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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七皇子赵景焕的衣衫恰好被毛手毛脚的奉茶小太监泼湿了。
二皇子赵浧德替妹妹照应众人,自然要耐着性子带自己的七弟去换衣服。频频望向范诺诺的眼光恋恋不舍,他瞧出范诺诺似乎被人烦扰,正想瞅了机会过来搭讪,此刻却不得不先去“兄友弟恭”。
七皇子贴身小太监去取了更换的衣物,离赏花的‘暖房’最近的就是西暖阁。
这些细节自然逃不过范诺诺的耳朵,前因后果一推想,心中便大致有了底。
不待打发了于沛柔,便有太监过来。
“于姑娘,主子让您先过去。”
一句话,既未明说‘主子’是谁,也为点明要‘先过去’哪里。
于沛柔却是听懂了。
疑惑道,“现在?可……”
“速去!”太监不肯多言,咬牙道出这两个字便匆匆离开了。
于沛柔不知缘由,却十分听话,跟范诺诺告了退,便也急匆匆走了。
“总算走了……”红豆松了口气。
“真是个傻姑娘。”范诺诺却叹息。
“大小姐是何意?”红豆懵懂。
“她的殿下不愿错过好机会,临时改了主意,可惜她还蒙在鼓里。”范诺诺无奈的摇摇头。
红豆安分的不再多问,陪范诺诺安静的等候着。
又不多时,七皇子慌张跑回,左右找不到主事的人,只有个赵乐水被围在几名贵女中间陶醉的念着歪诗。
只得找他,“四哥!”
“七弟何事啊?”
赵景焕攀着他的耳朵低声速语,应该是想掩盖一二,赵乐水却大惊失色道,“什么?!二哥在西暖阁让人给扒光了?!”
这嗓门可是不小,周围一片突如其来的静谧之后,又是一阵细细碎碎的交头接耳。
六皇子赵光熙正带着小厮从相反处逛来,听到动静忍不住发问,“出了何事?”
“不得了了,快请二姐!”赵乐水又喊。
一时间陶然宫里乱作一团,甚至惊动了圣驾。
沈贵妃也匆匆赶来,发髻都有些缭乱。
有了皇帝跟贵妃坐镇,局面才稍稍稳了一些,一众贵女摊上这种事,大多吓成了鹌鹑,唯恐被灭口,实则都是重臣女眷,皇帝想灭也灭不过来。
范诺诺隐在人群中看热闹。
一脸羞怒的赵浧德与哭哭啼啼的于沛柔被带上来的时候,已经整理了仪容,只是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驼红。
事情压不下,只能掀开来表了,范诺诺知道皇帝这是要公审,地点就在方才赏花的大殿。
“说吧,怎么回事!”
皇帝震怒,大殿中鸦雀无声。
二皇子此时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却必须得开口,“父皇,儿臣被人所害啊!”
一说话竟是潸然欲泪,被皇帝一瞪,愣是憋了回去,沈贵妃心疼的什么似的,却也不敢插话。
“儿……儿臣,方才陪七弟去西暖阁更衣,迷迷糊糊就晕过去了,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又看向跪地瑟缩的于沛柔,方才他已经听人说起这桩事牵扯上了太常寺少卿于超的女儿。这于超平日里也是个老实的,怎的出了这种事。
“抬头。”皇帝吩咐道,帝王之威,足教人战兢,何况此刻皇帝心中怒火难平。
惊恐下于沛柔的头垂得更低了。
“陛下说的你没听到吗?还不赶紧抬起头来!”
石公公赶紧提点,皇帝若是气大了,龙体染恙,最遭罪的还不是他石公公。
于沛柔这才哆哆嗦嗦抬起头,泪眼汪汪。
“你再说说。”皇帝命令。
于沛柔不敢不答,何况此番答得好不好,可关系着她的小命保不保。
“臣……臣女什么都不知道,一到暖阁便晕了……”于沛柔抽泣着,也想学二皇子将自己脱摘干净。
皇帝何等阅历思虑,开口便问,“你又为何要去西暖阁?”
