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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在家里过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那怪人也没有再来。
陈乐天每日在家除了吃睡就是读书。
在武当的几个月,有个很大的收获,就是可以自由进出藏书阁后,每次他进去都要抄很多书。
掌教师父说,不能把书带出来,但没说不能抄书。所以陈乐天好好的利用了这个机会,抄了大量儒释道以及百家的书。
大宋以儒学为官学,兼收其他各家,连圣上都常来武当借书。武当的各位真人虽然穷,吃的不怎么好,睡的也不怎么好,但凝聚了前人心血的各家书籍,一个藏书洞,就比得上百万两黄金了。
这段时间,陈乐天在读前朝朱子注解论语的天时录。是孤本,全天下目前唯一的原版只有武当山有。圣上曾差人来要过,但被掌教李玄同断然拒绝,亲手抄了一份,然后亲自送到皇宫。
圣上还能说什么?人家武当掌教已经亲自来请罪了。为了彰显帝王风范,圣上也就没追究李玄同抗旨的罪,还嘉奖了一番李玄同,说李掌教一字千金,朕能得李掌教手书一部天时录,也是孤本啊。
天时录洋洋十几万言,是朱子花甲之年所写的书。其中对于论语中很多既成的定论都有完全不同的理解。此书的内容时至今日,都常被士子文人挂在嘴上讨论。爱之者众,反对者亦众。
不过陈乐天看书从来不会如一般士子那样,要么推崇无比,要么就是反对批的一塌糊涂。
读书嘛,尽量不要存着同意或者反对的心态。能读出对自己有用的就好,读不出,可能不是书本身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反正陈乐天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心态,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不断进步啊。
不过读书也不能从早读到晚,这样很容易产生倦怠的情绪,效率会很差。所以陈乐天一般都是早上读,读到吃午饭就停。下午就不会再读。
下午他会出门走动走动。
离乡这么些年,回京后直到现在,他都腾不出时间,所以这几日等那怪人的空档正好无事,所以就出来看看。
邻里那些年纪大的叔叔伯伯们都还健在,这点陈乐天很欣慰。
陈乐天提着酒肉一家一家去拜访,去感谢这些曾经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日子里,帮助过他的邻居。
东边刘家如今已换了门头,普通百姓的门头换大了些,换成了符合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的门头,这个八品官在京城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厉害的是以后还能升啊,七八年后升个六品七品可就不得了了。
想当初,陈乐天从军前,刘家那小子还流着鼻涕跟他后面喊哥哥带我玩呢。如今啊,才五年,刘德龙那小子就成了左邻右舍交口称赞的清官了。
陈乐天踏进刘家的门,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看见陈乐天,高兴一把拉住陈乐天的胳膊,不知该说什么,就是
笑,两双手不停地在陈乐天身上捏来捏去。
陈乐天递上酒肉,道:“三伯三婶,身体都还好吧...”
刘三婶的手忽然在陈乐天的屁股上捏了捏,点点头,说:“不错,乐天长大了,可以娶媳妇儿啦,有相中的女孩吗?三婶给你说媒。”
陈乐天嘶的吸口凉气,屁股和脸上都火辣辣的,勉强笑道:“三婶您别捏了,我都多大了...”
三婶收回手,犹豫了下,将那只刚捏过陈乐天屁股的手举起来,掐在陈乐天的脸上道:“你多大啦,还没成婚生子,就还是孩子,来,老实交代,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刘老爷子笑着道:“老婆子你就别闹了,乐天害羞了,哈哈...”
“爹娘,你们在跟谁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跟陈乐天差不多大的男子,方脸阔额,眼神泠然,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一看见陈乐天,男子咻的一声跳过来,抓住陈乐天的肩膀:“乐天!好久不见!”
“正清,好久不见!”
