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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所有人都在成长,只有他的时间永远停留。转眼间,便是沧海桑田,所有爱他的、恨他的,与他有着羁绊的人们,全部都消失不见。
以至于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真真切切地活过。
想要放声大哭,却蓦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早已丧失了这样的资格,面对陌生的世界,以自己的身体活着的人,他只能暗自伤神,却不再有委屈的资格。
被查尔斯拥入怀中的一瞬间,棕色的眼眸中莫名其妙地蓄满了泪水,好像一只迷了路、在天空中徘徊许久的倦鸟,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栖息之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也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憩。
玖兰枢不明白这个拥着自己的怀抱是谁的,他只知道,他对这个怀抱的主人,有着一种莫名的眷恋和依赖,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人的衣襟。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是一位成年纯血君会做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在他被玖兰李土抓走,充当召唤玖兰始祖祭品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还是个孩子。在那天之前,他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那天之后,他永远地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只要能够再见到悠,不管李土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蓦地,他记起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将一切在他看来过于软弱的想法屏退,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了那个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少年跟前。
这个人的确是个十分可怕的存在,作为万年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始祖,他的力量,即使是悠和李土也无法比拟。万年以来的沉睡,非但没有减弱他的气场,好像还使之变得更为强大。
血族是十分敏感的种族,对于力量等级的划分,也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玖兰枢十分清楚,如果是原本的自己,即使是顺利长大了,也不会是面前这个始祖的对手。可是,只要想到悠,他的身体中,仿佛就会涌现出无尽的勇气。
“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这一点,我们两个都非常清楚。”
“你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背后的玖兰李土想要做些什么。
“悠在哪里?”玖兰枢答非所问。
始祖枢的目光一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悠在哪里?”玖兰枢深吸了口气:“我知道的,他还活着。告诉我,他在哪里。”
见始祖枢抿着唇不答话,他嘲讽地道:“悠是我的父亲没错吧?好不容易回来了,我难道还不能见一见他吗?”
始祖枢望着他激动而恳切的眸子,这是一双属于孩子的清澈瞳眸,清澈到几乎能够将世界的色彩原原本本地倒映,大部分人看到这样一双琉璃般的眼瞳,都无法做到毫无动容,只可惜,始祖枢不在此列,他无动于衷地道:“不行。”
本质上,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只对特定的人展现温情的一面。
“为什么?”玖兰枢有些激动。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原因。”
玖兰李土在暗,他们在明。身为被玖兰李土唤醒的血仆,他无法杀死玖兰李土,这样的他,无法保证悠的安全能够万无一失。所以,在对付玖兰李土的棋子成长起来之前,他不打算让悠出现在玖兰李土的视线范围之内。
眼前的玖兰枢……虽然是悠真正的孩子,但是现在,也不过是玖兰李土手上的一颗棋子。
眼见着玖兰枢扑闪的眸中光芒一点一点消失,查尔斯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幅画面:年幼的孩子在玖兰李土布置的大阵中逐渐失去了生气,自己拼命地鼓励他再坚持一下,孩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爸爸,说好的,一定要带枢出去噢……”
最终,他带出去的,却是孩子的身体,以及玖兰始祖的灵魂。孩子的灵魂,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新加入夜间部的level b,夏鲁鲁·兰佩洛奇,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我希望大家能与他好好相处。”始祖枢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其然而然地开启了从前的说话模式,这对他而言,再自然不过。
至于这个伪装的身份,也是先前始祖枢就与查尔斯商议好的。毕竟玖兰悠死而复生的消息在吸血鬼的世界中还是个秘密。这个时候,如果夜间部突然又冒出一个纯血种,一定会引起各方关注,这有违始祖枢带查尔斯来黑主学园的初衷。
眼见着自己话语中的主角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放在玖兰枢的身上,始祖枢的目光不由得暗了暗:“至于这个人……”
“我是玖兰枢。”少年说得斩钉截铁,就像是一只失去了双亲的小兽,固执地守护着最后的领地。
架院晓皱了皱眉,通过两人的反应,他们现在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谁才是一直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枢大人。到了这个地步,面前的少年还死咬着枢大人的声明不松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显然,蓝堂英也是这样想的,不同的是,与选择沉默的架院晓不同,性格冲动的他将一切宣之于口:“喂,你到了现在还要抢占枢大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身为纯血种,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嘛?”
一条拓麻则偏着金色的脑袋,若有所思:“不,蓝堂……也许他说的是真的。”
对于有人肯相信自己的话,玖兰枢显然也愣了愣。
蓝堂英炸毛:“一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手指着始祖枢:“枢大人明明在那边!你却说他才是玖兰枢!”
