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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披星戴月,披荆斩棘。
不到十日,我们风尘仆仆抵达红月山庄,浩浩荡荡的骑令站在门口,那红月山庄大门紧闭,早不似当日举办讨伐大会时的热闹非凡。
上一次来这里,我撞破了哥哥的秘密,和红芙姐姐、白景枫因信任破裂,不欢而散。
此时此刻,这里再无人烟。
他们去哪儿了呢?哥哥又在何处?我心中好奇,却不敢吱声。
白景枫下马走上前,停顿了片刻。四周一片寂静,内无任何声响。
他一脚踹开房门。
“螳螂门的家伙们,给本少爷滚出来!”
大门嘎吱晃悠一下,余风吹起了院子里的落叶,一眼望去,人走茶凉,空无一物。
“照理说,这里应是他们汇合的一个根据地,即便没有众多的人手驻扎,也该留了一两个看守的闲人,万一有人前来商议,不至于错过。”我心里一边庆幸,一边冷静地分析。
白景枫没有吱声,偏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跳,立马闭了嘴。
他目光审视着整个宅院,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半晌,宅院深处,渐渐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堂内,正一步步的朝我们走来。
我一愣,真的有人?
会是谁呢?桓晔?霍轻原?郭馨儿?还是其余的什么人?那身影越走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要摊牌了么……
待看清对方容貌,我和白景枫都一时间愣住——竟然是他?
来者一身青色长袍,身形清瘦有力,眼角皱纹细长,他手无任何兵器,却平生一股子威压。
那是任轩柯的父亲——任奉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任伯伯?”白景枫显然也从未料到这等场景,偏头与我对视一眼,方才行礼问候道:“任伯伯怎会在此处?那螳螂门的人呢?”
任奉山,长生门的现任掌门人,任轩柯的父亲,亦是这湘东一地最为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长生门于云阳山发迹,近年来却在洞庭湖畔修了驻地,平日入世往来越发频繁。红月山庄闹出的这桩事,他应该最为清楚才是。
回想起来,天下各派闹得沸沸扬扬,长生门却似乎一直观望,不曾在这场冲突中有所表态。
“他们早已经离去,下次有所动作,恐怕又会换一个地方了。”任奉山道。
白景枫不屑地轻哼一声:“无胆鼠辈,前段时日还敢公开喊话,说要与我御景山庄斗到最后,如今我亲自前来,他们却躲起来不见了踪影。”
我摸了摸鼻子,哥哥可不是什么无胆鼠辈,不过是背后拱火,置身事外罢了。
哎,真是叫我左右为难。
任奉山未置可否,忽然说道:“老夫在此处,等的便是白三少爷了。”
白景枫丝毫不敢到意外,朗声道:“不知任伯伯有何指教?”
“指教倒谈不上。”任奉山摸了摸胡须,忽然皱紧了眉头,“螳螂门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却胆敢站出来号令群雄,叫嚣对抗御景山庄,三少爷不觉得奇怪吗?”
白景枫颔首点头:“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不过,江湖上也不是没有爱出风头的无能之辈,也不必事事都需合情合理才成,任伯伯许是过滤了。”
难得见这自来嚣张的小子规规矩矩叫伯伯,也强行压制住脱口而来的嬉笑怒骂。见惯了他的骄傲不羁,突然变正经乖觉了还真有些别扭。
“眼下,此事自然与我云阳山无甚关联,只不过后续若事态变化,却保不齐会被拉下水了。在此之前,老夫有个消息想到告知三少爷,兴许对御景山庄弄清来龙去脉有些帮助。”
这段话听得我与白景枫一头雾水。
白景枫道:“请任伯伯赐教。”
任奉山的目光落向了白景枫的身后,在大宅的门外,整齐的黑衣骑士个个噤声待命,带着黑压压的冷峻气势。
任奉山赞叹道:“早听闻御景山庄的八方骑令锐不可当,如今一见,果真气势逼人,名不虚传。”
我眉眼一跳,直觉对方话中有话,却不知道这老头儿打的什么注意。
唉,简直比任少爷还叫人捉摸不透。
“老夫的门下弟子报来,说螳螂门的支援,恐怕来自域外。”
我咽了咽口水,一下子就说到了这里,这任奉山,可真是一针见血呀。
“域外?”白景枫皱眉,“域外之人,参与到中原武林的纷争?”
“这听起来,不太合理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忙不迭插嘴说道:“那些域外之人,自己的日子不过,跑来掺和中原武林的纷争干什么?他们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么?”
