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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
声音很低很缓慢,他没有一下带过, 反而把两个字都咬得很完整。
他的表情让舒甜觉得, 假设她现在换一句, 比如让他说“我是大傻逼”这样的话, 他也能毫不犹豫并且面带微笑地说出口。
心跳加速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了。
你身边有这样的大佬。
有这样的一个, 从来都是傲视群雄站在金字塔顶端,却因为你一个无理的要求,低头干干脆脆地笑着说“求你”, 的大佬。
这个大佬, 跟你一起长大,从小到大给你摆平了无数次幼稚争执下发生的橡皮擦铅笔命案, 脾气差不爱说话却唯独对你极有耐心。
舒甜蓦地生出种错觉。
他这样缱绻的语气,让她似乎把两个字,听成了四个字。
求你——两个字。
和,我喜欢你——四个。
疯了吧疯了吧!
舒甜恨不得现在投湖去洗个冷水澡清醒一下。
就听说过有被男生追得头疼的女生,像她这种,想被告白想到魔怔的女生, 她绝对是第一个吧。
……还想出幻觉来了。
舒甜咬了咬嘴唇,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盯着他的眼睛瞟向别处。
然后手伸出去, 重复了一遍拉拉锁的过程,兑现“你求我我就给你拉回去”的诺言。
她心不在焉,没注意手上的位置,松开的时候才发现她给人拉高了, 导致校服领子立起来一点点。
……算了不管了,就这样吧。
一个拉链拉来拉去的跟调情一样,大庭广众的不太好。
再说,他长这样,随便怎么穿都行,这么立起来一点儿也挺好看的。
“拉好了。”舒甜本来想往后退一步,但想了想,不太舍得,就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他:“……你手里的,是要去送的东西吗?”
江译点了点头:“嗯。”
“老马让的?”
“嗯。”
之前那个女生被他质问的脸色不太好,但他都那么直白地表明了,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语气不怎么好、不情不愿,但还是说了句是老马要求的。
所以他尽职尽责地去拿了袋子,现在还得把这两袋子衣服送过去。
没想到路上会遇到一下午都没见到的舒甜。
“对,送到后台那边的休息室。”
闻言,舒甜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负“占座”重任。
她往旁边一迈,从跟他面对面变成了跟他并肩站,“我正好没事,我跟你一起吧。”
江译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明显地笑了一下:“嗯。”
演出场地就在操场,舞台是拆开从艺体楼运过来的,看起来已经拼好,有工人在调试灯光。
六点多的这个时间,校园里的路灯都没亮,除了舞台周围的地方,光线是一派昏暗的的感觉,舒甜跟大佬这么明目张胆并肩一起行动,跟不少人擦肩而过,都没怎么被注视。
舒甜本来想帮他提一个袋子,□□脆利落地回绝了。
虽然他只说了几个字——“不用,你拎不动。”
但她已经自动在大脑内翻译成——“我来就行了,你拎着会累坏的,乖。”
天呐,好不要脸。
舒甜隐约看到舞台后方一大片穿着花里胡哨衣服的人,正准备跟江译求证,耳边突然传来他的话。
“上午的时候,对不起。”
“……”舒甜愕然回头,看着他有点儿不太自然的神色,愣愣开口:“你为什么要对不起?”
“因为你——”江译本来想说“生气”,脑子里蓦地想起她睁大眼睛说“我没生气”的样子,临时改口:“因为你不开心了。”
“………”
“哦。”
他道歉了。
虽然没从根本上意识到他的错误和她生气的点,但是他说,因为让她不开心了,仅仅是这个,所以说了对不起。
舒甜那些柔软的小情绪都被调动出来,好像混身都在冒泡泡——粉红色的。
舒甜觉得自己上午那些烦躁,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不见了。
走路都带风,快飞起来了。
两人像是说好了一样,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一阵风吹过来,舒甜抬手顺了顺头发,她压了压唇角,低头看着塑胶跑道,清了清嗓子:“那我也,对不起吧。”
“………”
江译愣住。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
舒甜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才察觉到他停在了原地,江译看着她迅速回过头。
小姑娘平常都梳着刘海,薄薄一层,平常偶尔课件睡觉,睡醒了之后刘海乱飞的样子特别可爱。
现在她站的角度正好是迎着风向,长发全都被吹到了后面,露出了整张脸,额头光洁,脸盘很小,下巴尖尖。
江译看着她,嗓子发干,喉结滚了滚,“为什么。”
“我说对不起是因为,就上午的时候,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回教室了嘛。”
“……”
“然后下午,一直在外面,也没回班级。”
“……”
“所以我猜,”少女突然间笑起来,梨涡漾在唇边,声音清甜:“你应该也不开心。”
舒甜觉得刚刚自己好像撩到了暗恋对象。
具体表现为,躲闪的目光、发红的耳垂、加速的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
舒甜摸了摸脸,笑了。
有点满意。
等江译送衣服回来的时候,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都在往班级集合点那边走。
舒甜看着工作人员调试灯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喂,”舒甜原地蹦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姚月那边声音很杂:“你在哪儿呢?不是占位置嘛?我们俩回班没看到你呀?”
