮。“非常好,我入股了。”
谢永儿道:“快递也可以搞起来。哦,不对,那得先改善交通……我造汽车你入股吗?”
庾晚音笑道:“干脆一步到位,造管道磁悬浮吧。”
“啊?那是什么?”
庾晚音僵了僵。《穿书之恶魔宠妃》是哪一年的文?她忘了看发表日期。这该不会是一篇老文吧?这篇文写出来的时候,有“管道磁悬浮”这个概念吗?
她这停顿太过突兀,谢永儿诧异地看了过来。庾晚音慌了两秒,临时扯了个幌子。“没啥,科幻文里看到过,我也解释不清楚。”
“你建议我去造科幻文里的东西?”
“只是开个玩笑……”
谢永儿却仍旧盯着她,双眼中仿佛有明悟的光芒在缓缓亮起。“对了,你上次说,你在原本的世界是哪里人?”
庾晚音:“……”自己咋就生了这张嘴。
“北……小县城,你没听过的。”
她心中叫苦不迭。明明已经分别在即,谢永儿这次要是刨根问底,继而陷入存在危机,那完全是她在造孽。
却没想到,谢永儿突然眨了眨眼,那一星光芒转瞬就熄灭了。“好吧。”
有一刹那,庾晚音奇异地感到熟悉。
谢永儿方才的面色变化微妙极了,由踌躇,至压抑,再至洒然,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内。但冥冥之中,庾晚音却看懂了。
对方就像是站在一扇无形的巨门前,已经伸手良久,却在最终一刻转身离去。
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退一步是人间如梦。谢永儿神情有些恍惚,微笑道:“等我搞起外卖,记得教我几道你家那边的特色小吃。”
庾晚音回过神来:“好。”
刚才,为何她会觉得似曾相识?
谢永儿回去了。庾晚音仍站在门外,抬头呼出一口白雾。
夜空中孤月暂晦,群星显现了出来。庾晚音原本只是随意一瞥,抬头时却忽然定住不动了。
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夏侯澹走到了她身旁。“你不冷吗,这么久都不回来?”
“我终于看出来了。”庾晚音激动地抬手一指,“那几颗星星,是不是几乎在一条直线上?”
夏日里,阿白也曾拉着夏侯澹看过天,还说过什么东西快要连成一条线了。
庾晚音道:“我后来去查过阿白师父的预言,‘五星并聚’指的就是这种星象,古书里说,这是君主遇刺之兆。”
夏侯澹道:“那倒是挺准的。”
庾晚音大摇其头。“不是,你再仔细看,那尾巴已经开始拐弯了,不再是一条直线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一劫过去了呀。打败图尔后,你已经成功改命了!”
她振奋道:“否极泰来了,明天肯定没事。”
夏侯澹失笑。“现代人开始相信天象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我信。明天,让我一起去。”庾晚音冷不防杀了个回马枪。
夏侯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晚音。”
“我知道,该说的你都说了。但……这两天你一直怪怪的。说士气低落都是轻的,你好像一直在准备后事!”
夏侯澹剩下的话语都被顶了回去。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庾晚音看见他的表情变化,更加揪紧了心。“我也只是想求一份安心啊。你去犯险,却叫我干看着,你想想我的感受……”
“那非要一起赴险,你才会安心?”
庾晚音将心一横。“对。”
“皇后呢?不当了?”
“万一干不掉端王,这皇后也只是个摆设,我不想玩一辈子角色扮演。”
夏侯澹定住了。
良久,他轻声问:“所以你是说,你宁愿跟我死在一起?”