“哼,那些异族自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伺机挑拨我中原各大势力内斗,从而渔翁得利,不是正常得很。”任奉山随意地瞥了我一眼,却吓得我心惊肉跳。
他沉沉叮嘱我道:“你这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家,还是不要太天真为好。”
我无言以对,再说更多,恐怕就暴露立场了——我的身份实在尴尬。
那任奉山见我哑口无言,约莫认为我不懂装懂,便继续说道:“白三少爷莫不是忘了,中原武林同西凉阁的那一战,才过去多少年?昔日前阁主陆战鸣,可恰恰死在了你的兄长,白莫寅之手。如今西凉阁新主一直蛰伏,若他们伺机而动,趁这个机会卷土重来也不是不可能。”
我脸色煞白地盯着这个任奉山。
不愧是任少爷的爹,长生门的新一代掌门人,寥寥数语,竟然就准确地猜到了哥哥身上。
我该赞他敏锐吗?
只不过……前阁主是死在了白莫寅的手上这件事,如今看来,却大为值得琢磨一番。
哥哥执掌大明若已经好些年了,那白莫寅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他多年前杀死前阁主的时候,岂非才十几岁?
若传言不假,这是何等的惊人天分?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获得如此多的赞誉。
“这么说来,自从当年元气大伤,西凉阁的确销声匿迹了许久……”白景枫喃喃说道,“他们必定心有不甘。在背后暗中支持一些弄不清立场的小门小派,亦不是不可能。”
我在心里暗自嘀咕,可不是暗中支持,那螳螂门分明就是哥哥手下成立的幌子门派。同样的小门派,兴许还不止一个呢。
这些话,我总不能对白景枫说,可若是不说,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我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会再一次对我失望的吧!
“老夫言尽于此,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无论如何纷争四起,切不该中了域外之人的挑拨,被对方趁虚而入。”
“晚辈谨记任伯伯教诲。”
分别的时候,任奉山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好几眼,我本就心虚,越发觉得他的眼神意有所指。
不愧是任轩柯的爹,两人一个模样,一句话不说,偏叫人心里发慌。
当晚,我和白景枫送走了任奉山,决定夜宿岳州城。我们夜里在黄鹤楼吃了晚饭,二人选了曾经相聚的位置,站在高处远眺洞庭湖。
清风徐徐,明月当空。
一次又一次故地重游,不由想起了昔日种种,心里却是无限感慨。
“你可知,那日大街上接住了你的那一箭,我有多开心。”我忽然说道。
白景枫回眸看我,眼中含笑,“我早知道,你不是甘心在闺房里绣花的丫头。”
我噗嗤一声笑了,“那你岂非很嫌弃我给你绣的东西。”
“哦?”白景枫挑眉,“那倒不至于。”
“真的?”
他点头。
我想了想,偷偷从袖子里,拿出藏了好久的一个小物件来。
“一直不好意思送来着。”我眨眨眼,手掌上一个脏兮兮的小黑马,“红芙姐姐有了,二哥有了,连玉绫都有了,总不至于你没有。”
说完手一伸,把金丝黑色的小马递给他。
这可是我慌慌张张离开灵山的时候,特意揣进兜里的礼物,即便一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甚至遭遇了沈三爷的羞辱折磨,这小玩意儿也未曾离身。
如今见到正主,也早该送出去了。
他愣愣接过,歪头瞅了瞅,“这有什么寓意么?”他问我。
我也是一愣,一时间找不到个说法。
片刻的沉默后,我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么不懂情趣,真的是号称生性风流,情债无数的白家三少爷吗?”我歪头看他,眼里尽是调侃,“怎的我见你越发不上道了?”
他那些破事儿,实在是为他攒了太多的负面评价。
然而此时此刻,漫天星辰落在了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他收敛的笑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
“我曾经的确耽于享乐,不知分寸,亦是因为我年少轻狂,不曾认真思考过余生种种。只不过……今时今日,我已经有了人生的方向,亦找到了值得守候一生的姑娘。”
在岳阳楼的最高层,在洞庭湖的见证下,白景枫手指向天际。
“茉儿,我向你发誓。”他目光澄澈而坚定,“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与茉儿之外的任何女子,有暧昧之嫌,亲昵之举。纵是彼此交谈,亦断不会有半分轻浮言语。”
“上苍见证,洞庭湖之誓,若有半分违约,我白景枫必遭天打雷——”
“好了好了。”我连忙打断他。
“你不必如此起誓。”我怔怔看着他,“我信你。”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我信我们此刻心意相通,如果有朝一日,你我之间情谊不再,我亦希望我们好聚好散,不必闹到——”
“你在说什么?”白景枫皱眉。
我闭上眼。老天爷,当双方刀锋相对时,我该如何自处?
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
我笑了。
“是我说错了,我自罚一杯。”说完迅速转过身,去取身后的酒杯来,躲避了白景枫那质问的眼神。
何时开始,我不敢直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