“我只是想说,这位纯血君确实是玖兰家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在玖兰家,重名也不是没可能的吧?我曾经听说,悠和树里大人的祖父那一辈,就有一位始祖也叫做枢……”他笑眯眯地看了看始祖枢,又看了看尚显稚嫩的玖兰枢:“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始祖枢没有回答,有的时候,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一条拓麻的直觉……实在是精准的可怕。
“枢不回答,是我猜中了么?”一条拓麻睁开眼:“果然…是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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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始祖枢出现开始,玖兰枢变得低调了很多。应该说,他原本就很低调,只是如今,除了必要的活动,他几乎不会再离开自己的宿舍。
“枢大人……啊,我忘记了。”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蓝堂英欣喜地上前,习惯性地想要向主君行礼,却在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了那人淡漠的容颜,他顿时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悻悻地住了嘴:“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这是对待纯血君应有的态度么?”玖兰枢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无形的威压从他的身边扫过。即使他的力量流失了大半,却也容不得一名血族贵族对自己随意的轻慢。更何况,他自认,他不欠任何人。
两个人影站在走廊的尽头处,看着穿着一身宽松睡衣的少年进了房间。
“悠,今天还要去陪他么?”始祖枢的眼神晦暗不明。
“枢,你知道的,那个孩子……那个时候,我没能救下他。现在这些,是我仅有的能够为他做的。”
“也许玖兰枢只是一个饵——一个玖兰李土用来找出你的饵。”
查尔斯摇了摇头:“kaname,别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就算这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我无法做到对那个孩子冷眼旁观,让他再次在我眼前受到伤害。我也无法再懦弱地躲起来,用一个孩子的伤心和绝望为代价,换取所谓的‘万无一失’。”
“但是,悠……他寻找的玖兰悠,不一定是你。”看着查尔斯迈出的脚步,始祖枢终于忍不住道。
查尔斯脚下顿了顿:“也许吧。但是,你知道吗,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世界上的孤寂。独自一人,孤身奋战,没有人能够认同自己,拥有的东西少到只剩下一个心灵寄托……”
“你能宠爱他到什么时候?”始祖枢摇了摇头:“我怕伤心的,最后会是你,悠。”
“无所谓。哪怕这是一个骗局,这一次…我也一定会将那个孩子欺骗到底……”再也不让他带着悲伤和孤寂独自死去。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地打开,随后又合上。
始祖枢望着紧闭的大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对于枢而言,真的很特别呢。”而后传来一个和煦如春风般的声音,却令始祖枢委实愉快不起来:“一条,你不觉得,你关心的太多了吗?”
“是这样吗?也许是因为奉了爷爷的命令,所以不自觉地开始关注起枢的消息吧,作为情报的一种。”一条拓麻依旧笑得人畜无害。
“哼,那么,你会把‘刺探’到的情报告诉一翁么?”虽然话语中这么问,但枢轻松的神态,足可以说明他并不曾怀疑过这个答案。
一条拓麻状似有些烦恼:“啊,这个还真难以抉择。不过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情报吧?‘月之寮出了一个不是纯血,却赢得了众位贵族的尊敬,使他们像对待纯血种一样对待他的血族贵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想要保守的秘密……这个秘密的主人,对此好像并不似你一般在乎呢。”
枢的眼神闪了闪,随即无奈而纵容地道:“他的决定,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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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浅蓝色睡衣的少年此时正抱着双膝坐在床中央,睡衣上还有着可爱的小熊图案。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显得特别的乖巧,却又安静得让人心疼。
“你来了。”听到门的转动声,玖兰枢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扯动一下嘴角,却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陪伴。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有种淡淡的安心感。他无法去深究这种诡异的感觉来自何处,但现在,在这个月之寮,眼前之人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如果不想笑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虚假的泪,会伤害别人;虚假的笑,会伤害自己。’”看着少年难看的笑容,查尔斯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见到玖兰枢的第一面起,查尔斯就没见这个孩子真心地笑过。
“很通透的一句话,能够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曾经经历了很多吧?”