庾晚音吸了口气。对方这个问题是认真的。
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悲观,却莫名知道,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所以她也慎重地思索了一会儿。“我穿过来,就等于已经死过一回了。原以为死后会上天堂,没想到来了这么个地狱副本。其实中途有几次都身心俱疲不想玩了,但是因为有你一起组队,不知不觉,也坚持到了现在。”
夏侯澹悄然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庾晚音道:“我们做了好多事啊,预防旱灾、打败太后、结盟燕国……就算终止在这里,我也要夸自己一句好样的。当然,还有很多未解决的问题,还想做许多事,谢永儿说的商业帝国我也很有兴趣……可是这条路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嗓子有些发紧,她才意识到自己哽咽了。
她伸手牵住他。“你答应过的,无论生死,都不会让我孤单一人。你想食言吗?”
夏侯澹笑了。“好。”他将她拥入怀里,“那就一起吧。”
真好啊,这就是书里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吧。可怜这一腔如海深情,错付给了一张厚重的假面。
但如果只剩今夜……
夏侯澹低头吻住她。雪后的宫中万籁俱静,这一吻只有满天星辰见证,沉寂而温柔。
他伸手一勾,领着她朝温暖的室内走去。
就将这张假面戴到天明吧,他卑劣地想。
灯火摇曳,肢体交缠。庾晚音放纵自己沉溺其中,思绪归于空白之前,她忽然灵光一现,找到了答案。
她刚才如观镜般看懂了谢永儿,只因为她自己面前,也有一道不敢推开的门。
为了不再思考下去,她用力攀住夏侯澹的脖子,与他一道纵身没入欢愉的洪流。
端王府。
夏侯泊跪在地上为亡母烧完一沓纸钱,起身平静道:“去各就各位吧。”
他的亲信们闻言散去,只剩一道身影还跪在原地。
夏侯泊垂眼看着他。“我说过,为了避免被他们用天眼预知,我会在最后关头增加一个小小的计划。现在就是时候了。”
死士道:“请殿下吩咐。”
夏侯泊将一个香囊和几张信笺递给他。“我说,你记。”
满城冰冻三尺的寂静中,传来孤零零的一声敲更声。
新的一年来临了。
翌日,旭日高升,吉时已至,身着丧服的皇帝行过祭礼,又听大臣念过哀册,率文武百官护送着太后的三重梓宫,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行去。
夏侯泊驱马跟在队伍里,微微抬眸望向前方。
今日跟随圣驾的侍卫比平时多了不少,簇拥在龙辇周围,硬生生将皇帝与臣子们隔开了一段距离。众臣之后,又有禁军数百人压阵。
看来皇帝还是做了防备的。不过己方的计划妙就妙在,除非皇帝未卜先知,否则无论多少护卫都形同虚设。
——除非他未卜先知。
接近山脚处,安贤走到龙辇旁躬身道:“请陛下扶柩上山。”
按照礼俗,这最后一段路需要皇帝步行扶柩,以彰纯孝。
哀乐一时大作,夏侯澹下了龙辇,走到运送梓宫的车驾旁,伴着车驾继续朝前步行。前方有一段山形崩断入地,形成了一面高十余丈的陡直石壁。再往上,积雪覆盖,悄无声息。石壁对面,则是一片黑森森的茂密山林。
夏侯澹步履庄严,目不斜视,一步步接近了石壁的范围。
还差十五步——
夏侯泊悄然勒住了马,引得身后队伍一乱。
十步——
山上数声惨叫,跟着是一声厉喝:“有刺客!!”
众臣哗然,下意识地争相朝后退去,同时仰头张望,试图看个究竟。
队伍中的夏侯泊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悠然停步,转过身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皇帝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石壁上方的金铁之声响作一片,却看不到人影,只见林木抖动,大块大块的积雪与土石簌簌落下。接着一阵惊呼,有人嘶声吼道:“陛下快躲!”
黑沉沉的巨物从天而降。
众人再度慌忙后退,一个绊倒下一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
那物直直坠下,一声巨响,在他们眼前砸出一个深坑。众人方才看清,那岩石有一人多高,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足以将人砸成肉饼。
而这巨石落地处,距离夏侯澹不过十步距离。
他方才只要再往前走一小段,今日的殡葬就又要多出一个主角了。
侍卫一拥而上,护着皇帝撤退。夏侯澹仿佛也被吓破了胆,匆匆往回跑了一段,这才暴怒道:“何人行刺?速速擒来!”
