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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一触即发
夜色笼罩下的重庆街头，总算于战事空隙中偷得一份难得的宁静。沿街店铺已全部关门打烊，只有极少的几个路边摊，守候着夜归人的光临，某处偶尔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
坐落于偏街一隅的盛祥旅店门檐昏黄的灯光下，挂着一个“客满”的招牌，里面灯灭人息，感觉不到一丝的异样。
街的一头，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愈来愈近，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车夫头戴一顶破旧的毡帽拉着一个年轻女人过来了，快接近盛祥旅店门口时，车夫似踉跄了一步，随后把车停了下来，对车上的女人说声“对不起”，蹲下身子去。
这时，盛祥旅店一侧的巷口冒出一个人头往人力车这边瞧着，紧接着，旅店对面一家卖绸布的店里似乎也响起某种动静。
“你在干嘛？快点儿呀！”车上的女人在催车夫了。
“对不起太太，我这破鞋又散开了，这就好。”车夫用一根布带绑了绑鞋帮都脱了的破鞋，拉起车又跑了起来，巷口的人头缩了回去。随着人力车的远去，街上又恢复了宁静。
人力车拐进一个胡同停下了，车夫摘下头上的破帽子扇着头上冒出的汗，对车上裹着条厚厚的围巾的静子说：“三面都有人埋伏，就是背面不知有没有。”
车夫光着的脑袋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反光，原来是被乔某削光头发的水野厓支。
“还用说吗？”静子斥他一句。“今晚是怎样都不行了。明天上午你一定要打探到旅店周围究竟有多少军统的人，分别找到一个最佳的接应点和撤离路线。”
“现在回去吗？”水野多此一问。果然又遭到心急如焚的静子一句怒斥。“你只是头发被削了，脑袋应该还在呀。”
水野涩涩地笑了个，拉起车子重新跑了起来。
翌日一早，重庆的各街道重又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盛祥旅店前的街面上一切如昨。但有心的街坊四邻却发现街头巷尾突然冒出了许多陌生人，其中有路人、做各种小买卖的生意人，甚至连那些乞丐也换上了一批陌生的面孔，整条街上都流动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而这种不祥气息的中心，盛祥旅店内外却看似一切如常，掌柜还是原来的掌柜，伙计还是原来的伙计，但细细打量，个个的脸上或紧张或慌乱，表现好点儿的也显得极不自然，因为他们均被告知，老老实实呆在店里不许外出。
这是特二处防备他们被特高课的人逮着，打探旅店里的消息或被迫配合他们的行动。
一切迹象表明，要想在盛祥旅店与“蝗虫”顺利接上头的可能性注定为零。整条街上均布满了特二处的人，那些毫不起眼的路人或蹲在街边吃早点、下棋，甚至拄着拐杖要饭的老乞婆都有可能是范轩杰的人，因为就在距盛祥旅店不远的街边，静子自己就扮作一个卖菜的老妪在咳咳喘喘着。
就连北原今天都亲自出动了，挑着两个大瓮在卖水。
时至中午，一个中年男人从盛祥旅店里悠悠步出，他立在门口左右瞭望了一眼，向盛祥旅店斜对面不远处的小饭馆走去，此人便是南京来人“蝗虫”。他还没走进小饭馆，特二处的几拨人便抢先进去占好了座，扮作小商贩的水野也混了进去。“蝗虫”点了俩菜，要了一小壶酒，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一小时很快过去了，“蝗虫”结过账起了身，发出不宜接头等候下一站的暗号。
下午五点，“蝗虫”在盛祥旅店柜台结了帐，拎着一只小皮箱步出店门，沿街一路逛着，在一家小餐厅吃了晚餐出来，前面不远有家客栈，他弯了进去，要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进去后一晚没再露面。
特二处大队人马和特高课的人同时选择了撤离。
第二天的情形依然如昨，特二处守株待兔，特高课寻找时机，双方均未发生正面接触。
第三天，“蝗虫”选择了一家较高档的酒店。这里客流量大，空间相应增加，但很快“蝗虫”便发现，他所住的这一层楼几乎被特二处的人给包下了，酒店内完成交接的可能性已然破灭。
“蝗虫”明白，自己身带的东西对重庆特高课的重要性极有可能令他们于今天放手一搏，然而依据特二处的布控力量，这样做的后果只能造成无谓的牺牲。因此，“蝗虫”已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将身藏所物放在一个特二处无法发现的地方，伺机向外发出信号，若不成，再考虑销毁一事。
所有迹象表明，决战的最后时刻将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然而，范轩杰却不希望这一刻的来临。“极地虎”发来的情报是个不确定性的信息，日华中派遣军南京本部将派人携神秘药剂送往重庆，接收人为重庆特高课。电报里申明这是重庆特高课急需物品，却并未注明所谓神秘药物的作用、用途及所要达到的目的。