“算是吧。”查尔斯试探性地来到床边,玖兰枢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看着眼前面容陌生的人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对自己扬起了头,眼神逐渐迷离,像是在回忆什么:“她啊,是个老不死的女人,活了很长时间。”
“她是血族吗?”玖兰枢眨着眼,好奇地问道。
“不是。”
“那她一定很辛苦吧。”玖兰枢垂下头,只能靠着回忆支撑的人生,分外寂寞。
“是的,漫长的生命把她和她曾经的族群分隔开来,使她孤独。但她并没有忘记过自己真正的愿望,即使一度迷茫。”
“听起来很好。”玖兰枢清澈的棕眸温和地望向查尔斯,不带任何一丝负面色彩:“谢谢你。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开导我吧?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查尔斯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孩子是害怕寂寞的,可他却能够用这种淡然的神色说他已经习惯了寂寞……查尔斯再也忍不住,将孩子紧紧地揽在了怀中,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眼中有些微的湿润。
从这具青涩的少年的身躯之下,他仿佛能够触碰到属于一个孩子的寂寞、压抑、无助的灵魂。
“嗳?”玖兰枢在被拥住的最初一秒愣了愣,随即顺从地闭上眼,将头埋在查尔斯的怀中,蹭了蹭,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怀抱,对于他而言,总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就像是……回到了悠的怀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告诉自己。然后恋恋不舍地从查尔斯的怀中退开,扭过头。
“怎么了?”查尔斯不解地看着玖兰枢挣扎的动作。
“你……是另一个玖兰枢的下属吧?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亲近我了。”
“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他。”玖兰枢抿了抿唇,随即低下头,自嘲地道:“我是个注定没有未来的人。”
“说什么傻话!”
查尔斯没有想到,玖兰枢让自己疏远他,居然是在为自己担心。前任玖兰悠把玖兰枢这小孩调-教得也太纯良了吧?查尔斯现在简直怀疑这小孩是专门回来对自己虐心的了,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人心疼,一句比一句更让人难受,可偏偏……对他又恨不起来。
“不是骗人的。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什么,抿了抿唇,不再说下去。顿了顿,又道:“其实,那个玖兰枢说得并没有错,我是不该回来的。只是……我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见到的人……”
哪怕知道自己与他见面,会给他带来麻烦,可也敌不过心中那卑微的愿望。这已几乎成为他临死前与重生后的唯一执念。
“你会见到他的。”查尔斯再一次倾身上前,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仿佛要借此将温暖传递给他,他伸出手,温柔地拨了拨少年额前的碎发,郑重地重复道:“你会见到他的。”
“至于你先前说的关于我和那个玖兰枢的事,不过是你的假想,你无权替我作出决定。”
不知为何,玖兰枢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睛,居然就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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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我可爱的侄子,现在与那个名为夏鲁鲁的人十分亲近?”拥有者一红一蓝的异色双瞳的孩子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冷哼一声:“那么,那个玖兰枢呢?玖兰枢有什么动静?”
明明是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召唤出来的利剑,他甚至还为此牺牲了自己的侄子,没有想到,这把利剑甫一出鞘,就将剑刃对准了自己。
由于这把利剑是他召唤出来的,无法直接杀死他,可他也同样奈何不得这把脱离了掌控的武器,只能不断地寻找着双方的弱点,然后……伺机而动。
“这倒没有。”下属似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玖兰枢对夏鲁鲁很纵容,夜间部的其他吸血鬼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很礼遇。”
“我知道了,退下吧。回去告诉一翁,我需要他的人手。”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玖兰李土有些不耐烦。
那人踟蹰了片刻,忍不住道:“李土大人,您对这个夏鲁鲁……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他惊恐地瞪圆了双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碾成了尘埃,只有他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的衣服,轻轻飘落到地上,证明着曾经有一个生命存在。
直接无视跪倒在自己跟前的另一名侍从,玖兰李土自言自语:“自作聪明的棋子……毁掉就好了。”
——虽然没有发挥想象中的作用,但借由真正的玖兰枢,他终于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某个猜测。
玖兰李土笑得邪魅而张狂:“终于找到你了。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啊,悠。”
“对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玖兰李土收起了面上的笑容,回转过身,对着正在地上跪着、抖得像个筛子似的人问道:“找到绯樱闲那个女人的行踪了吗?”
那人的脸飞快的涨红,迅速地低下了头,结结巴巴地道:“非常对不起……闲大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又是事先计划好的行动,我们实在是……”
看那架势,仿佛生怕玖兰李土下一秒就会送他去与地上留下的那件衣服作伴。
“简单来说,你们把人跟丢了?”玖兰李土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危险地眯起了眼。
“非常抱歉,我们立马重新派人跟踪绯樱闲大人……”
玖兰李土挥了挥手:“不用了,没这个必要。现在,该着急的可不是我们。我大概能够猜到绯樱闲接下来会怎么做。那个女人,高傲又愚蠢,心思好猜得很。我们接下来,只需要静观其变,看着她和玖兰枢狗咬狗。”一丝狠戾自玖兰李土的眼中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