石壁上方,数十道人影出现。为首的正是禁军新统领。“陛下受惊了,属下已诛灭刺客,活捉头目一人,这便下山。”
话音刚落,雪后寂静的山林中,有人影开始移动。
夏侯泊运足目力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全是禁军,朝着山下围拢过来。更远的官道上也传来了兵马行进声。
今日来到这邶山附近的禁军,绝不止队伍后面那几百人。而那石壁上准备的其余几块巨石纹丝不动,显然巨石附近的埋伏已被全灭。
未卜先知?这项技能在夏侯澹的阵营里,属于储备过剩。
夏侯泊知道皇帝在看着自己,他也知道禁军将此地围成一圈后,即将上演的全套戏码。
他的脸色丝毫未变,还友好地俯身扶起了几个绊倒的臣子。
夏侯澹的嘴角沉了沉。
高统领很快将人押了下来。夏侯澹身边的侍卫上前去一通例行逼供,又一通拳打脚踢的搜身,末了大声道:“属下在这刺客身上搜出了端王府的令牌。”
全场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望向夏侯泊。
刺客应该不会愚蠢到随身携带端王信物的地步,但他带没带其实无关紧要——夏侯澹需要侍卫搜出令牌,侍卫就搜出了令牌,仅此而已。
在场的没有傻子,见此情形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这对天家兄弟这是要上演决战了,就在此刻,在他们眼前。
“端王!”一声暴喝,李云锡激情擂起战鼓,“你竟敢——”
却见夏侯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冲着那侍卫悲愤道:“你……你胡说!”
李云锡:“……”
这老狐狸搁这儿画什么皮呢?
夏侯泊“扑通”一声跪下了。“定是有奸人陷害,求陛下明察,还臣清白啊!”
夏侯澹跟他各演各的,闻言左右为难地看看侍卫,再看看刺客,受气包似的哑声道:“母后的棺木都险些被砸碎,这些刺客究竟受谁指使,朕定要彻查到底。皇兄也受惊了,不如先回城里去歇息吧。来人,护送皇兄回府。”
一声令下,四下的禁军立即朝端王拥去。
夏侯泊相当配合,优雅地行了一礼,转身主动迎向禁军,垂在身侧的手指抬了抬。
便在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咦”了一声,道:“启禀陛下,臣见过这个刺客。他是庾少卿府中的家丁啊。”
出声的臣子是个端王党,说完还要大声问道:“庾少卿,你见了自己家丁,怎么不相认?”
人群炸了。
继端王之后,庾少卿也体验了一番万众瞩目的待遇。他远不似夏侯泊那般淡定,当场双腿发软。“一……一派胡言,我从未见过此人。”
李云锡道:“怎么可能是庾少卿的人!谁不知道庾少卿德义有闻,清慎明着……”
“奇怪啊,”一道清越的声音加入进来,“庾少卿刚刚当上国丈,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却转而去与端王合谋弑君,他疯了吗?”
李云锡噎了一下。
帮腔的是尔岚。她这阴阳怪气的一句可顶他十句,顺带还扣死了端王的罪名不放。
李云锡道:“就……就是。”
端王党见状不干了,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上次去庾兄府上祝寿时,确实见过这名家丁。庾兄,你的家丁是怎么弄到端王府的令牌的?这中间必有蹊跷。”
庾少卿已经被吓破了胆,踉跄跪地道:“这……这……这……”
在场的拥皇党见他这做贼心虚的表现,心下发寒。
那几个端王党未必真能记住区区一个家丁的长相,但他们敢在这关头开口说话,就说明他们早已知道,这刺客确实和庾府脱不开干系,只需彻查下去,这口锅就能扣到庾少卿头上。
难道这新任国丈真的疯了?
