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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们两人在晨曦和钟声下,一大早就走进了寺庙,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比我们更早的人,零零散散在寺庙里捧着香,顶礼膜拜。
昨夜只见灯火明灭,不见个中详貌,今日才发现寺庙处于一个小镇内,沿着水岸边可见宝塔林立,一座座随着地势逐渐变高,宝塔顺着地势蜿蜒而上,有人在宝塔周围走动,有人跪倒祈福。
“芸芸众生,皆逃不过生老病死,嗔痴怨憎,即便好好活着,想必也总有不如意之处,无处求解,只能寄往于神佛庇佑。”我听见有一个路过的人在叹息,声音沧桑低哑。
我转过头,见是一位青衫布衣的先生,头发蓬松,身形匀称,虽只留了一个清瘦的背影给我们,却也能瞧出是个体面人。
他说完后,独自往前去了。
我细细回味方才的话,忍不住说道:“听闻汉人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些年呆在这里,倒越发能够领悟了。”
白景枫沉默地看了我半天,最后叹息一声,转正了身子闭目合掌,对着不远处的佛像说道:“但求有朝一日,茉儿能真心视我为知己爱人,对我敞开心扉,全然信任。”
我心里咯噔一跳,“我如何不信任你了?”他却已经睁开眼,冲我一笑不再多言,道了句“快些往上面去看看。”便拉着我开始往上走。
我和白景枫花了约莫半天攀爬,却已然不是最先抵达的。我们不得要领,随着大流去上了几柱香,在佛像前叩拜祈祷,又是奉茶又是烧香,折腾一番后,这才悄悄绕到了偏僻的角落里。
“二位可是在找茅房?”才将得了半分清净,突然的一道声音惊得我浑身一颤。回头见一个清瘦布衣的僧人缓步走了出来,双手合十面带疑惑地看着我们。
白景枫道:“我们随便走走罢了,不知你们方丈何在?”
僧人回道:“方丈一大清早就外出了,说是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要接待,恐怕无缘与两位施主相见。”
“客人?”我想起昨夜白景枫跟我说的话,问道:“这么说来,你们明音寺香火还真是十分兴盛,客似云来啊,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客人么?竟然要劳烦你们方丈大人如此对待,一大早就匆匆赶去,对方架子很足啊。”
“佛门不比俗世,方丈盛情接待,只因此人对方丈而言极为重要,但对世人来说,那人却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姑娘想太多了。”
这个小僧人语气虽然温和,却叫我感到伶牙俐齿的,很是一番压制住我,叫我一肚子话语无法发作。
白景枫听他一番说辞后,冷冰冰道:“你们方丈若境界当真那么高,就不该在这里当什么主持方丈。”
那僧人不解何意,露出疑惑。
白景枫释义道:“此处香火鼎盛,实在是充满了俗人的铜臭味,岂非玷污了你们方丈的修为?那些众人投来的香火钱,我看还是不要了吧。”说完,拉住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骂人还得捎上你呀三少爷。”我啧啧低语。
“跟不友善的人啰嗦什么,说他两句算客气了,吵不过就动手,扇他两巴掌就老实了。”
“还是您腻害!”我拍了个马屁。
频频回头看那满脸尴尬的僧人,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偷偷想着,白景枫这家伙可真是到哪里都想惹事。只是为何,我心里却暗暗高兴呢,哈哈。
当日,我和白景枫在寺庙内像寻常香客一般逛耍了一圈,勉强算是把整个寺院走了个遍,摸索出了个大概,为了不引人注目,我强行拉着他把戏做足了,见一个佛像拜一个。
白景枫嘴里不时嘀咕:“你又不信佛拜什么拜。”心不甘情不愿地叩头膜拜。
我道:“正是不信,才要心怀敬畏。免得因为无知莽撞,亵渎了神灵。”
他无言以对,却也随我去了。
其间,我们偶有遇见一些当地人,或提着菜篮子或捧着鲜花,明显是半天内就能到家的住户。上前寒暄打听,原来洛阳城外的这处小镇,名唤定水镇,这附近除却明音寺香火鼎盛,还有一处值得小飞贼惦记的地方,那便是洛阳首富张家的别苑了。
“说起来,前段时日,这张家老爷之死就闹得沸沸扬扬,涑兰还跟我提起,说张家老爷就是半夜被人杀死在自己的书房里,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议论。”待路人走远后,我啧啧感叹。
“又是涑兰,你跟他是真是无时无刻不呆在一起,便是亲兄妹也没得这般亲热的。”白景枫酸溜溜的来了一句。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他还好意思说我,那张家大少爷张敏之,曾在半江楼和白景枫还因为争夺莲衣发生过争执,看白景枫的样子,浑似全然没放在心上。
我心里不舒服了,忍不住也酸溜溜道:“那张家大公子还与你争过莲衣呢,你可记得?”