两个男子把着臂膀互相打量。
陈乐天在刘正清的脸上,能依稀看到当年那个挂着鼻涕追他后面玩的小男孩的影子。但比之小时候,如今的刘正清,脸上愈发的刚毅正派了。让人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正气扑面而来。
人说相由心生,这话其实一点不假。从邻里对刘正清的评价就能知道,刘正清虽然做了个本该油水很足的官,但没有鱼肉乡里,没有贪腐。至少明面上没有。
对于做官,陈乐天的理解是这样的。贪,可以,但不要贪到穷人头上,不要贪到那些日子都不能过的普通百姓身上。从富商身上刮点不伤筋动骨的油水下来,那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谁家都要过日子的。另外就是,得做实事,不要贪了银子却什么都不做。当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捞黑心银。那就不可饶恕了。
刘正清把陈乐天拉进屋里喝茶。刘三伯和三婶出去买菜。定要留陈乐天在家吃饭。陈乐天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陈乐天看着三伯三婶出门的背影,对刘正清道:“其实我早就回来了,但一直在忙,没时间来拜访,这几天正好在家,我就想无论如何得来看看三伯三婶。”
刘正清道:“知道你忙,青天阁的考试,后来又听说你去了武当修行。我爹娘早就想去找你了,被我拦下来,我说乐天忙,说你不忙时自然会来看您老的,他们这才作罢,还担心你成了大人物不理他们了呢。”
陈乐天看了眼刘正清,笑道:“正清小看我了,我陈乐天就是成了大宗师,成了大将军,在我眼里,三伯三婶都还是那个三伯三婶,你那时候小,可能并不知道,我爹娘出殡下葬,三伯三婶帮了多大的忙,不说他们平时怎么照顾我,就凭这份恩情,我也会记一辈子。正清,我也不管你今后
站的多高,是能自由出入宫廷的一品二品还是不入品的刀笔小吏,咱们都是好兄弟。”
刘正清哈哈大笑,站起来道:“乐天,客套话咱们就不必说了。”顿了顿,刘正清道:“我问你,几个月前的那桩吏部侍郎郭永春之案,是不是你居中处理的?”
陈乐天心中一惊,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刘正清微微一笑道:“还装啊,我看到你跟尚书大人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了。那时候我还不敢认你,后来回来一打听,果然你回来了。之后在刑部我又远远见过你几次,那时候随在你身边的还有个好像是将军府的护卫,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你一介白衣,那段时间频繁出入咱们尚书的办公室,频繁出入刑部大牢,必然是有什么关窍,你敢否认?”
陈乐天听罢,轻叹一声,道:“正清,我真想不到如今的你已如此老辣,你入刑部才几年,竟已如此!真是佩服!”
刘正清心想,佩服啥玩意儿,还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尚书大人挺看重我,出去查找郭永春在郊外窝藏的民女就是我带人去的。口中道:“那郭侍郎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把他弄下来的主谋是你吧。”
陈乐天哈哈大笑。刘正清就看着他笑,心想,看你还要装到何时。
陈乐天见隐瞒不住,点头道:“其中关乎到魏国谍子,我只能跟你说,郭永春一半是自掘坟墓,一半是受了牵连,但总得来说,郭永春落到今天的地步并不亏。其他的我就不能说了。”
刘正清听到魏国谍子这四个字,立刻抬手正色道:“好,你不用说了,说多了于我无益。”沾上了谍子的案件,本来就比较敏感,刘正清初入仕途,不想沾染上这些危险的事。现在的他,只想跟着刑部的前辈们踏踏实实的多学点东西。
陈乐天见刘正清有点心虚,故意道:“正清别怕,这个谍子啥事儿都没做成,在咱们大宋待了十几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过,唯一的贡献就是替魏国多吃了咱们大宋几千斤米,而且还是花钱买的,哈哈...”
刘正清充耳不闻,端起茶杯喝茶,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一副神游外物的模样。
午饭丰盛的很,七八个菜,鸡鸭鱼肉俱全,还有上好的剑南烧春。足可见大宋汴京城内城百姓的生活水平有多么的高。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两袖清风的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都有这样的家底。从另一个方面也可看出,大宋的官吏月钱还是很足的。
要知道,刘家在十年前是很穷的,耕读世家几代没出过举人的那种穷。
但是陈乐天觉得,以汴京城现在的物价,这点酒菜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无非是接下来半个月刘家没钱买肉吃而已。他决定,以后没事多送点酒菜来给刘家,不然刘正清这清官当的,估计得黑化成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