庾少卿方才一眼看见那刺客的脸,整个人就如坠冰窟。家丁确实是他的家丁,但此人什么时候成了端王的刺客,他竟全然不知。
然而,这话怎么能说出来呢?说出来了,又有谁会听那后半句?
说白了,今日这场面里,最不重要的东西就是真相了。庾少卿在朝中本就根基极浅,混得左右不逢源,如今女儿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眼红他的倒比巴结他的更多。看眼前这势头,这群人是一早商量好了要将他推出来做替死鬼的!
端王啊端王,到底从多久之前就开始算计他了?
帮腔的端王党越来越多,庾少卿汗如雨下,怆然磕头道:“陛下,老臣冤啊!这人……这人是端王派来的奸细!”
“哈哈哈。”那嘴角带血的刺客头目忽然笑了,“我就奇怪了,你们为何都觉得我是受人指使?庾大人,咱们两个究竟是谁指使谁,你能不能说明白?”
庾少卿险些厥过去。“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根本不曾——”
夏侯泊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被拱上了戏台还想逃,也得问问老爷让不让。
那刺客桀桀怪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染血的香囊。“你们方才搜身,怎么没搜出这个?”
暗卫:“……”
他们只会搜到需要搜到的东西。
那香囊工艺粗糙,红艳艳的底色上,乌漆墨黑地绣了一男一女,共骑着一只展翅的雕。
夏侯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看向身侧。他的贴身侍卫中,站着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
夏侯泊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一动,眼睛微微一眯。
刺客道:“这香囊是谁绣的,想必皇帝陛下一定能看出来吧?”他得意扬扬地大笑起来,“老子今天横竖逃不过一死,临死也要说个痛快,免得被你们当作宫闱秘史压下去了!”
昨夜。
夏侯泊将一个香囊和几张信笺递给他。“我说,你记。”
死士接过一看,信上是女子字迹,谈不上娟秀,写了些似是而非的情话——都是庾晚音在冷宫中忽悠端王用的。
夏侯泊道:“香囊你随身带着,信件你藏到庾府,等人去搜查。如今所有人都猜测庾后怀孕,皇帝废了太子,是为了给她腹中的孩子让道。但你被捕后要当众招供,庾后腹中是你的种。
“她在入宫前就与你眉来眼去,入宫之后还总是找你,与你珠胎暗结。没想到事情被庾少卿撞破,你们便拉庾少卿一起商量,纸是包不住火的,不如趁着端王与皇帝反目,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那暴君。庾少卿借了你一些人,你们埋伏在邶山,想着万一失败,就栽赃给端王。
“没想到被人认出,阴谋告破,你想着自己是活不成了,临死也要嘲笑一番暴君。”
死士一一记下,却又不解道:“殿下,皇帝真的会相信这番话吗?”
夏侯泊道:“他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会听见。”
如此一来,庾晚音永世洗不脱妖女之名,而夏侯澹若是悍然袒护她,也就成了色令智昏的昏君。
死士道:“万一皇帝根本没做防备,咱们一击即中,直接送他去了西天呢?”