“这……这……”于沛柔早就吓懵了,脑子里全无了逻辑,此刻她只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却全然不解岔子究竟出在哪里。
忽而记起殿下当初的本意是要针对二皇子和范诺诺,于是心一狠,干脆攀咬起来。
“回……回陛下,是……是范姑娘让臣女前去的。”
“让你去做什么?”
“让……让臣女去……去取点暖阁中的竹梨香,她……她说此香甚是好闻。”
范诺诺安静看热闹,却锅从天上降,冷不丁的确实有点儿慌张,毕竟她之前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不过听了于沛柔的回答,心中便安定下来了,只剩下暗笑,去取香?这可着实不是什么好理由啊。
范诺诺拍了拍红豆紧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以示安抚,又扫了一番皇室诸人的表情,不待皇帝传唤,便提步上前见礼。
“臣女范诺诺,拜见皇上。”礼数谈不上太周全,但是对于一个昏迷了近十六年的人来说,也算说得过去了。
“你就是范诺诺?”皇帝打量着范诺诺,喜怒不显,问了句废话。
“正是臣女。”范诺诺垂首。
“起来吧。”皇帝略抬手。
一声“起来吧”让众人各有心思,没见二皇子跟于沛柔都还跪着呢吗?看来皇帝这是不信范诺诺与此事有牵扯啊!
范诺诺也有了数,心中更是大定,是啊,世人皆知她初醒,不拿她当二傻子就不错了,任谁也不会相信她能有什么心机诡计。想必那位“殿下”也在心中暗骂于沛柔蠢货,竟然攀咬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
“谢皇上。”
“这事儿你怎么说?”皇帝又问。
“臣女愚钝,尚不知如今是何局面。只是想问问于姑娘,臣女怎么会知道西暖阁中燃着竹梨香呢?”
一言既出,在场的众人若是不傻,就能听明白范诺诺这是在质问沛柔所说有虚——二公主的陶然宫,各殿各室,不同时辰都未必燃着同一种香,能知道其中规律的怕只有宫内人,何况还有二公主随性而为的情况。范诺诺第一次前来哪里能知道?若西暖阁燃的不是这竹梨香也就罢了,偏偏果然是这一种。
皇帝沉默不语,只是一双鹰眸狠狠扫视着众人。众人皆屏气敛声。
“父皇,这桩事必然是有人用了禁药,莫如搜身吧。”赵南琴提议。
“也好,便从你们当事人开始吧。”
皇帝微闭了眼,于沛柔吓了一哆嗦。
一个宫女迅速上前,在于沛柔身上一阵摸索。
石公公则走至赵浧德面前,恭敬道,“二殿下,老奴得罪了。”
搜查很细致,然而二人身上具没有不妥。
搜查闭,于沛柔瘫软在地上,她原以为自己身上会查出东西,没想到竟什么都没有。忍不住眼光匆匆扫向一众皇子,又赶紧低眉垂眼。
“七弟当时也在西暖阁。”赵南琴又道。
皇帝睁开眼,犹豫了一下,道,“也罢。”
冲石公公微微打了个手势,石公公便上前。
片刻,一个小巧的瓷葫芦呈到了皇帝面前,于沛柔抬眼偷看,心中惊讶,“怎的会在七殿下身上?!”
赵景焕已然懵了,他还不知此为何物,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
沈贵妃大哭,扑倒在皇帝面前,“皇上!七殿下年幼,怎知如此行事?定然是芫妃谋害我儿啊!”
赵南琴也跪地,“请父皇为皇兄做主!”