白景枫皱皱眉:“莲衣?她都已经死了,你何必抓着她不放。”
“什么?”我呆住,只知道莲衣离奇失踪了好几日,竟原来已经死了?白景枫的消息倒是比我灵。
不不,还是说真正的莲衣其实早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莲衣之死,恐怕只是花瑶这个妖女要金蝉脱壳,保不齐是摆脱莲衣的身份,去干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她要干什么去呢?会不会是假扮成我的模样去欺骗哥哥?哥哥会上当吗?郭馨儿他们能看出来吗?
不对不对,哥哥和白莫寅是朋友,是旧识,既如此,花瑶作为白莫寅的手下,没理由去欺骗哥哥。又或者,哥哥和白莫寅只是表面上的朋友,实际上暗潮涌动的敌人呢?
花瑶在冷杉林里曾假扮我混入大明若宫,白莫寅在武当山也曾试图三言两语挑拨我与哥哥,甚至设法叫我得罪武当道人,这可都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的啊,一切真是防不胜防。
“她如何死的?你知不知道她其实——”盯着白景枫疑问的眼神,我很想一口气把话说穿。
转念一想,话要是说穿了,花瑶想要杀我的事情便曝光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明若宫外发生的种种,我和白莫寅的冲突,我的身份,哥哥的身份,这些问题,我如何解释的清楚?
想到这里,我话锋一转,改了个说法道:“她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姑娘,我见过她一次,人也漂亮,脑袋也灵光,懂规矩会说话的,我还想着听她唱唱曲儿抚抚琴呢,怎的突然就死了?她好歹也是半江楼的三个头牌姑娘之一,竟也没闹得满城风雨?”
“我也觉得她这些日子里古怪得紧,那日闯入她屋内——”白景枫偷偷瞄了我一眼,大抵是生怕我不高兴。
见我面色不变后,才放心说道:“那日我闯入她屋内,竟然在屏风后面发现了一名男子,号称是城外的米商,我见那人鬼鬼祟祟,就与他过了几招,发觉他的武功竟是出自崆峒派,你说可笑不可笑?”
崆峒派?我记得在东胜神教的阁楼里死去的两个人,虽自称来自白虎门,但好似跟崆峒派也颇有瓜葛。
“第二日,那米商就突然死了?”我记得,这桩人命案子害得我担忧了白景枫好一阵子,怕他惹上洛阳城里的人命官司。
“不仅死了,还和一个新进半江楼的小丫头一起死在了屋子里,死的离奇,凶手至今也没找到,还把那姓岑的丫头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以为下一个就是自己呢!真是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哈哈,这岑姑娘从碧柳园躲到了半江楼,结果还是躲不过人命案子,她能不害怕吗?”我冲白景枫试探道:“我早听人说了,这番你大哥和紫云宫联姻,江湖众人人人自危,生怕你们又多了个强大的后盾,都巴不得中间出乱子呢,派来刺杀岑姑娘的也不少吧。”
“自然有这些因素,但有我二哥在,谁还能动得了她?”许是想到如今岑姑娘已经失踪了,白景枫这才收敛了两句,别别扭扭地继续说到半江楼的事情,“要我说,我还真怀疑是莲衣下的手,她下毒杀这二人最方便不过,横竖再补上一刀,做出被人刀杀的假象就成了。但我没有证据,这些猜测自然也就做不得数。”
我道:“的确,你既没有证据,她也没有动机呀,哪里是能瞎猜作数的?一开始,旁人都还以为是你动的手呢。”
“我?我何至于去偷偷杀一个米商,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我疯了吗?”他啧了一声,有些无言以对,也有些无可奈何,“现如今,莲衣自己就突然死了,被人在河边发现了尸体。纵是怀疑她,如今死无对证,这桩事情也就只能如此不了了之了。”
白景枫的这番猜测,在他看来毫无线索,却叫我一下子醍醐灌顶,通透清晰了起来。
是了,莲衣没理由没本事杀人,可假扮成莲衣的花瑶有啊,她随便使个手段下个毒,放倒一个米商和一个小丫头岂非轻而易举?
难道是这两个人无意中撞见了她的秘密,她才痛下杀手以灭口?此后自行消失,从此干干净净消除痕迹便是任务结束了?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呀,你的红颜知己就这么死了,却只能不了了之,连个像样的说法也没有,也难怪你这么不舒畅了。”我忍不住怄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也是,我何必跟死人一般见识,但心里却始终不是滋味。
“咱们老是说她干什么?如今既然进了庙,不如多去去拜个佛烧个香,保佑一生平安可好?”他二话不说就粗手粗脚地推着我往前走,还真想带我去跪拜佛像的样子。
我的景枫大少爷,为了转移话题,求神佛保佑这话也能从你嘴里冒出来,我可真是惊呆了。