夏侯泊道:“那你就不招供了。就让庾后腹中之子,成为夏侯澹的遗腹子吧。”
“……庾后并未真的怀孕。”死士提醒道。
夏侯泊笑了笑。
于是死士脑中转过弯来:没关系,夏侯泊掌权后,她自然会怀上的。将来孩子是幼帝,而夏侯泊是摄政王。
他们筹谋的一切,所求无非四个字:名正言顺。
端王要的不仅仅是权力,他还要万民称颂,德被八方,功盖寰宇。他还要君臣一心,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盛世。
所以他绝对不能背负着弑君之名上位。
他要当圣主,而圣主,总是值得很多人前赴后继地为之而死。
死士在心中飞快地复习了一遍台词,从容开口:“庾——”
他也只说出这一个字。
一声炸响,他眼中最后的画面,是皇帝对他举起一个古怪的东西,黑洞洞的口子冒着青烟。
死士倒地,整个人痉挛数下,口吐鲜血,彻底不动了。
夏侯澹一枪崩了他,转身就去瞄准端王。
名正言顺,谁不需要呢?他们隐忍到今天,也正是为了师出有名地收拾端王。但这一切有一个大前提:事态必须按照己方的剧本发展。
显而易见,今天手握剧本的不止一人。
夏侯澹刚一转身,心中就是一沉,短短数息之间,他就瞄准不到夏侯泊了。
夏侯泊已经消失在了禁军组成的人墙之后,距离卡得刚刚好,隔着无数臣子与兵士,恰好站到了他的射程之外。简直就像是……提前知道他手中有什么武器一般。
而那些刚刚还包围着端王的兵士,不知何时已经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挡住了。
上任不久的高统领面色一变,连声喝止不成,气急败坏道:“你们想要反了吗?!”
没有一人回答他。无形之中,在场的数千禁军分成了两拨,各自集结,互相对峙。
两边阵营中间,是手无寸铁瑟瑟发抖的百官。
北舟耳朵一动,低声道:“不止这些人。林中还有伏兵,应该是他囤的私兵,或是边军已经赶到了。澹儿,他根本没指望用几块石头砸死你,他的后手比我预想中多。”
到了此时,夏侯泊还在兢兢业业地大声疾呼:“陛下!那刺客死前说了个‘庾’字,陛下为何急着杀他?他手中那香囊是谁绣的,陛下难道不查吗?”
大臣们早就缩成鹌鹑不敢吱声。人群中,李云锡梗着脖子想回敬一句,被杨铎捷一把捂住嘴。杨铎捷贴在他耳边急道:“别说话,文斗已经结束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场恶战终是无可避免。
夏侯泊道:“陛下为一女子,竟要不辨黑白,对手足兄弟下手吗?那庾后究竟有何手段惑人心志,先前冲撞了母后也能全身而退,反倒是母后忽然横死……”他突然望向那名矮小侍卫,“庾后,你无话可说了吗?”
那矮小侍卫浑身一震。
夏侯澹目不斜视。“让他闭嘴。”
高统领一声怒吼,直接定性:“拿下叛军!”
与此同时,夏侯泊也喊出了名号:“除妖女,清君侧!”
两边横刀立马对冲而去,一时大地摇颤。
困在中间的百官忽然就被前后夹击,一旁又是山壁,四面只剩一面出口,就是那片黑黢黢的山林。
李云锡等人被人群推搡着奔向那山林,刚刚跑进几步,又被逼退了出来。
林中的伏兵出动了。
这些人方才隐在树丛间,连气息都掩盖得几不可闻,只有北舟这样的绝世高手才能发现端倪。此时浩浩荡荡地杀出来,庞大的队伍竟望不到尽头。
为首一人一声号令,将士齐齐拔剑,人还未至,那凌厉的煞气已如黑云压顶,与一盘散沙的禁军判若云泥。
李云锡骂了一声:“边军……”
这般气势,只可能是沙场上刀口舔血练出来的。
这么多边军,怎会出现在此?无论是从北境还是南境,他们一路奔赴此地,都城不可能连个警报都收不到。
唯一的可能是,中军洛将军或是右军尤将军回朝述职时,就留了人手没带回去。他们从那时起就隐在附近,只等着端王振臂一呼。
这一变故显然不在夏侯澹的预判之内。冲在他前面的那一半禁军措手不及,一对上这群阎王,几乎是瞬间就被冲破了防线,登时节节溃败。
群臣鬼哭狼嚎,四散奔逃。
虽然两边都在乎名声,有意绕开了臣子,但刀剑无眼,仍旧吓得他们连滚带爬。
李云锡在文臣中算是体魄健壮的,边跑还边拉起了几个绊倒的臣子。四下杀声震天,远处还有几声炸响,似乎是从皇帝那方向传来的,他不知是何物,只知道听上去甚为不祥。
忽然一声马嘶,一匹惊马脱离了路线,朝着他们直直撞来。李云锡眼明手快,一把推开一个蹒跚的老臣,自己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马蹄。
“李兄!”杨铎捷躬着身靠过来扶起他,“没事吧?”