“………”
舒甜瞬间停止了蹦跶。
她忙着跟某人花前月下呢,哪还记得……什么占座位啊。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啊,月月,我这边出了一点状况,一时半会……好像解释不清楚……”
“你就说跟江大佬有没有关系吧!”姚月直截了当地文:“你要是说你碰到了大佬然后见色忘友了!”
停顿了一秒。
“——那我就原谅你!!!”小蘑菇声音洪亮地补充。
舒甜松了一大口气:“对,你说得对,”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她不对:“是我见色忘友,你们俩零食我报销了。”
姚月很开心地“哼”了一声:“那你快去继续见色吧!我挂啦!”
舒甜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还没锁屏——
“什么见色忘友?”
“………”
舒甜唰地回过头。
江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挑着眉,眼神有些疑惑。
“就是……一个成语……”舒甜顿了顿:“其实你听错了,不是见色忘友,是忘恩负义。”
“………”
什么跟什么。
江译扫了一圈看台:“晚上的位置还跟白天一样吗?”
“嗯?”舒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你说看台位置啊。”
“嗯。”
“不一样的,因为舞台在最中央,所以全校的人都得坐在同一侧,”边说边往看台走,舒甜大概指了指:“你记得学校看台白天空了很多吧,往上继续坐就可以了,座位是够用的。”
座位虽然够用。
但是来的越晚的,就坐得越靠上。
因为看台是阶梯式,越靠下视野越好。舒甜没想到大家占座能力这么积极。
她跟江译看了一圈儿,要找两人连着的座位,居然只剩下最上面的一排才有。
行吧。
她坐下之前,看了眼身边的江译,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坐得高,看得远。”
“……”江译没说什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而且我们又不近视,”舒甜接着说:“不就是看着人小了点。”
“……”
江译看着她一脸认真说着好处的样子,点了点头:“对。”
最上面几排都挺空的,因为实在是——太远。
所以周围零零散散没什么人。
江译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这里挺好的。”
挺方便。
年轻人,玩手机是最基本的生活方式。
舒甜一下午都没怎么好好玩手机,等晚会开场的时候闲的没事,就回了回消息。
退出微信,发现你问我答app上有未读消息的红点。
她点进去。
上午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消息。
【gosk08】:喂,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下午的时候,又收到了一条。
【gosk08】:我突然觉得,她应该不会喜欢我了
舒甜仔细想了想。
好像至今为止,小学鸡跟江译一样,怂得不行。
而且这只鸡暗搓搓的心思一大堆,但是现实生活中屁的进展好像都没有。
她顿时就来气了。
舒甜霹雳吧啦开始打字回复:【你怂个屁啊!喜欢这么多年了就上呗!!】
【就算拒绝了,听没听说过追这个字?啊?你被拒绝了不会去追吗?你不告白!怎么会有女朋友!!!】
越想越生气,舒甜发泄一样地敲着屏幕:【听没听过爱要勇敢说出来???你就在这儿憋着吧!憋死你!一辈子都谈不了恋爱!!!!】
气死了,两块木头。
回完消息,舒甜锁了手机,吹了吹风冷静下来,然后拉着江译随便聊了两句七班的话剧。
十分钟后,文艺晚会准时开始。
主持人说的词儿像是从很多个xx卫视的xx晚会的开场词那东拼西凑组合而成的,都是大家熟悉的那么几句,很亲切,也很专业,很有春晚的感觉。
主持人聊完,舒甜跟着大家鼓了第一波掌。
又默默把手缩回了校服袖子里。
拉链拉到下巴处,领子竖起来,瑟瑟发抖。
……什么坐得高看得远。
都快被冻死了呜呜呜。
越高的地方风越大,而且还是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防不胜防。
像是脱光了在寒风中跳舞一样。
她想直接走人,但又心系两样东西。
一个是她做编剧的七班话剧,舒甜实在是很想看看《白雪公主studying》这个沙雕剧演出来的效果。
再一个。
就是身边又愚钝又甜美的暧昧加暗恋对象,她不想放弃这么好的独处机会。
得,忍吧。
高一一班的人表演的是合唱,舒甜没仔细听报幕,不知道什么歌,只看到台上每个人手里都有乐器。
她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挨个念出来:“吉他、二胡、小提琴、架子鼓,诶……那个人手里那个是……葫芦丝哈哈哈哈哈!”舒甜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江译,“江译哥哥你快看,我从来没见过这几样乐器搭在一起啊,会不会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结果身边的人半天没动静。
她觉得奇怪,转过头想叫他,刚好对上他略带疑惑的眼神:“你是……冷?”