这样的一份情报，让范轩杰很难采取具体而有针对性的行动，在向“极地虎”发出要求相关后续情报电文的同时，范轩杰所能做的，只能是守株待兔，将“蝗虫”置于严密监控网内，重庆特高课的人来一个抓一个，来俩抓一双。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连范轩杰自己都弄不明白，无非逮住“蝗虫”，多抓几个日特，破获这次行动，但有意义吗？
大伤脑筋不求甚解之下，他把郑传风和邹少华召集拢来，想听听他俩怎么说。
未料，郑传风和邹少华俩人的意见基本一致。在不明对方获取这种药物的最终意图情形下，只能采取抓捕送药人起获药物并围捕特高课的行动，否则后果孰难预料。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因为这是目前最直接最有效并不承担任何风险的唯一办法，实则亦是一种躁动于整个军统内部急功近利的做法，无可厚非却收效甚微。
午后，“蝗虫”所下榻酒店的周围已然弥漫在一触即发的决战氛围之中。范轩杰自然明白，胜算固然在特二处一方，但之后呢，除了徒添几具交战双方的尸体，甚或抓到特高课的活口（起获药物基本无望），还有其他具有实际意义的东西留下吗？
范轩杰实在不甘，焦头烂额之际，他突然想起了王岩，何不向他讨教一二。一个电话拨过去，王岩开着玩笑说，多日未联络，终于想起我这个老朋友了。
范轩杰一句话把他呛晕过去：“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下面我跟你说的，你仔细听着，马上给我拿出一个主意来，晚上请你吃大餐。”
听他讲过后，王岩沉思有顷后说：“我看你是自己被自己给套了。既然明知是一个毫无实际意义的行动，为何要硬撑下去呢？我看不出一场弹雨横飞的战斗之后，你能得到什么？”
范轩杰当即道：“但其责任和后果很大很难预料，我必须得把它打进去。”
“你上司是什么意思？”王岩问。
“他没意思。责任和后果我来承担，他有什么可怕的。”范轩杰有些愤然地说。
“那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给我打这个电话了。我挂了啊！”王岩使出一激将。
“别。我就是不甘哪，这种没意思的仗我也不想打。你聪明，快给我支一奇招吧！”范轩杰几近哀求道。
电话那头顿了会儿方开口道：“昨天，凌浩然的那小子跟我埋怨，说总这么老跟着靳连成特没劲，问我能不能想个辙引诱他犯事儿办了他，我这两天正琢磨这事……”
范轩杰立马打断他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虎归山，然后引蛇出洞。一虎一蛇哪头大你为我考虑了吗？”
王岩立刻说：“就当我没说，我真挂了啊！”
“啪”的一声，几乎拍进了范轩杰的脑门子里。
午后两点，“蝗虫”掀翻房间的方桌，用随身携带的特殊工具将一个桌腿下端挖空，取出皮箱里一小瓶神秘药剂塞了进去。将桌子还原后，他走到窗前预备发出暗号。
忽然东边街头传来的阵阵口号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身窗后仔细听了听，像是一群学生喊着抗日的口号在举行什么活动。随着口号声愈来愈近，是在搞游行活动呢，应该马上会通过他下榻的酒店。
他当即再次掀翻方桌，拔掉木塞取出药瓶贴身藏好，然后从皮箱里取出手枪掖在腰间，信步走出房间，直接下楼，站在酒店门口往游行队伍那边张望着，似准备看热闹。
从“蝗虫”镇定的表情上看，他已一切准备妥当，扮作卖报人的静子搓了搓冻得发紫的双手，发出准备行动的暗号。
游行队伍喊着“打到小日本，声援抗战将士”的口号过来了，整个队伍足有千人之数，把整条大街塞得满满的，看热闹的人更是挤了个里外三层。
从早上一直蹲守在这条街上的北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搞蒙了，虽见有几个特二处的人在极力劝说游行队伍迅速通过，但收效甚微。
这时，只见静子挨近了北原，悄声告诉他，“蚯蚓”传来情报，特二处准备放弃这次行动。北原似不相信地皱起了眉头，静子说没时间斟酌真伪了，让下面的人快速向“蝗虫”下榻的酒店集结，做好策应的准备。
此时的“蝗虫”眼见游行队伍从身前经过，他刚往店外迈出一步，他身后几名特二处的人当即向他扑去，显然欲阻止他混进游行队伍当中。已然挤到距“蝗虫”不足三米距离的水野抽出柴禾里的冲担合身扑了过去，另一侧的同伙亦堵炮眼般横身插在了“蝗虫”与特二处的人之间，“蝗虫”乘隙冲入游行队伍中。
就在这时，突然爆响两下枪声，整个游行队伍霎时炸了窝般四散逃离，更有人大喊“鬼子的飞机马上就要飞过来了”，整一条街顿时就像山洪暴发般人流狂泻不可止……
远端一处的范轩杰从镜头里瞧着这一幕，一颗心“扑通”狂跳不已，这一把赌，可以说将他的前程和性命都押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