李云锡呛着灰道:“不用管我,你们朝没人的地方躲——尔兄呢?”
“没看到!”
李云锡急切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尔岚,目光扫过某个方向,瞳孔一缩。
杨铎捷问:“李兄?李兄你去哪儿?!”
李云锡拔腿就跑,从刀剑丛中飞奔而过。
远处被遗忘的山间小道上,有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在拼命朝上爬。就在他的注视下,对方闪身躲到了树后。
尔岚要摸到石壁上去做什么?李云锡想起那巨大的落石,再一看两边人马进退的方向,立即知晓了答案。
但这一节他们能想到,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禁军乍遇强敌,士气顿消,本就是一群各自为营的墙头草,如今斗志一失,连阵形都开始溃散。
夏侯泊没有上马,他冷静地隐在人墙之后,远远望着皇帝那头,听着不断传来的古怪炸响。但开火的却不是皇帝。开战之后,皇帝手上的武器就消失了。
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那矮小侍卫并没有躲在皇帝身后,而是与其他侍卫一道冲出来作战。但“他”底盘不稳,脚步虚浮,明显不是练家子。
打斗片刻,“他”很快就左支右绌,不得不从怀中掏出那古怪武器自保。
夏侯泊看到此处,遥遥一指。“去将那侍卫拿下。”
此时那侍卫正弹无虚发,枪口下倒了一片,逼得余人无法近前。
——如果夏侯泊没有调查过邶山享殿里的弹坑,没有派死士观察过庾晚音的武器形状,他此时或许还真会束手无策。
夏侯泊一举臂,六七个死士合围而上,以身为饵,直冲着枪口而去。
那侍卫果然手忙脚乱,仓皇开枪,刚刚击毙两个,冷不防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兜头将“他”罩了进去。
那侍卫猛烈地挣扎起来,然而死士们扑过去拽住网绳,合力一扯,那大网猛然收紧,将其手脚牢牢困住,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侍卫倒在地上徒然扭动着身躯,被死士以刀抵住脖子才僵住不动。
确认“他”再也举不起手臂后,夏侯泊才下令:“夺了她的武器,撕了她的人皮面具,把她吊到树上给所有人看清楚。”
然后以她为质,让皇帝鸣金收兵,乖乖回宫接受看守。
皇帝不能死在今天、死在这里。他必须被妖后庾晚音迷惑心志,在宫中疯魔而亡。
李云锡气喘吁吁道:“停下!”
尔岚道:“别管我。”
“上面不可能没人,你去也只是送死。”李云锡咬牙追去,却总落她几步,只能伸直了手臂试图扯住她,“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尔岚笑了一声。“说什么呢,李兄不想当股肱之臣了吗?”
“我入朝就是为了死得名垂青史,别抢——我的——机会!”李云锡飞扑一步,终于拉住了尔岚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甩到了身后,“看你这细胳膊,至少我肉厚力气大——”
“我是女子。”
“——推得动那石……”李云锡的声音戛然而止。
趁他如遭雷劈脚步一滞,尔岚再度超过了他。“回去吧,李兄。我在朝中本就不成体统。”
石壁上的场面极其惨烈。
端王的叛军步步紧逼,很快将夏侯澹的禁军逼退到了石壁下方。此时落石下去,就算砸不死皇帝,也能砸死一片禁军。
端王的死士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开战就冲了上来,想抢占巨石。
夏侯澹的暗卫留在此地看守,想放箭将其拦在半山腰。对面立即以牙还牙,乱箭如蝗。
战到此时,巨石边尸横遍野,已经只剩三四个幸存的暗卫,还都受了重伤,靠着巨石的遮挡勉力支撑。
尔岚刚一冒头就中了一箭,肩上剧痛,痛得她险些叫喊出声。
她立即趴伏在地,死死咬着牙关,从近旁的尸身上扯下一副铠甲,披到背上,朝着那几块巨石慢慢爬去。
暗卫忽然看见一个手无寸铁的文臣独自跑来,吃惊道:“你是何人?”