“……”
舒甜一愣。
她听到他这么问,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缩着脖子缩手缩脚,为了活血热身,腿也没停下抖动——总之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神经兮兮的样子。
估计在他看来,她应该是整个人身上贴了五个大字,“我要冻死了”。
舒甜的校服宽松,她的手完全包进了袖子里,还能甩动的那种长度,她“啊”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直起腰来,伸长了脖子,在寒风中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要抖:“不怎么冷,就有点儿。”
——诶?
不对啊。
她为什么要装?她这时候应该抖得更厉害,然后眼泪汪汪地吸吸鼻子,哭唧唧地说“我好冷”才对吧?
……真是太不懂得把握机会了!
万一江译真的信了她不冷——
耳边突然响起来拉链拉开的声音。
舒甜一下子转头,看见他正准备脱外套,立马伸手制止住他的动作:“不用不用的,你脱了的话今晚肯定会感冒!”
“……”
“而且你发烧刚好,别脱啊!”
舒甜看着他又把校服外套穿好,刚松了一口气,气还没喘完——
他突然在她面前摊开左手,声音淡淡的:“手给我。”
舒甜猝不及防:“啊?”
江译没有再说话,隔着校服抓住了她的右手。
舒甜心脏一蹦。
隔隔隔着校服,牵牵牵手了!
下一秒——
他的手,钻进她的校服袖子里,很准确地抓住了她已经冻僵了的手。
舒甜感受着他手掌包裹着她的感觉,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胳膊、沿着脖颈到脸颊。
两人在校服袖子里很隐晦地牵手——江译下面做着这样的动作,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就那么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也不说话。
但舒甜觉得他,很喜欢这样。
因为她也是。
舞台上的音乐声很大。
但好像都隔着一层东西,听不太真切,离她很远。
舒甜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江译眨了眨眼,睫毛漆黑一片。
“那,”鬼使神差,她也眨了眨眼睛,递出去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这个也要。”
“……”
“不然,会吃醋的。”
作者有话要说:定语没想好。
写了六千字也没写完,但是明天一定可以告白了!——松了一口气不用吃屎了的作者如是说。
今天送大家一个小剧场!么么哒!!!!
(看完评论回来补一句。。宝贝们你们的关注点不要放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小剧场之“乖”》
舒甜发现,江译很喜欢对她说一个字——
舒甜七岁的时候挑食,她留在江家吃饭,因为江译说她吃了青菜才会带她出门玩,她不情不愿地逼自己吃光。
江译就会摸她的头,说:“乖。”
舒甜十岁的时候,收到同桌的小情书。
在江译的教导下,这些东西统统都要给他过目,所以每次上交,江译就会接过情书,对她说:“乖。”
舒甜十三岁,在初中受了欺负,一个电话打给了不同校的江译。
江译三两句给她摆平了之后,没有嫌她麻烦,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乖。”
直到后来——
他们在一起很多个年头,领了证的第一晚,初尝禁果,食髓知味。
舒甜被折腾得头晕眼花,眼角发红,“我好累,我不要了……”
“……”
然而江译沉默了三秒,很罕见地没有听她的话,重新覆上她的嘴唇,带着她开始新一轮征途。
舒甜边哭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个可恨的字。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