范诺诺凝思了片刻,下了决定,恍若懵懂的插言道,“皇上,臣女看此物甚是眼熟,不知可否容臣女细看一番。”
皇帝看了看范诺诺,冲石公公一抬手,石公公便执了小瓷葫芦递给了范诺诺。
范诺诺面似惊讶道,“这不是于姑娘的东西吗?方才于姑娘在花前拦着臣女不让走,拉扯间袖间露出了此物,臣女看的清楚,上面金丝朱漆点缀的正是这一双交颈小鸟。”
范诺诺状似无意间点出了两个关键,其一,方才于沛柔在花前拦过她,是何意味就需皇帝细细思量了;其二,这瓷葫芦上点缀着交颈小鸟,不似男子惯用的,又何况七皇子如此年幼稚子。
“范姑娘你为何要胡言乱语陷害于我呀?!”于沛柔惊恐,实则心虚,担心是否真的被范诺诺看到了,当时这瓷葫芦她确实就收在袖中。
“大胆刁女!圣驾面前,岂容你喧哗!”石公公怒斥,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清晰了,这于沛柔是废了。
果然。
皇帝威声道,“于家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藏不耻之心,在皇宫内院行此龌龊之事!事情败露,竟还敢栽赃七皇子、攀咬范姑娘!于超竟没教过你要懂得礼义廉耻吗?!”
这斥责就极重了,于沛柔高呼,“皇上!臣女冤枉啊!”
皇帝一挥手,两名太监便拖了于沛柔下去,肯定是要直接入了大狱,择时问斩了的。
于沛柔已经吓得喊不出声,只哆嗦着被拖走,拖拉中绝望又隐晦的看了众皇子一眼,也不知道她究竟看的是谁——可她不敢求救,亦不忍牵连于他。
皇帝揉眉道,“老二,此事你虽无过错,却不够小心。这段时间就在你府中静静心吧。”
说完便摆驾离开了,沈贵妃擦干眼泪,也拉着赵浧德离开,留下赵南琴安抚了一番众人,赏花宴便在令人唏嘘的氛围中散下了。
出宫的路上,红豆紧紧扶着范诺诺的胳膊,一阵后怕。
“大小姐,今天可吓死奴婢了。”
“这皇宫内院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才半天,就看了这么一出大戏。”范诺诺感慨。
“这于姑娘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范诺诺冷笑,“她胆子是不小,只是这六皇子也不容易小觑。”
“六皇子?关六皇子什么事?”
“六皇子躲在暗处,看来所图不小,只可惜藏拙过了头,实则是自信不够,如今的东华,不会接受一个怯懦的帝王,他日后若真想有所图谋,世人心中的印象是他的一大障碍。”
“奴婢有些听不懂,大小姐是说,今天的事是六皇子安排的?”红豆眨着眼。
“是啊,他原本计划的是我跟二皇子,若是旁人家生了这种事,女子自然是不得不嫁的,但是咱们武贤王府,肯定是不认这个亏的,老爹才不管他赵浧德什么身份,肯定是要打上门去的。这样一来,跟咱们武贤王府结了仇,二皇子跟将来的皇位大抵也就没缘了。
此事又牵扯上七皇子,可谓一箭双雕。七皇子虽年幼,可皇帝也还不老,七皇子未必没有机会。他今天在赏花宴上表现出彩,让人不得不防啊。”
“他居然敢算计姑娘!”红豆气急。
范诺诺安抚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番计划肯定要动用埋在陶然宫的暗棋,想必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后来他见我不肯上钩,又不甘心浪费了如此劳心费力的一番筹划,便临时改了计划,舍弃了于沛柔,抹黑了赵浧德,若是运气好,还能顺势拉下赵景焕,可谓是一点儿都不肯浪费。”
“大小姐说的对,虽然此事二皇子未见什么罪过,但终究是极不体面,一不小心就会失了帝心。”
“皇帝自然是失望了,但眼下倒还不至于彻底失了帝心。”范诺诺点头道,言语间已经见到了武贤王府的马车。
红豆扶了范诺诺上车,却忽然疑惑道,“可是这些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范诺诺眨眼一笑,“啊哈哈,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