尔岚道:“往下看看,端王的人到哪儿了?”
暗卫一愣。
尔岚道:“我若是陛下,就会故意退得快些,引他们到石下。”
一个背上中箭、面白如纸的暗卫冒死探出身子,朝下望了一眼,又飞快缩了回来。“真的,现在底下都是端王的人,难怪他们这么着急……”
他又朝来敌放了两箭,但重伤无力,箭矢半途就已坠落。
暗卫语带绝望道:“他们要上来了。”
他看了看仍在苦撑的同伴,深吸一口气,转身抵住了巨石。
尔岚爬到他身边,与他一道用力。“一、二——”
山下,几个死士上前,一人去掰那侍卫持枪的手指,另一人去撕人皮面具。
面具被撕开一角,露出了底下的眉眼。
死士的动作蓦地一顿,张口欲呼,那网中之人却猛然暴起,骨骼闷响几下,身形暴长,刹那间扯碎了捆住自己的网!
兔起鹘落,几息之间,死士全部倒下,露出本来面目的男人腾空而起,便如大鹏展翅,飞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对着人墙后的端王举起枪。
他身周空门大开,地面上无数暗器朝他射去,他却挡也不挡,径自扣动了扳机——
“砰!”
夏侯泊不得不躲。
他躲得快,对方的枪更快,仿佛预判了他的去向,“砰砰”两声连响几乎没有间歇!
夏侯泊刚刚踏地,就觉得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半张脸上忽感潮湿,是他自己淋漓的血。
飞出去的是他的耳朵。
尔岚与暗卫都负了伤,各自拼尽全力,竟只能将那巨石推动几寸。
她豁出去大喊一声,用身体朝着巨石撞去。
巨石动了。
尔岚心中一喜,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李云锡道:“一起。”
尔岚道:“你会死的!”
李云锡望了她一眼,眼瞳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豪情,重复了一遍:“一起。”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犹豫,尔岚再次喊道:“一、二——”
第四个人撞了过来。
杨铎捷道:“一起。”
李云锡:“……”
北舟身在半空逃无可逃,中了数枚暗器。他身躯开始下落,电光石火间,又连开两枪。
夏侯泊狗一般逃窜。他这回是真的拼了老命,冲出一段路,忽然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抬头一望——
“轰!”
一声巨响,所有交战的将士都不由得停了一瞬。
夏侯泊只剩上半身还露在巨石外面。他顽强地试图往外爬,却被牢牢压住了腿,情急之下十指都抠进了泥里。
北舟落地,晃了一晃,再度举枪。
没弹药了。
人群中传来一道厉喝:“接着上,拿下皇帝!”
出声的是边军伏兵的头领。端王一倒,他们本该群龙无首,但这头领显然积威甚重,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接过了指挥权。“左翼,救端王!你们几队,去追庾后!”
叛军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不是胜利就是死路一条,当下越发不要命地朝夏侯澹扑去。又有一批人朝相反方向纵马疾驰,要去另一边城门找庾晚音。
北舟半身浴血地杀回夏侯澹身边,只说了一个字:“撤。”
言罢不管不顾,背起夏侯澹就跑。
夏侯澹猝不及防,挣扎道:“叔,等等,我不能就这么——”
“我不管!”北舟强硬道,“这边顶不住了,你还想不想活?走,皇帝不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